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鷹回家後。
她家大門就緊閉着,生怕被鄰居說閒話,更怕被人打。
她家的鄰居也全把小孩領回去了,大家都不敢讓孩子在外面玩。
畢竟張梅鷹是從第四醫院回來的,病有沒有好,大家還不知道,要是突然再發個瘋的話,誰也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張梅鷹纔回來不到半天的時間,村裡關於她的話題還真不少,可大多都是不好的。
什麼命硬。
什麼剋夫之類的。
有些村民都開始繞着她家走了,甚至還有些調皮的大孩子嚷着嗓門喊道:“肖渣某,回來了。”
“大家要小心啊。”
還有手賤的,居然朝她家丟石頭、
陳文超買了些簡單的東西,就是一些瓜子,還有兩瓶罐頭,可在出發前,還往褲兜塞上了一把殺魚刀和一把鐵錘。
李多魚黑着臉道:“咱們這是上門拜訪,不是去幹架的,趕緊放回去。”
陳文超尬笑道:“魚哥,張梅鷹那女人瘋起來的話,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
“等會她要是覺得,是被你送到第四醫院的,估計真會跟你拼命。”
李多魚嘆氣了聲,張梅鷹這女人確實非常偏激,精神問題是有,但還沒有到瘋的地步。
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並不是李多魚,而是王家兄弟,真要尋仇的話,也是找王大炮和王進軍去。
事實上,她進去的這些年,除了她爹孃,李多魚是惟一一個探望過她的人。
說起張梅鷹這個女人,還真挺可憐的,嫁給阿貴這種寧願在外面浪也不願回家的人。
公糧幾乎都沒上繳,自然也要不到孩子,尤其是周曉英有了身孕後,她更是被婆家指指點點。
阿貴的死,只是個導火索,張梅鷹從很早以前就恨起了李多魚。
原因也很簡單,她恨阿貴所有的朋友,而阿貴的死,又把她拖入了萬劫不復之地,讓她頂上了剋夫的罵名。
可偏偏李多魚啥事都沒有,且還混得越來越好,原本性格就有些偏激的她,一時間,根本轉不過彎,固執地認爲是李多魚害死了阿貴。
直到這女人被關了一段時間,見識到真正的病人後,總算冷靜了下來,願意聽他好好講話了。
說實在的。
哪怕到現在,李多魚也是討厭這個女人,沒文化、素質低、蠻橫不講理,讓前世的他吃足了苦頭。
當李多魚拎着東西到張梅鷹家探望時,村裡人全都傻眼了,一個個都瞪大眼睛。
李多魚來到她們家後,張梅鷹的父母見到他後,也有點反應不過來,隨後第一時間搬來了座椅。
“李主任,不好意思,家裡有點小,您先坐,我給你泡個茶。”
李多魚向陳文超示意了下,隨後他就把手裡提着的東西,交到了張梅鷹父母手裡。
對方推了回來。
“李主任,不用這麼客氣,您肯來看我們,就已經非常好了,怎麼還帶東西。”
李多魚說道:“小意思,趕緊收着,還是說東西太少了?”
