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心都黑了
83年是癸亥豬年，今年的大年初一，林爲民比以前忙多了。
早起給姐夫拜了個年，趕忙去火車站，今天小女友她們小百花越劇團要返回之江，他得去送送，這一別最少又是幾個月見不到面。
可等林爲民到了火車站，左等右等也沒看到小百花越劇團的大部隊。
眼看着都八點多了，再等下去耽誤到老師家拜年，林爲民騎着自行車一路殺到天壇賓館。
“同志，小百花越劇團走了嗎？”
春晚彩排一兩個月，前臺的人早就認識林爲民，“沒有，她們又續了一天。”
什麼情況？
林爲民讓前臺給陶慧敏打了個內線電話，過了一會兒她從樓上下來。
“怎麼回事？不是說要走了嗎？”林爲民問道。
陶慧敏的臉上帶着幾分欣喜，“我們早上都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火車站了，團長接到電話，說讓我們先在燕京留幾天。說是有領|導看了我們的節目非常欣賞，讓我們留在燕京演出一段時間再回之江。我聯繫不上你，還想去火車站找你呢，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
原來是這樣，林爲民高興起來，至少又能和陶慧敏再見幾次面了。
離開了天壇賓館，林爲民直奔木樨地。
就在她打電話的這天上午，小百花越劇團剛剛在國事要地受到了領|導接見，對於這個年代的文藝工作者來說，這已經算是最高禮遇了，由不得小白花不激動。
從萬先生家出來之後，林爲民又去了石鐵生家拜了個年。
林爲民說到最後，露出一個灑脫的笑容。
語氣沒有之前堅定了，林爲民道：“就是去認認門，吃頓飯嘛。”
萬先生點頭，道：“如果結尾有一段因果循環的處理可能會更好吧，就比如五幾年那次的風波，如果用在巴音身上就很合適，宿命感一下子就出來了。”
居然是在懷仁堂，林爲民想去給小女友捧個場都做不到。
“領|導，招人吧！”他跑到蒙偉宰的辦公室建言獻策。
陶慧敏勉爲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我的意思是弄幾個志願者。”
初二開始，他又陸續去拜訪了在文研所的老師們以及國文社的幾個領|導。
接着又去了人民的會堂做專場演出，去的全是林爲民進不去的地方，本來還想借機私會幾面，壓根不給機會。
“領|導，我就是形容一下他們的心情，咱哪能不給錢啊，那不比黃世仁還狠？”
文章中，林爲民首先是闡述如今國內文學創作大環境形成的歷史原因以及現今的潮流，而後又談到了《當代》作爲國內一線文學雜誌對這些現象、潮流的看法以及對應的動作，最後則是高屋建瓴的倡議各大文學報刊應該敞開懷抱，海納百川。
以於華等爲首的年輕作者所創作的極具先鋒色彩的作品，爲什麼在拿到某些編輯那裡時，得到的評價會是“不是小說”這樣的評價，這樣的評價甚至比“狗屎”還要過分，因爲它從根本上否定了你的創作。
“這個春晚很有意思，你寫的那兩個小品也不錯，結構簡單，但包袱恰到好處，演員的表演也不錯。那個演黃世仁的，是你外甥吧？”
林老師現在是大作家了，但同時有了官身。
“那也太辛苦了。”林爲民牽着她的手，說道：“哪天到我家去，我給你做點好吃的補一補。”
說完了春晚，萬先生又說起了《套馬人》這篇小說。
文章之中，還拿出《當代》今年第一期刊物來現身說法，這樣說雖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第一期所取得的成績和引發的反響放在那裡，別人即便想反駁也反駁不了。
他說着走進了書房，過了片刻，攜着幾本書走了出來。
“這個處理我之前確實考慮過，但最後決定用現在這個結尾主要是考慮到很多經歷過嗡嗡嗡的同志的感受。
自78年復刊以來，《文藝報》先是月刊，而後又變成半月刊，直到去年又變回爲月刊。
