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船政局,也被稱作福州船政局和福建船政局。因爲這麼叫更順口一些。)
福州船政局,是1866年左宗棠擔任閩浙總督時創建的,稍後由沈葆楨主持,任用法國人日意格、德克碑爲正副監督,總攬一切船政事務。船政局主要由鐵廠、船廠和船政學堂三部分組成。在沈葆楨主持期間,福州船政局成爲了遠東最大的造船廠。
不過這些,卻都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自辛亥革命,民國初創後,中國的時局一直都很混亂,整個中國幾乎都被劃分成了南北兩個部分。在這種情況下,較完整的北方無法收到南方的賦稅,而南方也被分裂成了無數個勢力。
在這種情況下,曾經的遠東第一大造船廠根本無法得到有力的支援,在民國初期的時候,每個月的政府撥款就只有區區的三萬元。
三萬元?對普通人家來說自然不是一個小數目,可對福州船政局而言?
要知道,哪怕是排水量只有500多噸的江利、江元號淺水炮艦的造價,也達到了三十萬日元。而在民國成立後,福州船政局的經費每年也只有三十多萬罷了,這還是紙面上的數據,實際上能到多少實在是………只能說無論是南京政府還是北洋政府,他們發下來的經費都只是夠福州船政局勉強維持。能讓船政局的員工和工程師們吃飽就已經很不錯了,造艦什麼的自然也就不用奢想…
不過雖然荒廢多年,但福州船政局在陳兆鏘的維護下還是比較完好的保留了一定實力。尤其是最爲核心的艦船設計師,要知道在過去福州船政局不但建造船隻,而且也培養了不少本土的艦船設計師,如比較著名的平遠號巡洋艦,就是由福州船政學堂培養出的本土艦船設計師魏瀚、陳兆翱、鄭清濂、吳德章、李壽田、楊廉臣等人設計出來的。
尤其是魏瀚,中國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驅逐艦“建威”號驅逐艦,就是有魏瀚親自設計出來的。而且在民國元年的時候,魏瀚還曾經回到福州船政局擔任局長一職,只是因爲當時魏瀚已經年過六旬,精力什麼的實在是根本上,再加上當時福州船政局的情況也太糟糕,所以最後纔會有相對而言比較年輕的陳兆鏘出任福州船政局局長一職。
至於魏瀚,則因爲年紀的問題而退居二線,畢竟作爲艦船設計師出身的他,對船政局的困境也不可能有什麼好的辦法。
而嚴光會看上福州船政局,就是因爲在福州船政局內還有一批老一代的設計師在。自己在四川的時候雖然也培養過一批設計師,但是這些設計師畢竟太過年輕,經驗上也有很多不足,在設計千噸級驅逐艦和三千噸級輕型巡洋艦的時候,很多地方都需要德國設計師的幫助。
如果能將魏瀚這些老一代的設計師也吸納進來的話,相信將來設計重型巡洋艦,甚至是戰列巡洋艦時絕對能用的上。
何況還有一個福州船政學堂,據嚴光的瞭解,這些年船政局學堂因爲被荒廢的關係,有不少教員都跑出去自謀生活了,但也有不少教員留在了船政學堂。而且還有不少從學堂裡畢業的學生也留了下來。
要知道福州船政局的前學堂製造班可是一直開到了光緒三十四年,後學堂的駕駛班也同樣開到了光緒三十四年。當然,開的時間最長的還是後學堂的管輪班,一直開到光緒三年,也就是公元1911年的冬天,距離現在也只不過過去了不到三年的時間而已。在這三年裡,就算海軍技術在怎麼日新月異,也不可能超出這些人的知識範圍,換句話說,這些人還是大有可爲的。
當然,嚴光也要小心將來不要把海軍給弄成了閩系海軍。
好在嚴光在四川也培養了不少人手,再加上此時的中國海軍規模很小,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所以這件事情到是不需要太過擔心。
何況嚴光選擇福州船政局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重慶並不適合建造大型船隻,當然,能建還是能建的,只不過重慶到岳陽一帶的水域只適合通行一千噸級的船隻。而大型船隻?沒有個五千一萬你是不敢這麼誇口的,所以就算嚴光在重慶建成了造船廠,也要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造出了大型船隻後,它究竟能不能開的出來。
