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復從來沒把裝修這事當成主業看,一個外快能賺自己半年的收入,多好的事。
還有一點最關鍵的,林老師這人敞亮,手裡外匯券花不了,有需要了跟言語一聲,簡直不要太方便。
別看李光復幫林老師裝修房子好像幫了很大的忙,實際上因爲經常性的能弄到外匯券,李光復也成了身邊親戚、朋友圈裡的紅人。
所以啊,對於李光復來說,給林老師幫忙這事,他是有裡又有面兒,太值了。
四合院裝修到現在這個進度,得入冬差不多才能收拾好,再加上地下室還要去去潮氣,今年是夠嗆能進東西了。
林爲民跟李光復一邊聊着,一邊找了個飯店吃了點飯。
期間聊起了韓壯壯的那處房子,李光復興致勃勃道:“院裡都聽說壯壯找了個外國女朋友,沒見過真人,傳的沸沸揚揚的。”
“是有這麼把事,他女朋友原來燕京大學留學的,現在在燕京大學當外教。”
“嘿,您這一家,全是文化人。”
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年輕人將稿子從懷裡拿出來,遞給了林爲民。
林爲民瞧了一眼稿子的第一頁,看來沒認錯這張臉。
林爲民將幾個同事給轟走,迎上了年輕人期待的目光。
同事們笑成一團。
反正他家就在國文社對面,有問題了隨時溝通,簡直不要太方便。
“之前也和大家說過,我們這次的長篇叢書不光是要篩選已經發表過的作品,還有那些遺珠之憾,包括髮表等待週期過長的作品,這裡面當然有爲了縮短稿件發表週期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爲了能讓讀者有新鮮感。
聽到林爲民這麼說,年輕人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家就住在國文社對面,去年上班的時候路過國文社,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了個想寫本書的念頭。
感受到年輕人的那股小情緒,林爲民不以爲仵,笑着問道:“稿子能讓我看看嗎?”
他不做二想,滿腔熱情的直接來到了國文社,沒想到直接被拒稿了。
柳蔭搖着頭,語氣中帶着感嘆,“我就弄不明白了,爲什麼爲民你找來的作者和作品來路都那麼不正呢?”
下午剛剛被拒絕過一次,本以爲遇上林爲民是時來運轉,沒想到還是被拒稿了。
林爲民心裡吐槽:壯壯也算?
你個獄警,以前連部短篇都沒發表過,出門看了一眼我們國文社的大門就想寫本書?
“我剛纔也說了,你這部小說啊,整體通俗性很好。雖然夠不上我們《當代》的刊物發表標準,但最近我們正在策劃《當代長篇小說精選叢書》。
同事們看到早退卻去而復返的林爲民有些驚奇,再看到他身後的年輕人和他手裡拿着的稿子,立馬就意識到了情況,眼神裡充滿了好奇。
來到前樓前面取車,就見一個小眼睛、刀條臉兒的年輕人正蹲在國文社門口,面容愁苦。
他是部隊專業分配到了燕京市公安局勞改局,成了一名光榮的獄警。
“就是說你是歪門邪道呢!這都沒聽出來?”姚淑芝調侃道。
“這話說的,什麼叫來路不正啊!”林爲民不滿道。
當編輯的邪,撿回來的作者也一個比一個邪性。
在家憋了一年多,還真就讓他給憋出來了這部小說。
剛纔都說的挺明白了,這稿子達不到你們的錄用標準。
這個風格大家越聽越覺得耳熟。
“過來投稿的?”林爲民問道。
他正準備轉身,卻被林爲民攔了下來,“年輕人彆着急,話得聽完才行。”
幾個同事聽完年輕人的敘述,心裡有點犯嘀咕。
翌日,國文社。
“看你這個樣子,稿子沒錄用啊?”
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但這畢竟是在國文社裡,指不定就是那個編輯室的編輯。
大家見他這麼說,神色正經起來。
年輕人沒見過什麼世面,面對着衆多平易近人的編輯,將自己的信息如數吐露,毫無隱瞞。
“叢書?林老師,您的意思是我這部小說能發表了嗎?”
“別跟這兒蹲着了,上我們辦公室坐一會兒,正好我看看稿子。”
從他進門看到“當代”兩個字和聽到“爲民”這個名字就已經猜到了林爲民的身份。
而對於年輕人來說,自己的小說能出版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行了,幹嘛呢?什麼時候養成的這毛病?回回來了不認識的作者,先得盤一下道啊?”
聊完了稿子的事,林爲民便將年輕人送走了。
“誒,爲民,你怎麼回來了?”
