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有點良心，但不多
參軍七年，謨言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接近而立之年，他很清楚，每個人這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機會其實很有限，無非就是那麼兩三次。
而在這僅有寥寥數次的機會當中，每一次的抉擇都將對他未來的人生產生極爲重大的影響。
就比如二十歲那年他執拗的，哪怕是厚着臉皮求着朋友，哪怕是承受着村裡人的閒言碎語，他也要走出貧瘠的家鄉。
當年的選擇在數年後的今天，結出了豐碩的果子，他成了一名光榮的軍官。
只在出版物和鉛字上見過的名字，如今就在他的身旁。
謨言很清楚，抓住這個機會，他很有可能從此一飛沖天。
所以，謨言很拼命。
拼命到林爲民都有些擔憂的程度。
“小謨啊，實在不行就歇一會兒，其實也沒那麼急。”
謨言擡起頭，眼球中充滿着血絲，“林老師，沒事。您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我這會兒正好靈感充沛。”
三天完成一篇一萬字的短篇，這效率不算高也不算低，但那是對熟手來說，謨言現在初窺創作門道，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篇稿子保質保量的創作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林爲民瞥了一眼稿子，名字都已經取好了——《民間音樂》。
《民間音樂》的質量已經達到了《當代》的刊發標準，但可能是因爲剛剛悟道的原因，並不夠出彩。
對視片刻，覃朝陽才道：“一個星期不可能！”
林爲民解釋道：“這次的一月號就是爲了推陳出新，不光是你。之江有位青年作者叫做於華，他的兩篇中篇也會一起發在一月號上。”
覃朝陽顧不上去跟林爲民說話，拾起稿子翻閱起來。
“那五天。”
《透明的胡蘿蔔》就不一樣了，連林爲民看完都有一種驚豔的感覺。
“不錯不錯，工作越幹越優秀了。”
平均每天至少一萬五千字的寫作量，別說是碼字全靠手寫的年代，就是電腦寫作的時代，這個量也堪稱恐怖了。
謨言心中對林爲民銘感五內。
覃朝陽誇獎了一句，讓林爲民心裡很受用，咱都成績領導還是看得到的。
“那就歇兩天再去。”
畢竟是年輕人，熬點夜應該問題不大吧？
當編輯兩年了，林老師有點良心，但是真不多了。
“這幾天你辛苦了，我去跟你們領導說一聲，讓你再休息兩天，然後再回去工作。”林爲民對謨言叮囑道。
“領導，您是不知道啊。謨言這小子有點靈光，我稍微這麼一啓發，他那個靈感是噌噌的往外冒啊！
我這人你也知道，惜才啊！
不能讓他白白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就想着從旁指導一下，這不也是爲我們《當代》再挖掘出一個有潛力的青年作家嘛！”
謨言不解的同時帶着幾分驚訝，還能這麼幹？
林爲民回憶着，現在距離《民間音樂》寫完也就過了兩天時間而已。
“那可不是？柳姐你可千萬別熬夜。不說了，我找老覃去銷假。”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林老師的幫助。
小謨這小子，有點東西啊！
回到房間，林爲民仔細的翻閱了謨言花了五天創作的兩篇小說。
他翻閱了一小會兒，謨言的進步肉眼可見，這篇《民間音樂》至少比他的第二篇短篇《醜兵》強出太多了。
“那咋了。我天南地北的跑，還不許放個假了？”林爲民據理力爭道。
林爲民敷衍着去了覃朝陽的辦公室。
好幾天不見，柳蔭一見林爲民便道：“呦，爲民胖了！”
勸了好一會兒，謨言才放下筆去休息，林爲民也終於能放下了心，回到了自己房間。
謨言的心中莫名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覃朝陽一見他就陰陽怪氣道。
林爲民不禁又想起後世的那段採訪。
冷不防從樓梯上下來一個蓬頭垢面的身影，衝向林爲民。
“好的，林老師。”
謨言望着林爲民，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鬥志溢於言表。
謨言想了想，“大概應該有個幾萬字吧，還沒有完全想明白，說不好。”
謨言將林爲民讓進房間，又將桌上的稿子遞給他，“林老師，稿子寫完了。”
覃朝陽把林爲民一肚子的藉口堵在了嘴裡。
林爲民凝視着謨言，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龍場悟道”？
“這篇小說篇幅長嗎？”
謨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寫完這部小說，腦子裡又來了點靈感，還想再寫點。”