萬先生一直在認真的聽着他的話，直到他說完，才頷首道：“不錯，考慮的很周密謹慎。”
光是挑出讀者們寄給這期作者的來信就佔據了編輯部很大一部分精力，林爲民面對上萬封的來信急的直撓頭。
“那你先上去吧，我明天再來找你。”
“是，剛進人藝沒多長時間，演技比較普通。”
“找在校大學生啊！這年頭大學生有幾個不是文學青年啊，要是聽說我們《當代》招志願者，估計都得自帶乾糧來幹。”
現在的這個結尾，厚重感稍顯不足，但在諷刺性上更好一些，總要有所取捨嘛！”
林爲民得了好幾次全國性的獎項，哪次也沒讓1、2級的領|導接見過啊，看來文協還是不行啊！
“胡說什麼呢？人家領|導也只是接見而已，我們還是普普通通的演員……”她說着語氣嬌羞起來，“其實……你比我優秀多了！”
萬先生聽完覺得有點意思，“細節要把控好，滬上也好、法國也好，包括女性化的視角，這些都是你沒有經歷過的東西，一定要用心。”
蒙偉宰擺手道：“那不行，讓人家打白工還不算，還讓人自備乾糧？”
《文藝報》1983年第二期刊登的這篇《我們的文學創作需要百花齊放》，註定會在國內的文壇以及廣大文學愛好者當中引起軒然大|波。
蒙偉宰聽着這個新鮮的詞彙來了興趣，“找志願者幹什麼？我們又不是慈善機構？”
如果用後世的角度和觀點來看林爲民在《文藝報》上刊發的這篇文章，怎麼看都是正確無比的。
《套馬人》是發表在《人民文學》今年一月號增刊上的，距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萬先生工作繁忙，也是剛剛纔看完。
在林爲民翻閱着這一期的《文藝報》的同時，這份新鮮出爐的刊物同樣擺在了全國無數讀者的面前。
林爲民從覃朝陽的辦公室出來，回到了編輯部，繼續看着剛上市的《文藝報》。
文學創作，就應該是百花齊放的。
陶慧敏倒是抽空給林爲民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裡她的語氣激動萬分。
可但凡瞭解了林爲民的身份以及《當代》今年第一期的內容，這些人就會知道，林爲民和《當代》是在用實際行動詮釋他們的理念。
萬先生搖頭笑道：“哎呀，真是不經常去了，連我們的人都認不出來。”
林爲民手中的這份《文藝報》剛剛上市，林爲民在年前應《文藝報》的約稿所撰寫的那篇文章正刊登在這一期的“討論會”欄目上——《我們的文學創作需要百花齊放》。
但放在83年這個節點，卻不盡然。
“那這回我可配不上你嘍！”
現在如果我冒然來個反其道而行之，讓受迫害的人變成反面人物，對於很多同志的情感可能是一種傷害。
陶慧敏猶豫着說道：“恐怕沒有時間。”
柳蔭道：“出風頭是肯定的，捱罵也是肯定的。”
陶慧敏搖頭，“不知道。現在團長正在溝通情況，如果真的定好了行程，應該趁着春節這幾天假期演出吧？”
但暫時，這種波瀾還刮不到林爲民的身上。
林爲民接過書，笑着說道：“這敢情好，您老至少給我省了跑幾趟首都圖書館的時間。”
“但是……”
陶慧敏含羞道：“我不去。”
在沒有互聯網的日子裡，查資料絕對是一件可以讓人窮經皓首的事。
萬先生這時拍了一下大腿，“對了，你等一下。”
林爲民的這篇《我們的文學創作需要百花齊放》調子唱的很高，初一看覺得這人可真能說大話，唱高調。
忙完之後，一上午已經過去了。
您也知道，自從第一期上市之後，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咱們刊物的投稿量比以前翻了快兩倍了。”
蒙偉宰吐了一口茶葉沫，“你說招人就招人，你當我們編輯部是街邊飯館兒啊？”
榮世輝也是剛看完《文藝報》，用調侃的語氣說道：“爲民這下子可出風頭嘍！”
“你現在剛提了副主編，應該很忙，最近有動筆嗎？”萬先生又問道。
當了官兒，心都黑了！
蒙偉宰想象不到，林爲民的這些鬼點子到底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初聽覺得極其的離經叛道，但是細想一下，好像還真他孃的能執行下去。