年輕人在聽到大家叫林爲民名字的時候,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呼吸急促了起來,情緒有些激動,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林爲民打量了他一眼,發現他腰腹間夾着一疊紙,估計應該是被前樓退的稿子。
林爲民笑着說道:“關於叢書的事,其實我是有一些考量的。”
“同志!”
我哪兒管什麼出版還是發表,只要能印成鉛字就行!
年輕人滿是激動的握住林爲民的手,“謝謝,謝謝,謝謝您,林老師!”
“你也不要太灰心。你這部小說我看了一下,少說也得有四十多萬字。光是能把控這麼長篇幅的作品,就已經說明了你的寫作能力。你這部小說的故事性是沒有問題的,就是在思想性上差了不少。”
下午還沒到下班,林爲民先跑了,他今天要去人藝看看《讓子彈飛》的排練。
林爲民使勁將手抽出來,“好了好了,先別激動……”
林爲民說到這裡,年輕人已經徹底死心。
他將桌上的稿子收起來,朝林爲民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的意見,我回去再修改修改。”
湊巧碰上被退稿的後世名人,林爲民也不打算去人藝了,拉着對方回了編輯部。
編輯部最近的工作重點變成了長篇小說精選叢書,辦公室比前幾天忙了不少。
只要叢書的銷售情況能夠達到預期,我相信對於小呂的加成,不會弱於在《當代》發表的。”
未來少不了需要年輕人配合改稿,但這都要等編輯部的同事們審完稿之後再決定。
小呂的這部小說,要是放到水準整體差一些的時候,確實是可以發表的,但我覺得那樣還不如干脆放到叢書裡面來。
“爲民啊,我覺得你現在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點?要是按照開頭的質量,其實放到咱們刊物上也不是不可以。”
改稿?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這個,剛纔聽伱跟他們聊天,就叫你小呂吧!”
年輕人沒說話,您不會聊天就別聊了,這不廢話嗎?
林爲民搖搖頭,道:“準確的說,應該是出版纔對。叢書不是刊物,是出版圖書。”
吃完了飯,林爲民特意將李光復送回了家,才自己開着車回了什剎海。
年輕人再次擡頭,打量了一下林爲民。
安撫了一下年輕人的情緒,林爲民接着叮囑,稿子他並沒有完全看完,做出採用的決定很大膽。
年輕人看着編輯部門口的“當代”兩個字微微愣神,然後跟着林爲民進了辦公室。
“別緊張!”林爲民擺了擺手,讓對方坐下,他將稿子攤在桌上,斟酌着說道:“你這部小說,確實是差了點意思。”
林爲民剛走過去,好像又想起點什麼,停下了腳步,看向年輕人。
小眼睛、刀條臉兒的年輕人看了林爲民一眼,點了點頭,“是。”
扭頭找了一下,在賀啓智的手裡。
年輕人擡起頭,這小眼睛要是放到三十年以後,屬於韓式審美中的帥哥。
那邊,剛看了開頭幾萬字的賀啓智擡起了頭。
叢書是新瓶裝舊酒,要全是舊酒,味道還寡淡,喝着就沒意思了。
“林老師,您……”小呂見林爲民說話,趕緊站起身來。
除此之外,大家這幾天篩選稿件,可能也會發現,我想留下的作品更多的還是通俗性較強的作品。
強調通俗性,是在跟我們《當代》做區分,我們的叢書不光是要圈定以往的讀者羣體,更要開闢新的讀者。
收錄的主要是往年發表作品和那些沒采用的遺珠之憾,我想把你這部小說放到叢書裡面,你看怎麼樣?”
年輕人看向林爲民,面露不解。
林爲民說完這句話,年輕人大喜過望。
在林爲民翻閱稿子的時候,同事們和藹可親的圍住了年輕人。
等他再回來,林爲民發現桌上的稿子已經不見了。
現在大家對於林爲民通過各種各樣的場所撿回編輯部的作者和作品極爲敏感,因爲這往往意味着《當代》很有可能又發掘出了一塊璞玉。
林爲民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用“思想性”這個詞來作爲拒稿的依據,見對方面色有幾分不解,他又說道:“這麼說吧,你這部小說是一部很不錯的通俗作品,但要想作爲文學作品登上《當代》這樣的文學刊物,差強人意。”
衆位同事聽完林爲民的想法,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認林爲民想的就是比大家要高遠不少。
他是從編輯部的整體出發考慮問題,而不單單是從稿件水平的角度。
難怪社裡會考慮給他加擔子!
賀啓智心裡感嘆,一隻手撫摸着小呂的稿件,首頁上赫然寫着四個字。
今天就兩更了。太累了,我得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