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都有青澀的時候
“小慶!”
“小慶!”
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眨眼到了門口,這扇爲了避免作風問題而敞開的門起到了關鍵性作用,來人扭頭一瞧,擡腳就闖了進來。
這是個30歲左右的男子,長相還可以,掛着一臉憔悴和不太正常的焦躁,感覺情緒很不穩定。
“你在這裡啊,你怎麼又來住招待所了?走,跟我回家!”
他上來就拉劉小慶的胳膊,劉小慶用力一甩,道:“我都跟你說了,我是來工作的,住招待所方便拍戲。”
“我打聽過了,伱現在根本沒有工作,別鬧了,我都做好飯了,回家吧!”
“我不回去!你趕緊走!”
“咳咳!”
陳奇見狀,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房間,你們談事情請出去好麼?”
“抱歉抱歉,我們這就走!”
男人居然很客氣,又開始拽劉小慶。
二人的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樓層,隔壁的陳懷楷都跑出來看熱鬧。
“這叫什麼破事!”
陳奇莫名其妙被打擾,只得走近幾步,剛想勸說,劉小慶剛好一把甩開男人的手,而那隻手藉着慣性,不受控制的一揚……
他撲通就趴地上了。
這叫經驗!
還手即互毆!
“同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一邊道歉一邊迷茫,我碰着了麼?我好像沒碰着,沒碰着他怎麼躺下了??
“王立!”
劉小慶忍不住叫起來,大聲道:“你要讓我在全廠人的面前丟光臉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別生氣!我只想你跟我回家。”
“回家!回家!好,我跟你回家!出去,出去!!”
劉小慶也陷入狂躁,推搡着出了門,他們前腳剛走,陳奇立馬爬起來,扒着門口繼續看熱鬧,給樑曉聲整得一愣一愣的。
“我跟你回家,你不要再給我添麻煩!”
“好好好,只要你回家,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隨着他們糾纏不休,幾乎每個房間都探出1-2顆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們下樓,緊跟着嗡嗡聲響起,像是在瓜地裡亂竄的猹,談論的眉飛色舞。
陳奇也嘖嘖有聲,問:“那是她愛人啊?”
“嗯,叫王立。”
“怎麼搞成這樣?”
“那女人麻煩着呢,所以我才讓你離她遠點。”
樑曉聲道。
話說劉小慶以前是成都軍區話劇團的,王立在解放軍總政治部歌劇團,經朋友介紹認識。
她說好聽點,叫事業心極強,說難聽點,叫不顧一切手段往上爬。
在大多數人心甘情願或者無可奈何的困囿原地時,劉小慶就一心藉着拍電影晉升階層,但話劇團限制多,她就想了一個辦法,開始勾搭王立。
給他織毛衣織毛褲,寫甜言蜜語的信,然後主動提出結婚。因爲王立在京城,劉小慶想着結婚後能調到京城來。
這年頭的男人,哪經得起女同志開門見山的?
王立欣喜若狂,二人結了婚。但劉小慶的工作並未調動成功,她本來就不喜歡對方,這下更冷淡,連夫妻間的親熱都很討厭。
久而久之,王立變得疑神疑鬼,總害怕劉小慶跟人跑了,出去買菜都要把她反鎖在家。
劉小慶則藉着拍戲的理由,經常跑來招待所住,發生爭執已經很平常了。
這年頭的感情觀是什麼呢?
只要雙方公開了戀愛關係,那就得結婚,不然就是耍流氓。結了婚也基本不會離,誰要離婚,那是天大的事情,周圍人能說上三年。
而劉小慶直接拿自己的婚姻當賭注,只爲賭一個前程。
“牛逼的女人!”
陳奇只能豎一根大拇指,黃佔英同志說的沒錯,文藝戰線太搖擺了!
樑曉聲也嘆息:“小劉的工作能力沒問題,就是生活上比較麻煩……哎,你知道汪廠長爲了把她轉過來,花了多少錢麼?”
“多少?”
“八萬!”
樑曉聲比了個數,道:“當時我們去溝通這件事,成都那邊獅子大開口,轉讓費要八萬,結果廠長二話不說,直接給了!”
