遠方的炮聲悶雷一般,雖然站在火車站裡完全看不見炮火,不過僅從這炮聲來看,前線的戰局恐怕已經是急轉直下了,防守方或許正在迅速後退,因爲就在上午,那炮聲還幾乎完全聽不見呢。
在那炮聲中,一列滿載傷員的火車從西邊的前線過來,緩緩駛進了火車站,等火車在人滿爲患的站臺上停車加煤的時候,這座站臺上的秩序立刻混亂起來,許多擠在站臺上的難民紛紛向火車擁去,試圖扒上火車的車廂,不管這列火車打算駛向什麼方向,總之,現在火車站裡的所有人幾乎都想立刻離開這裡,離開貝加爾港,逃得越遠越好。
這裡就是貝加爾港了,曾經有一段時間,這座城市一直充當着沙皇俄國臨時首都的角色,直到前不久,沙俄政府才正式宣佈遷都海參崴,官方對此的解釋是海參崴靠海,方便接收協約國的軍事援助,但是實際上沙俄政府之所以這麼急急忙忙的將臨時首都遷到遠東海岸,主要原因是因爲前線戰局不利,沙俄軍隊節節敗退,而蘇俄紅軍則一路高歌猛進,戰線一天天的接近貝加爾港,已經威脅到了沙俄政府的安全,迫不得已,沙俄政府只好遷都海參崴,而且從海岸逃往外國也更方便一些。
雖然貝加爾港已經不再是沙俄政府的臨時首都了,但是這裡畢竟還設有前線司令部,並且在實際上充當着前方後勤基地和軍需物資轉運樞紐的角色,這樣一來,在整個西伯利亞鐵路線上,除了海參崴之外,現在就屬貝加爾港最熱鬧了,各國的冒險家、前往俄國趁亂淘金的商人、爲軍人和商人提供特殊服務的各國娼妓、倒賣各國舊軍火的軍火掮客、沙俄政府的失意官僚和政客……總之一句話,現在的貝加爾港就是一座冒險家的樂園,同時也是一處烏煙瘴氣的末世銷金窟,來到這裡,要麼發財,要麼潦倒,要麼乾脆一命嗚呼,或者死在前線,或者死在城市那無人關注的角落,這裡既有機遇,也有危險,通常需要拿命賭博,而且只有極少數的幸運者纔會在這裡找到改變潦倒命運的機會。
不過,這座曾經的末世銷金窟終於還是迎來了它的末日,西邊,蘇俄紅軍的炮火正在摧毀前線沙俄軍隊的最後一道防線,同時那炮火也摧毀了貝加爾港城裡所有人的信心,如果能夠在第一時間搭上火車逃往外地的話,許多有錢人情願拿出隨身的一半金錢,以換取這個逃離末日危城的機會。
金錢雖然很有用處,但是金錢並非萬能,在有的時候,金錢是買不到機會的,尤其是在這種戰局急轉直下的時候,站臺上的有錢人想離開這裡,火車上的傷兵也想離開這裡,所以,沒人願意將自己的位置讓給別人,於是,這列滿載傷兵的火車只在火車站停了短短几分鐘的時候,然後就迅速離開了站臺,加速衝出火車站,那些試圖扒上火車的平民只能望着遠去的火車謾罵了。
不過,在這列火車離開火車站之前,甩下了一節掛在車尾的車廂,車廂裡坐滿了士兵,全副武裝,直到火車離開火車站,他們才拉開車門,下了車,其中只有一名軍官,不是別人,正是遠東軍團司令部的參謀官龔清秀,但是這個“參謀官”的職務只是一個掩護,他的真正身份其實是中國軍情局的一名特派員。
帶着部下從車廂上下來,龔清秀先打量了一下站臺,到處都是神情緊張的人,有軍人,也有平民,而那些負責維持秩序的沙俄士兵則粗野的將這些人推來推去,嘴裡也在謾罵,站臺上鬧哄哄的,除了俄語之外,還能聽見德語、法語、日語、華語,甚至還可以聽見暹羅話,顯然,現在貝加爾港所有的人都在想辦法離開這裡,這種時候,龔清秀卻特意在貝加爾港逗留,這其中的用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站在站臺上張望了片刻,龔清秀留下部下看守那節車廂,然後只帶着一名翻譯離開了火車站,到了街上,好不容易纔搭上一輛軍用卡車,就這麼出了城,趕去南郊。
龔清秀在貝加爾港城南郊的一間旅館前下了車,帶着翻譯走進旅館,找到老闆,詢問了幾句之後,便按照指點趕到一間客房,敲開房門,走進屋裡。
房間的主人是一名中國商人,當然,這也只是掩護,這個商人的真正身份其實也是一名軍情局的情報員,專門負責這裡的情報站工作,龔清秀之所以趕到這裡,就是來與這個情報員會面的。
見了面之後,情報員將隨身攜帶的一隻公文包交給了龔清秀,並叮囑了幾句。
“上頭叫我帶來的東西就在這裡頭,這是一種新式炸彈,可以通過無線電波遙控引爆,你們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炸彈,所以,這一次的行動,上頭也派來一名炸彈專家,協助你們工作。現在,那名炸彈專家就住在樓下,你看過文件之後,我就帶你們去見他。”