當然,這到不是說重慶造船廠就沒有用處了。第一,他還可以造一千噸級的炮艦和驅逐艦,第二…
就算重慶造船廠不能造巡洋艦、戰列巡洋艦和戰列艦這樣的大型重型艦艇,難道就不能造比較小一些的U型潛艇了嗎?要知道這個時代可還沒有噸位超過一千噸的常規潛艇,就算是有,也給等到十幾二十年後才能出現,到那個時候嚴光都可以把船廠搬到武漢去了——————就像後世的中國海軍一樣,一般的常規潛艇都是在武漢製造的。
福州臨近海岸,只要船塢弄好了,多大的船隻都可以建造,這就是嚴光爲什麼會讓德國人將設備運到這裡的原因。
當然,嚴光也沒有將雞蛋全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事實上嚴光已經決定在廣州、福州、上海、山東和天津設立造船廠。
其實嚴光本來也想在大連設立造船廠,畢竟遼東半島的旅順港和山東半島的威海衛勢成犄角,是拱衛京津海上門戶。只不過如今的大連依然在日本人的手中,而且如果走“正規途徑”的話,至少在1922年之前肯定是要不回來了。所以沒辦法,嚴光也只好放棄在大連設計造船廠的想法…
順帶一提,如今被運到福州船政局的設備只不過是第一批罷了,畢竟價值一千萬英鎊的設備絕不可能是幾艘貨輪就能運載完的——————雖然造船廠所需的設別在其中只佔了一小部分。
在將第一批設備運抵福州船政局後,還有不少設備正在來的途中,不過他們的目的地卻是上海。在那裡,一部分的設備將會用於成立未來的上海造船廠,至於剩下的則是暫時存放在那裡,等待將來掃平了廣州等地後,再將那些設備運到廣州、山東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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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兆鏘當然不知道嚴光會選擇福州船政局,僅僅只是因爲福州船政局的地理位置,還有那個目前依然存在一定師資力量的福州船政學堂。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手中的這一千萬銀元的資金,還有碼頭上那幾艘貨輪所裝載的全套設備。
當然,陳兆鏘也稍稍的關注了一下手提箱中的艦船圖紙。
“這就是嚴都督要求我們生產的?”
因爲一千萬銀元的關係,陳兆鏘的語氣客氣了不少。
來人聽陳兆鏘這麼說,點了點頭。
“沒錯。”說着又道。“在下來前都督已經說了,眼下都督手中並沒有其他可以使用的人手,所以請陳先生繼續擔任福州船政局的局長…”
嚴光當然有自己的人手,畢竟四川造船廠這兩年也培養了不少人手,何況就算國產的不行,嚴光不是還有“進口”貨可以用嗎?
只不過眼下這些人手嚴光是要分佈到廣州、上海等地的,所以也只能讓陳兆鏘繼續擔任船政局局長的位置了。
而在聽來人這麼說後,陳兆鏘也高興了起來。
雖說陳兆鏘本人並不在乎職位的問題,對他而言只要船政局能好好發展就可以。不過如果自己能繼續擔任船政局的局長,那自然是更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事實上,在聽到來人說船政局局長的位置依然由陳兆鏘做後,不止是陳兆鏘本人,就連他身後的不少人也都高興了起來——————這些人和陳兆鏘一樣,都是閩系的人。
不過眼下並不是光顧着高興的時候,所以在稍稍平復心中的情緒後,陳兆鏘也不顧孫道仁就在一旁,走到了碼頭上不遠的一處地方後,陳兆鏘將手中的圖紙拿了出來,然後遞給了一旁的魏瀚。
剛剛已經說了,因爲年紀的關係魏瀚已經退居二線,擔任局長的是陳兆鏘。不過魏瀚在船政局內畢竟是老資歷,而且還是福州馬尾船政前學堂製造班的第一屆畢業生,所以在船政局內依然有着莫大的影響力。今天這麼重要的事,陳兆鏘不可能不講退居二線的魏瀚請過來。
至於圖紙?