“這麼有魄力?”陳奇驚訝。
“那當然,汪廠長最是惜才,尤其像你這種年輕才俊,把這個本子寫好,以後肯定有你發揮的機會。” …………
第二天,劉小慶又來了一趟。
拎了一個果匣子,爲昨天的事表示抱歉。果匣子是稻香村的,京城稻香村,還有個蘇州稻香村,倆家經常掐架。
桃酥、棗花糕、薩其馬、槽子糕等,共八件,裝在一個木頭盒裡,用繩繫着,是這年頭走親訪友、說媒談親的最佳禮品。
稍殷實的人家,過年也會買點。
但小孩子嘴饞,留不住,經常偷偷拿一塊,反正外面看不出來,等大人打開的時候,裡面早就空了,自然是一頓毒打。
劉小慶拎這個來道歉,人情世故拉滿。
陳奇依舊客客氣氣的,沒好感,也沒惡感,都在江湖上混,誰不會擺張笑臉啊?而且劉奶奶的業務能力很棒,以後說不定還能合作。
改稿的日子大抵平淡,一如他上班摸魚的日子。
這天傍晚,食堂。
陳奇發現大家陷入一種莫名亢奮的狀態,吃的都很快,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樑曉聲也在忙活,催促道:“快點吃,吃完搬桌子!”
“爲什麼搬桌子?”
“晚上放內參片!”
“英語片還是香港片啊?”
“咦?你很懂嘛!”樑曉聲奇怪。
“只是聽說過,一直很嚮往,你們多久放一次?”
“大概半個月吧,今天是香港片,帶武打的。”
“哦,武打好看啊!”
陳奇迅速搞定了晚飯,跟大家一起搬桌子。把食堂桌子整齊的堆到兩側,中間留出一個大空地,再擺滿凳子,就是一個簡陋的電影院。
內參片,全名內部參考片。
其實就是一種電影特供,跟菸酒茶葉一樣。上至領導人,下到部隊大院以及電影廠、各文藝單位,都有內參片放映。
人從來就不平等,比如這個年代,在大部分人爲溫飽發愁的時候,某些羣體已經聽上搖滾、爵士、鄧麗君了。
當然,看內參片不能光明正大,要低調。
於是當太陽落山的時候,北影廠像極了一個特務基地,大家輕手輕腳的排隊進食堂,門口有專人把風,甚至有暗哨——這時候條件還很差,後來就有專門的放映室了。
陳奇隨着人流進來,光線很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正迷茫間,聽樑曉聲喊:“這邊這邊!”
在中間的位置,文學部編輯和家屬已經湊了一堆。
“江主任!”
“施老師!”
他一一問候,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左右一瞧,樂了。
左邊是個20歲出頭的青年,過於瘦削的身體使得他的頭部看上去很大,小眼睛,髮際線已經很上移了,平平無奇,透着一股靦腆。
右邊卻是個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額頭開闊,眉眼大方,戴着一朵可愛的頭花。
“這是我女兒江珊,這是小陳哥哥。”
江淮延笑着介紹。
小姑娘看了看他,似乎覺得挺帥的,然後才叫了聲:“哥哥好!”
“你也好,你現在上小學呢?”
“嗯,念小學,哥哥你是做什麼的呀?”江珊脆生生的問。
“我是賣大碗茶的。”
???
江珊一腦袋問號,江淮延哈哈笑了笑,給她解釋了一下。
那邊廂,那位靦腆青年似乎醞釀好了勇氣,終於開了口:“你好,我叫葛尤,我母親跟我提過你。”
“你好你好,初次見面!”
陳奇伸出右手,葛尤也想伸右手,但空間狹小,胳膊拐不過來,像個小兒麻痹似的短短握了握,不停點頭:“幸會幸會,聽說你來改稿子的?”
“對,目前住招待所,您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葛尤面露羞澀,還有點自卑,小聲道:“我準備考試,考試呢。”
哈!
他越這樣,陳奇越想逗他,還有那個叫江珊的小姑娘,也想逗弄逗弄。
(感謝齊王_月的盟主!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