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張鐵霖演的不錯，李健羣你害怕的情緒沒演出來，你要又掙扎又恐懼，你剛纔的動作有點僵硬，就剩下緊張了。”
“再來一遍！”
又試了幾遍，楊潔覺得可以了，接着拍下一場。
展昭破門而入，三兩下幹掉了色鬼店家，將其捆綁送官。這裡的動作設計由王羣負責，他雖然只有一部戲的經驗，但比大部分人強多了，偷了點《太極》的動作，也像模像樣的。
陳奇在旁邊看了一會，王羣表現還好，中規中矩吧，李健羣經驗欠缺，當然她本來也不是以演技著稱，及格就行了。
關鍵是楊潔真有兩下子，這會很多人不會拍電視劇，用電影的方法去拍，一天一個鏡頭，一集拍一個月。楊潔要老到很多，六集《包青天》，計劃週期是三個月。
棚裡一個月，外景倆月，後期順利的話，年內就能上映了。
“說起來電視劇也是出口創匯的好東西，可惜體量太小，無暇顧及，等四大名著再說吧！”
這年頭的國產劇剛剛起步，整體質量並不高，但名著除外。
像《西遊記》出國到南邊那些信佛的小國家，老百姓對着電視機磕頭啊，尼泊爾還給佛祖寫了一封信，讓他認祖歸宗……佛祖的演員叫朱龍廣，《地道戰》裡的高傳寶，《武林外傳》佟湘玉的爹。
還有觀音菩薩左大玢，廟裡掛的畫，賣的菩薩牌，上面都是她的形象。
這麼說吧，除了《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紅樓夢》，裡面的孫悟空、唐僧、豬八戒、關羽、諸葛亮、賈寶玉、林黛玉等等，直接奠定了此後幾十年的人物藝術標準。
“我去買東西了，伱要做什麼？”
“買點肉吧，再買些小點心和糖果，哦對了，裡面有賣上海的立豐牛肉乾，你能買就買一些。”
“行，那我走了。”
陳奇待了沒多久，跟龔雪耳語幾句，出了攝影棚，直奔西單的華僑商店。
他收了袁氏兄弟3萬港幣的稿酬，配給的僑匯券太多，加上蓋房子的材料到現在也沒用完，等他真往美國投稿了，那會掙的就是真正的美刀了。
就是說，他不僅公司能掙外匯，自己也能掙外匯，集體個體兩開花。
…………
當晚。
陳奇領着王羣、李健羣、楊潔、王崇秋四個人，摸到了後面的筒子樓，穿過長而幽暗的走廊，只聽滋啦滋啦聲響，噴香撲鼻，龔雪正在那裡炒菜呢，龔瑩忙前忙後的打下手。
“你們來了，屋裡請，小陳你幫着招待一下！”
“噢！”
對着四道炯炯有神的目光，陳奇面不改色，招呼幾人進屋：“有地方就坐，屋裡小了點，這還是前兩天剛買的凳子。”
“一會吃飯能裝下麼？”王羣道。
“倆桌，牀上擺個小的，地上擺個大的……來來來，把那報紙拿來！”
陳奇把褥子掀開一半，鋪了幾張報紙，放上一張小方桌，又給大家倒水，端上牛肉乾：“這可是我在華僑商店買的，都嚐嚐！”
“上海立豐的？我在上海上學都沒吃過，只聽說過。”
李健羣大大方方拿了一個，潔白的牙齒一開一合，把牛肉乾咬在嘴裡，脣角那顆美人痣隨着咀嚼的律動格外顯眼。
陳奇不禁奇怪，按理說，這年頭的人牙齒應該不太好啊？我怎麼碰上一位，都是又白淨又整齊的？
楊潔見狀，嘆道：“你這也太破費了，我以爲就吃頓便飯呢，早知道我都不能來，我看那鍋裡還有排骨呢！”
“哎呀，來都來了，不吃不就白買了麼？”
陳奇剝了一塊牛肉乾給老太太，楊潔拿她沒辦法，只得嚐了一個。牛肉乾可是零食中的奢侈品，得用牛腿肉做，在吃肉都困難的條件下，吃牛肉乾是什麼資本主義行爲？
幾人聊着天，外面還做着飯。
李健羣對這屋子也挺羨慕，北影廠搬到這裡沒幾年，都是新樓，四白落地，有暖氣，龔雪愛乾淨，愛養花，收拾的特別漂亮。
她左右看看，瞄到書桌上的水墨丹青了，那是一幅蘭花的國畫。
“……”
她歪頭瞧了一會，出了屋子，主動道：“龔雪姐，我幫你做吧？”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
“沒事的，我也會做飯，多個人也快點……這個菜要炒的吧，我洗一下。”
“呀，太好了！我解放了！”
龔瑩分分鐘跑路，李健羣洗好了一把青菜，又問：“要切麼？”
“真不用，哎呀……那就切成段吧，麻煩你了。”