“沒有,沒有,我們家到現在都還沒買過水果罐頭呢。”
張父說完後,對着一扇緊閉的木門喊道:“小鷹,你趕緊出來。”
“李主任來看你了,你被關的時候,都是他幫我們家的,你那個治病的藥錢,也是李主任出的。”
可叫了半天,卻沒有動靜,張父尷尬道:“李主任,你先坐一會,可能在睡覺,我把她叫起來。”
等的時候,李多魚打量着房間,非常矮的石頭房,地板沒有鋪磚全都是土。
有些地方還長起了青苔,整個屋子的光線非常暗,跟陳文超當年的舊家差不多。
說起來,當初他跟阿貴靠走私還真賺了不少錢,可賺得大多數錢都被花掉了。
什麼舞廳送花。
出入高檔餐廳。
玩得那叫一個花每次一想起來,就忍不住給自己兩巴掌。
張梅鷹嫁給他那麼多年,反而還要倒貼家用,而他老丈人這邊也是一點好處都沒落到。
沒過一會,那個會發出“吱呀呀”的房間門打了開來,一頭短髮的張梅鷹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整個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以前總臭着一張臉,見誰都像欠了她錢似的。
現在習慣低着頭,眼神閃爍,總喜歡看地板,見到李多魚後,小聲說道:“李主任,好。”
李多魚微微皺眉,環境會改變一個人,他不清楚到了第四醫院,張梅鷹受到了什麼樣的管教。
可從她現在的表現來看,估計在裡面的日子,並不是很好過。
張梅鷹出來後,張父當場就給李多魚跪了下去:“李主任,我替這孩子跟你說聲對不起。”
張父擦了擦老淚,對着張梅鷹說道:“你這孩子真是死腦筋,趕緊給多魚道個歉,當年阿貴那事,真跟多魚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隨便找人問一問就清楚了,當年多魚散夥前,就有勸過阿貴的,只是阿貴不聽。”
張梅鷹唯唯諾諾站着:“李主任,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張父當場就生氣起來:
“你這怎麼講話的,哪裡還有下次。”
李多魚微微皺眉,這明顯不像是正常人交流的話語,更像是第四醫院管教病人時,要求他們說的話。
李多魚接着說道:“張叔,我今天來,是作爲村主任來的,你家情況比較特殊,梅鷹又剛從裡面出來,肯定會受到影響的.
梅鷹要是找不到活幹的話,到時候,可以直接來找我,我可以給她安排一份工作。”
聽到這話後,張父張母眼眶瞬間紅了,把張梅鷹接出來後,他們想最多的,就是這個孩子以後該怎麼辦啊。
頂着“罪犯”和“神經病”帽子,鄰居都很怕她,想在島上找活幹也是非常難。
婆家那邊也不要她了,名聲又不好,估計想再嫁也嫁不出去了。
兩人正爲這件事發愁,他們是萬萬沒想李多魚竟然肯把以前舉報過自己,割自己海帶的人,放到他身邊去工作。
張父張母當場就想拉着張梅鷹下跪,幸好李多魚手疾眼快,趕緊把他們給扶住。
“真的不用謝我,我只是做了一個村主任應該做的事情,你們家也好好努力,爭取早日蓋新房。”
“李主任真的謝謝你,小鷹沒那麼壞的,當年要不是那個王進軍鼓動的話,她是不可能去割你的海帶繩的。”
李多魚離開張梅鷹家時,發現門口來了不少村民,甚至還有人拿着扁擔。
李多魚無語道:“你們這是要在做什麼啊。”
“怕她突然發瘋,真要那樣的話,我們就進去救你出來。”
李多魚嘆氣了聲,隨後對着大家說道:“她病已經好了,大家不用那麼怕她。”“真的假的。”
李多魚皺眉道:“她病沒好,我敢去她家啊。”
聽到這話後,大家恍然大悟,李多魚說的一點都沒錯,她要是還真有病的話,李多魚不可能上門去送的。
“散了吧,以後大家注意點,不要隨便說人家知道沒有,尤其你們這些小孩子。”
大家都散了後,陳文超忍不住說道:“魚哥,我真就搞不懂了,她那麼對你,可你爲什麼還對她這麼好,這麼幫她啊。”
李多魚怔了下,感慨道:“我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幫我自己。”
陳文超撓着頭,完全不明白魚哥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就是在幫她啊,怎麼就變成幫自己了。
見陳文超一臉懵的樣子,李多魚也沒有把這裡面的道道告訴他。
畢竟李多魚真實歲數加起來,都可以當陳文超他爺了,爲人處世自然不一樣。
快意恩仇是很爽,可反而容易給自己招來禍端。
像張梅鷹這種第四醫院出來的,要是在村裡繼續受到排擠的話,說不定,哪天真就瘋了。
對李多魚來說,這並不是最好的選項,與其火上澆油,把人往死裡逼,不如雪中送炭一把。
某種意義上,李多魚並不是在渡她,而是在渡自己,前世的恩恩怨怨,如今他也該放下了。
自打得知張梅鷹回來後。
老李就變得更緊張和侷促不安起來,夜間的巡邏也變得更勤了。
甚至還打算派人盯着張梅鷹,生怕她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出來,畢竟她可是敢割李多魚海帶繩的主。
可哪怕這樣,事情還是發生了,在一個晚上,鰻魚廠那邊突然躁動了起來。
巡邏的人,聽到鰻魚池塘有石頭落水的聲音。
緊接着。
所有的手電筒就全朝着那個池塘照射了過去,而大家在池塘裡,很快就找到了兩瓶農藥。
李耀國和陳文超當場,就啓動了應急預案,立馬對這個被砸農藥的鰻魚池換水。
同時出動了二十多個人,他們都拿着手電筒,有人拿着棍棒,還有拿着柴刀,在鰻魚廠附近尋找投毒的人。
整個下沙村這一晚,根本就沒有人睡覺,村民都非常的生氣。
這件事李主任先前就有警告過,可沒想,事情還是發生了,大家全都怒了。
“抓到的話,管他是誰,直接打死。”
張二虎也帶隊一戶戶詢問過去,問先前有沒有出門。
投毒事件發生後,纔剛剛回島的張梅鷹,立馬就成了衆矢之的。
很多人都覺得是她乾的,可糟糕的是,今晚她偏偏不在家,現在一羣人堵在她家門口,矛頭全部指向她。
“張梅鷹哪去了?”