翻閱完了這一期的《文藝報》之後，林爲民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讀者來信當中。
83年第一期刊物的餘威仍在肆虐着，讀者來信在春節放假這幾天已經堆滿了收發室。
然後他的表情又鬆弛了下來，“不過你這兩個結尾倒是半斤八兩，可見是用了心的。”
“是啊，這幾個問題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就像我之前寫《套馬人》一樣。”
“這幾本書都是80年的時候訪問法國時候準備的，正好你可以用得上。”
說着，她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陸遙的《驚心動魄的一幕》在質量過關的前提下，爲什麼投了好幾家刊物都無法發表？
徐敬亞爲朦朧詩張目的《崛起的詩羣》發表後爲什麼飽受批評，最後甚至在幾年後還要在《人民日報》發文進行自我批評。
“那伱們還能放假嗎？”
“您是指，他的結局太好了？”
這幾年傷痕文學大行其道，主角多受到了迫害，大家自然看得感同身受。
這話林爲民愛聽，讓小女友多說點，卻被她掛了電話。
萬先生今天精神很好，拉着林爲民聊起了昨晚的春晚。
時間一晃假期便結束了。
林爲民鬆了口氣，總算是沒挨批評。
陶慧敏所在的小百花越劇團算是最早吃到這一屆春晚福利的團體，三十晚上她們劇團演完《五女拜壽》後，初一接到電話讓他們留在燕京演出，初三便正式開演，第一場演出
有思想保守者，對他的高談闊論嗤之以鼻；有中正平和者，看着刊物上的文字沉思良久；也有如初生朝陽者，看到林爲民的文字歡欣鼓舞，彷彿找到了指路的明燈。
林爲民覺得老懞這話有點不妥，這年頭飯館兒都是國營的，不是想進就進的。
“總體是優秀的。不過我覺得對於巴音這個人物的處理是不是太輕描淡寫了一點，讓人心裡不痛快！”
“還算可以。不過跟他配戲的那兩個小年輕，表現的可真好。”
前些年的風波過後，國內的輿論風氣和創作風向看似走向了開放和包容，但實際上歷史的垃圾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掃乾淨的。
“這人得怎麼招啊？”蒙偉宰拉着林爲民坐到沙發上，詳細諮詢了起來。
每次見面，這個話題是繞不開的，林爲民已經習慣了。
“沒關係，擠一擠肯定會有的。等你哪天有時間了，我領你過去。”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蔣瑤下來找陶慧敏，說是團長召集她們開會，估計是演出的事有眉目了。
“美其名曰是‘志願者’，實際上就是臨時工。辦公室的雜事實在是太多了，大家的工作那麼忙，每天光是處理這些雜事就要消耗非常多的時間。
“剛開了個頭，寫的是一個滬上的富家少爺和一個法國落魄少女的故事。”
林爲民笑道：“老師您真是慧眼如炬，那兩位是人藝演員訓練班的，人藝對他們非常看好，說不定未來幾年就會成爲人藝的中流砥柱。”
他直視着林爲民，“如果單純是爲了顧慮某些人的心情，這個結尾大可不必修改。”
“那這個待遇怎麼算？”
“按天算，給補助。咱們給那幫改稿的不是每天兩塊錢補助嗎？這幫大學生一天一塊錢就行了，年輕人好忽……都是好同志，有文化、有理想，這也算是爲了偉大祖國的文學事業做貢獻了！”
蒙偉宰聽着林爲民越來越離譜的話，真有心給他一腳，可這小子畢竟是爲了給編輯部分憂，老懞決定暫且忍下。
林爲民瞧着蒙偉宰好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出言問道：“領|導，您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