儘管對這小子的話將信將疑，但事實勝於雄辯。
別說是如此高質量的完成，光是寫出這些文字，就是他從來沒有嘗試過的。
小謨是個重感情的人啊！
“林老師，感謝！感謝！”
等看清了來人的面目，林爲民這才鬆了口氣，“小謨，原來是你啊！”
“正好，別人給我推薦了一個作者同志。他人在陝西，你順路去跑一趟吧。”
“林老師放心，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寫完。”
又顛簸了一路，幾個小時後，林爲民回到了燕京，連家都沒回，他先回了國文社。
這種水平拿到《當代》上不算丟人了，林爲民在心中給這篇《民間音樂》下了一個定義。
對比他前幾天看到的謨言的那篇《醜兵》簡直判若兩人，有一種質的飛躍。
說好了讓林爲民去組稿，結果一去就是好幾天。延慶離着燕京就百十里地，這幾天跑十個來回都夠了。
當了兩年編輯，林爲民對於稿子的厚度非常敏感，一摸心裡便有了數，至少有一萬字。
反正他還年輕，也跑得起。
“林老師，小說寫好了。”
林爲民心虛道：“可能是熬夜熬的，作息不規律，飲食也不規律。”
“寫得好！”林爲民將稿子放下來，迎上謨言期待的目光，然後認真的說道：“兩篇一起發！”
林爲民放下了電話，付了錢，將手中的花生皮扔掉後，正打算上樓去找謨言。
謨言的效率足以讓起點那些日四千的混子們羞愧到自掛東南枝。
“一起發？”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三天時間，林爲民這天早上再次敲響謨言等房間門時，迎接他的是頭髮凌亂、滿臉疲憊，精神卻異常亢奮的謨言，房間的窗簾還拉着，陽光被隔絕在外，空氣中滿是菸草店味道。
“看看吧，咱這幾天的工作成果！”
林爲民言語中毫無保留的信任讓謨言心中充滿了感動，有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
林爲民兜裡揣着稿子，心裡絲毫不慌，將稿子掏出來往桌上一甩。
只是林爲民不知道，他剛離開房間，已經躺在牀上的謨言再次起身來到書桌前，眼中精光四射。
他嚇了一跳，剛跟老覃說完瞎話就遭報應了？
“林老師！”
從燕京到陝西上千公里，林爲民真想問問覃朝陽，你家的路是這麼順的？
“領導，生產隊的驢也不敢這麼用啊！我這纔剛回燕京……”
林爲民將手中的稿子放回桌上，“那就接着寫吧，你現在的創作狀態是不可多得的。我在這裡再等兩天，你要是能寫完，我就把兩篇稿子一起帶走。要是寫不完，就等回頭郵寄給我。”
寫好了？
林爲民臉色詫異，遲疑着接過稿子。
聽到這裡，謨言不禁爲《當代》的魄力和大膽感到敬佩不已。
謨言點了點頭，“想法越寫越多，睡不着。”
“得嘞，您就放心吧。”
五天時間，四萬四千字。
“稿子我就先帶回去了，等正式確定上刊之後我再通知你，稿費單到時候給你郵寄過來。”
“小謨，你這又是一晚上沒睡？”林爲民吃驚道。
同時，心中也對那位跟自己一樣在同一期上能發兩篇作品的同行產生了興趣。
兜裡還揣着謨言新鮮出爐的兩篇小說，還是送回去安心。
“是嘛？”
半晌過後，他才擡起頭來，望向林爲民的眼神帶着幾分疑問。
林爲民騎着摩托車，回首望了一眼還站在原地朝他揮手的謨言。
林爲民的眼神突然注意到凌亂的書桌，似乎還在書寫，“這是……”
臨走前，謨言緊緊握着林爲民的手，雙眼溼潤，嘴裡喃喃的念着感謝。
這效率可以嘛！
林爲民藉着招待所的電話打着外線電話，用一側臉頰和肩膀夾着話筒，手邊放着一把花生，兩手捏着一粒花生輕輕一摁，開了。
“那組完稿我要歇一個星期。”
林爲民將稿子收起來，如同一個老練的嫖|客，錢都沒付就穿上了衣服。
“伱小子什麼時候回來？”電話中覃朝陽失真的聲音帶着幾分慍怒。
謨言面色帶着幾分激動，遞上一疊稿紙。
這個厚度……得有三萬字了吧？
林爲民拍拍他的肩膀，“千萬別勉強自己。”
覃朝陽在考慮，要不以後編輯部的組稿工作就都讓林爲民去吧。
“就這兩天，忙完就回去。”
“這都是你指導的？”
“你小子還敢講條件？”覃朝陽瞪眼睛。
“咋了？這麼看我幹啥？”
“是啊！年輕人有這樣的機會不容易，我肯定用心教導，您就放心吧。”
一篇一萬兩千字的短篇《民間音樂》，一篇三萬兩千字的中篇《透明的紅蘿蔔》。
“你還知道回來？”
林爲民昂首挺胸，“也不能說是指導，就是從旁點撥了一下，小謨還是有天分的。”
這幾天因爲有林老師的指導，他在創作上彷彿如有神助一般，寫完了兩篇小說之後，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就三天，愛要不要。”覃朝陽不耐煩道。
林爲民點點頭，“三天就三天，可別反悔！”
講好了條件，林爲民嘟嘟囔囔的出了門。
覃朝陽搖頭苦笑。
這個孫猴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