李健羣麻利的切段，裝盤子裡遞過去，龔雪嘩啦一倒，開始翻炒，上海姑娘做事分釐不差，炒五下是上海人，炒六下是蘇北人，嗯……
見火候差不多了，她又拿起糖罐子，習慣性的舀糖，在即將放進去的瞬間，猛然一頓，吐了吐舌頭：“好險，差點又忘了！”
“他們不吃糖吧？”李健羣笑道。
“不吃的。哎，你是哪裡人？”
“武漢的。”
“武漢人喜歡吃什麼？”
“很多啊，豆皮、豆絲、河鮮、藕，我們一年四季離不開藕，還喜歡吃辣。”
“那你在上海一定很不習慣！”
龔雪可憐的看着她，李健羣也猛點頭：“開始真的不習慣，現在還好，我口味混合，都能吃一點……我幫你端進去。”
她端了炒青菜進屋，又回來，笑道：“龔雪姐，你那蘭花畫的真好。”
“我都是胡亂畫的，聽小瑩說你油畫畫的好？”
“我纔是胡亂畫的，雖然學的美術，但學藝不精，自娛自樂罷了。”
“我媽媽也是專業搞美術的，我連她三分之一的水平都沒有，一聽你就是謙虛，有機會一定讓我看看你的作品。”
倆人頗爲聊得來，不一會，主菜排骨做好了，端進屋正式開席。
地方實在太小，別人不好上牀，龔瑩坐在牀上吃，王羣站着吃，兩頭夾菜，按照慣例得講兩句，龔雪不喜歡這種場合，但爲了妹妹也得站出來。
周到得體的說了幾句，楊潔心知肚明，費這麼大陣仗，不就是因爲龔瑩在劇組，讓自己照看照看嘛！其實她對龔瑩挺滿意的，稱不上大美人，也算眉眼標誌，聽話，肯用功，這就行了。
陳奇卻問：“楊導，聽說你們臺要拍四大名著了？”
“你怎麼知道的？”
“那天聽汪廠長提了一句。”
“哦，是有這個想法，還沒確定呢。拍名著不是小事，劇本、資金、人員、時間都得仔細考慮，反正如果讓我拍，我就想拍《紅樓夢》，打小我就熟讀紅樓。”
可惜您拍不了啊，您拍猴兒去了！
“要是有消息，您知會我一聲，我主動請纓寫劇本！”
“喲，那敢情好啊！”
楊潔意外又高興，這小子當下可是全國最紅的編劇了，道：“那說定了啊，一定通知你！”
龔雪詫異的瞧了他一眼，平時懶懶散散的，怎麼這麼積極？
陳奇聳聳肩，拜託！那是四大名著啊，就跟旅遊打卡一樣，當然要摻和一下了，而且《西遊記》嘛，那劇情自己閉着眼睛都能寫，根本不費勁。
《紅樓夢》就不摻和了，讓黛玉和寶釵你儂我儂去吧……
……
吃了飯，散了場。
龔瑩又留下來。
“姐，你覺得健羣怎麼樣？”
“一看就蕙質蘭心的，是個有文化的姑娘，我們聊得很投機，性子我不瞭解，但感覺也挺好。”
“是吧是吧，不過再好也沒有你好……”
龔瑩也不傻，知道今天都是爲了自己，嘆道：“你那麼不愛應酬的人，都能在飯桌上說話，我都有點感動了，回去我跟爸媽誇誇你。”
龔雪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龔瑩抱住她胳膊，死皮賴臉的纏上來：“姐，我想當職業演員，你說有沒有辦法？”
“你也想進製片廠？”
“我不知道，反正能拍戲就行。”
“你一個新人進製片廠，我沒法子呀，我怎麼跟廠長說？”
龔雪不想麻煩陳奇太多，道：“你先把《包青天》拍完，我給你看看哪裡有角色，推薦你過去，你拍的戲多了，肯定有影視單位要你。”
“嗯嗯，我聽你的！”
……
另一邊。
李健羣和周潔一個房間，但交流不多，表面客氣。
周潔性子不太好，後世金星還吐槽她來着，不過斯人已逝，不講那麼多了……
李健羣躺牀上也在想，她仍然很迷茫，是拍完這部劇就去蘭州軍區，還是繼續走這條道路。她以前學舞蹈的，受傷了才改行學美術，在臺前表演纔是自己的夢想。
可拍完《包青天》，沒有戲再找，或者沒有單位要自己怎麼辦？
這年頭沒單位太可怕了！
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又想到剛剛的聚餐，不覺笑了起來，沒想到小瑩的大明星姐姐那麼和善……至於畫畫麼，呃，在業餘裡算好的了。
她身邊沒有油畫作品，但帶着一個素描、速寫的小本子，有機會拿給龔雪姐瞧瞧，她覺得倆人聊得還挺投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