陳兆鏘是福州馬尾船政後學堂管輪班的第二屆畢業生,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陳兆鏘雖然玩了一輩子的船,但是看圖紙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身後的專業人士比較好…
作爲老一輩的艦船設計師,魏瀚也是當仁不讓,在接過圖紙後就仔細的看了起來,半響後纔看向陳兆鏘和那個將手提箱帶過來的年輕國社軍軍官。
“眼下船政局的設備老舊,已經很多年沒有換過了,而且依着政府發下來的那點經費,就連妥善維護都是很難的事情,不過……”說到這裡魏瀚看了一眼船塢的方向。“如果只是圖紙上的這種一千噸級驅逐艦的話,我們還是有辦法的。只不過上面的蒸汽機和艦炮等設備恐怕都需要外購,還有最基本的鋼材也一樣…”
船政局雖然也有自己的鐵廠,但是鐵廠和造船廠的設備不同,造船廠的設備沒有經過妥善的維護,只要質量過硬,那麼短短兩年的時間勉強使用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冶煉設備的話——————勉強動用的話,魏瀚他們就要冒着炸死全廠人的危險了…
對此那個年輕軍官到是早有估計,所以聽到魏瀚這麼說後他只是輕聲道。
“都督來時已經說了,對上面的兩種軍艦都督並不着急,只是希望陳局長和魏老能夠妥善使用都督送來的設備,讓福州船政局煥然一新…”
聽到他這麼說,魏瀚點了點頭。
“這到好說,我們福州船政局雖然荒廢了兩三年的時間,但是基礎畢竟擺在那裡,所以船塢什麼的也不需要重新修建。只需要將穿上的設備運下然後妥善組裝就可以…”說着魏瀚揚了揚手裡的圖紙。“不過軍艦所需的艦炮和蒸汽機…”
魏瀚已經看過清單了,清單裡可沒有艦炮和蒸汽機所需的設備,至於鋼材魏瀚到是不擔心,畢竟綦江鐵廠的名聲魏瀚也是聽說過的。
而在聽到魏瀚的問題後,那個年輕軍官點了點頭。
“這點請魏老放心,軍艦所需的鋼材將會由我們綦江鐵廠提供,所需的艦炮也是如此,至於蒸汽機………我們會盡快通知德國人送過來的…”有從德國人手中高價買過來的資料,綦江鐵廠已經能夠生產軍艦所需的鋼材了,至於艦炮?1000噸級的驅逐艦隻需要150mm的艦炮就可以了,而眼下的四川兵工廠卻可以提供210mm的加農炮和240mm的重型榴彈炮——————後者目前正在對第一門產品進行試驗。
唯一麻煩的就只有蒸汽機,雖然嚴光也訂購了生產蒸汽機用的設備,但是目前德國人還沒有發貨,而且嚴光也不準備在四川建造動力設備生產廠。至於自產蒸汽機?雖然四川兵工廠的工程師們已經能夠自產蒸汽機,甚至是汽車和飛機用的內燃機。不過這些自制蒸汽機和內燃機的性能相當的不靠譜,如果只是用來裝備到性能差強人意的雙翼飛機、簡陋汽車和不到百噸的小型船隻上到還好說,如果是裝備到千噸級的驅逐艦,甚至是三千噸級的巡洋艦上的話…
算了,還是不要說的比較好…
在聽到年輕軍官說會盡快通知德國人提供蒸汽機後,魏瀚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老頭子我就放心了。”
說着魏瀚拍了拍那個年輕軍官的肩膀。
“小夥子,你回去後告訴嚴都督放心,就說我們一定會把都督所需的軍艦給造好的…”
這個機會魏瀚等了多少年了?自從庚子事變後,福州船政局就一直都處於荒廢狀態,雖然不能說一艘船都沒造過,但是和甲午以前相比卻是明顯不如…
自辛亥革命滿清退位後,整個中國更是一片亂局,今天一夥人說着要北伐,明天另一夥人就要鎮壓什麼“二次革命”,沒有人在意這個曾經的遠東第一大船廠的命運如何,就連督軍福建的孫道仁也是如此。事實上中央政府每月下發的三萬元經費,光是孫道仁本人就至少要剋扣個兩三千塊…
眼見與此,魏瀚對船政局的未來本來已經沒有信心了,不過如今看着那幾艘貨輪,還有一旁手提箱裡的一千萬支票…
“一千萬支票?”
提到一千萬支票,魏瀚到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來。
“小夥子,不知道嚴都督有沒有說過,這一千萬是我們福州船政局多久的經費?”
這也是魏瀚窮怕了,而且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造船可不必造槍造炮,一千萬銀元的話,足夠裝備一個師,但是如果是用來造軍艦的話…
如果只是普通的炮艦到還好說,考慮到物價問題,一百萬銀元也就夠了。如果是一千噸級的驅逐艦,那麼封頂也只需要二百萬銀元,這還是因爲建造數量太少無法降低成本的緣故。不過如果是三千噸級的巡洋艦,那麼沒有個五六百萬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個年輕到是沒有看出魏瀚的顧慮,在聽到魏瀚的問題後他只是回答道。
“魏老您問的問題都督也沒有告訴過我,不過我臨行前都督已經說了,在手提箱裡有他給您和陳局長的信…”
“信?”