龔清秀點了點頭,沒多說話,熟練的將公文包的夾層翻出,從裡頭取出一份文件,文件用中文書寫,表面上看只是一份很普通的商業文件,但是龔清秀卻知道,這是一份藏頭文件,按照文件開頭的提示,他計算出了密碼的換算公式,於是很快用一張小紙片製作了一個讀取密碼的卡片,然後用這張卡片準確的破譯出了這份文件的真實內容。
龔清秀將文件裡提到的那些要點全部記在另一張紙上,並裝進了手槍彈匣,然後與那名轉交命令的情報員一起下了樓,趕去與那名炸彈專家見面,之後,雙方一起離開了旅館。
由於沒有車輛願意往貝加爾港行駛,龔清秀只能帶着翻譯和炸彈專家徒步回城,等他趕回貝加爾港火車站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而東方傳來的炮聲也漸漸稀疏起來。
龔清秀知道,貝加爾港的陷落就在眼前,他必須抓緊時間完成任務,於是迅速趕去火車站召集部下,然後帶領部下護送着炸彈專家離開火車站,趁着夜幕落下之前的一段時間,在那亂哄哄的街上前進,並很快趕到了貝加爾港的前線司令部,龔清秀依靠沙俄政府頒發的特殊證件提着那隻裝着僞裝成盒子的遙控炸彈的公文包進入司令部,然後拿着一紙命令趕去司令部會議室“參加會議”。
由於前線戰局不利,現在司令部裡的議題不是如何反攻,而是如何撤退,而且爲了安排撤退順序,與會軍官爭吵激烈,不過由於最高指揮官高爾察克海軍中將不在這裡,因此會議一直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龔清秀雖然參加了會議,但是並沒有發言,只是將他的那隻裝着炸彈的公文包擱在了會議桌下,緊挨着會議主持人的位置。
龔清秀帶來的那五十多名遠東軍團士兵也一直守衛在司令部對面的旅館外頭,至於那名炸彈專家,則被安排到了旅館靠街面的客房裡,就坐在窗邊,手裡拿着那隻看上去很笨重的炸彈遙控器,但是天線尚未拉出來,因爲龔清秀並沒有發出信號。
到了晚上九點鐘的時候,貝加爾港東邊的防線終於失守,在前線指揮戰鬥的貝加爾前線司令高爾察克海軍中將匆匆帶着參謀部成員趕回司令部,準備安排撤退,而就在這位俄軍司令官走進會議室之後,龔清秀卻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會議室,並迅速跑到司令部正門位置,站在路燈下,取下軍帽,向街對面旅館窗前的那名炸彈專家發出了信號。
看到龔清秀髮出的信號,坐在客房窗前的炸彈專家立刻拉出了炸彈遙控器的天線,並立即摁下了電鈕。
黑暗中一陣閃光,接着就是一陣爆炸聲,劇烈的爆炸幾乎完全摧毀了會議室。
聽到爆炸聲,龔清秀立刻奔向會議室,看到的是一幕慘烈景象,士兵們瘋狂的在會議室的廢墟里挖掘,等他們找到高爾察克海軍中將的屍體時,已是深夜了。
以前,龔清秀不是沒有使用過炸彈進行暗殺,但是那使用的都是連着電線的炸彈,這次的這種無線電波遙控炸彈讓龔清秀眼界大開,他終於意識到,對於軍事情報局的特殊行動組而言,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
龔清秀親自確認了中將的屍體,然後迅速率領部下和炸彈專家趁着夜色掩護離開了司令部,想辦法弄了幾輛卡車,沿着鐵路一直向南前進,並在次日上午抵達貝加爾湖邊,而此時,湖邊已經有五架“進步”號旅客機在等候他們了,龔清秀與部下乘上飛機,迅速離開了貝加爾湖,飛機一直向東飛行,並最終在滿洲里降落,之後,龔清秀在滿洲里稍事休整,然後換乘火車,橫穿中國東北,趕到了海參崴,而當他抵達海參崴的時候,他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就在他由貝加爾港趕往海參崴的這幾天裡,沙皇俄國政府中的好幾名親英派高級將領都遭到了刺殺,他們無一例外死於炸彈,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也不知道是誰策劃了暗殺行動,等沙俄政府漸漸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場政變又在海參崴發生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海參崴的親英集團倒臺,親華集團重新掌握了沙俄政府的主要權力。
由於這一系列的陰謀基本上是在西伯利亞發生的,是爲“西伯利亞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