這個陳兆鏘和魏瀚到還真沒注意,他們的注意力剛剛都被手提箱裡的圖紙和支票給吸引走了。所以在聽到年輕軍官的話後,魏瀚和陳兆鏘還有孫道仁等人連忙看向手提箱。
手提箱裡,果然如那個年輕人所說有着一封信。
看到這封信,魏瀚連忙看了陳兆鏘一眼,在得到陳兆鏘的允許後,魏瀚才拆開了信封。
信上的開頭內容都是一些陳腔濫調,主要是講船政局的過去如何如何,現在如何如何,未來如何如何,還有自己對陳兆鏘和魏瀚等人的期望如何如何的話。
魏瀚雖然是艦船設計師出身,但好歹也有60多歲了,何況還曾經擔任過福州船政局局長等職務,也算是宦海中的一員。對這種官樣話早就耳熟能詳,所以魏瀚很快就忽略掉了信上的廢言廢語,一目十行直接轉入正題。
在信上的末尾,嚴光用他只能用“醜陋”來形容的字明確的表述着。
今後,福州船政局將會和過去一樣,依然由國家掌管。
不過目前船政局的人士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動,換句話說,除了一些因爲空缺的位置會被安插進人手外,剩餘的位置都是由原來的人擔任。
同時將來新的政府每年還會給船政局提供一千萬銀元的經費,而且這個經費主要用於船政局的發展和技術研究。如果另有任務,比如說建造“兵船”等任務的話,所需的經費將會由政府另外提供。
當然,嚴光也在信中明確表示,除了福州船政局外,新的政府還會在廣州、上海、山東和天津等地興建新的造船廠。將來海軍購艦時將會貨比三家,所以如果船政局的人想要混吃等死的話…
而且如果船政局的船隻質量太差,海軍也有拒收的權利。
對末尾所說的那幾點,魏瀚到是沒怎麼在意。畢竟在他那個年代,能跑到福州船政局去學造船,而不是去學別的,本身就表明了很多事情——————此時的專家教授可是充滿讚譽的詞彙,不像後世那樣,已經成了磚家叫獸…
如果船政局內有人拿着政府的錢混吃等死的話,不用政府找上門,恐怕魏瀚和陳兆鏘第一個就不會放過這個人。
所以在看完信後,魏瀚只是擡頭看向年輕軍官。
“小夥子,圖紙上的驅逐艦和巡洋艦有名字嗎?”
“有!”年輕軍官點點頭道。“清海級和靖海級,這就是都督所取的名字…”
“清海和靖海…”口中唸叨着這兩個雖然好聽但有些俗套的名字,魏瀚看向了陳兆鏘。“小陳,看來我們要將那些老夥計都找回來了…”
從魏瀚手中取過圖紙看了看後,陳兆鏘也知道這不是船政局現有的人手能夠完成的,於是便點頭應允道。
“一切都聽魏老您的…”
而在陳兆鏘、魏瀚和年輕軍官的身後,福建都督孫道仁卻已經被涼了很長時間。只不過許崇智還在的時候,孫道仁就一直都是傀儡一個,所以哪怕這麼被無視,孫道仁居然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這一幕到是讓許多不瞭解孫道仁的人覺得他性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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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不提魏瀚要怎麼去找那些迫於生計不得不離開船政局的老夥計,國民黨第九師冷遹部殘部和第七師洪承點殘部組成的國民軍新二師中的一個連一百多人,正在鄂皖邊境上巡視着,只不過…
“連長…”
看了看周圍,一名排長朝着自己的連長湊了過來。
“上面的命令是不讓我們靠近湖北邊境,免得給對面的國社軍什麼藉口,如今我們靠的這麼近,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啊?”
南京的國民黨一直禁止下屬的部隊靠近鄂皖邊境,免得被國社軍找到什麼開戰的藉口,所以在看到自己這支巡邏隊靠邊境這麼近後,連隊裡的排長不得不跑到連長那裡去反應道。
只不過聽到手底下的排長這麼說,那個連長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後口中卻罵道。
“上面的命令?那些個四川人有什麼好怕的,我就不信他們敢朝我開槍,而且真打起來的話難道我們還會怕了他們不成?”說着那個連長踢了手下一腳狠狠的道。“別給我多嘴,繼續走,有什麼事情我全擔着!”
聽連長這麼說,那個排長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是咬着牙跟上去。
畢竟縣官不如現管,他也只能期望營長和團長那裡不要知道這件事情,還有就是祈求這次巡邏的時候不要碰上國社軍的人。
只不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個連長在朝着鄂皖邊境走去的同時,眼中卻一直都閃爍着不停,而且在連隊裡,也有不少的軍官和他一樣,眼中也是一直都閃個不停,就好象心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