張母說道:“小鷹跟她爹出去討小海了,還沒有回來。”
“騙鬼啊,大半夜去討小海,李主任鰻魚塘的農藥,是不是他們丟的。”
“肯定就她丟的,不要再藏了,趕緊把張梅鷹交出來。”
張母被質問得當場就哭了出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孩子這纔剛出來。
原本還想讓她到李多魚的廠裡去上班,結果這孩子性格倔強,打算自己討小海賺點小錢。
白天,她都不敢出門,只有到了晚上,這才趁着退潮出去討海。
她爹不放心,生怕她想不開,於是也就跟着一起去了,可沒想到,怎麼就攤上這種事了。
“我真沒藏她,我家裡沒有人,要不你們自己進去找。”
幾個年輕人衝進屋子裡,東翻翻西找找,還把東西直接打翻在地:“媽的,肯定把人藏在其它地方去了。”
張母淚眼婆娑了起來,好氣又無奈,坐在地上委屈哭了起來。
“.當初取名字的時候,我就說過了,取個‘瑩’就好,不要給她取個‘鷹’字,這名字太兇了,偏偏不聽。”
“業債啊!”
鰻魚廠那裡,李多魚看着撈起來的那兩個農藥瓶,看着上面有菊酯兩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果然是這玩意,農藥瓶子是打開的,由於打撈及時,裡面至少還有一半的白色液體沒有漏出來。
李多魚覺得擔擔島的人,估計除了陳冬青外,還真沒人能知道,菊酯藥殺效果最好。
這明顯就是專業人士指導的,對方這是打算把他整塘鰻魚都給藥死啊。
好在李多魚早就有預案,趕在農藥沒有徹底溶解於池水前,李多魚立馬換水,且把這個池塘裡的鰻魚轉移到一個新池子裡。
李多魚對着陳文超說道:“小超,辛苦你一下,麻煩你去請一下李所長。”
見真有人投農藥,陳文超莫名有些緊張,直覺告訴他,投毒的人,說不定跟他有關係。
因爲他最近發現,最近他的一位大舅哥莫名多了一筆錢出來。
小蘭也問過他錢哪裡來的,可他卻一點都不肯講。
“好,我馬上去叫。”
沒多久後。
憤怒地村民直接來到討小海的地方,找到了張梅鷹,開口就罵道:“是不是你投毒的?”
張梅鷹整個人愣在原地,張父極力解釋道:“我們從退潮開始,就一直在這裡趕海。”
說完,還把趕海抓到的蛤蜊,青蟹,還有各種海魚展示給大家看。
可大家始終還是不相信,而最讓張梅鷹難受的是,帶頭的這個人他認識。
當年他也是跟過阿貴的,以前還叫他鷹嫂,說起來,自己當初舉報李多魚,多少還真有這個人的煽風點火。
“林保軍,你有什麼證據。”
這個帶頭人,說道:“你跟李主任那點恩怨誰不清楚,還需要什麼證據,百分百就是你做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村民喊道:“派出所的人,已經來了。”
張父聽到後,整個人全身一軟,老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這生活纔剛有盼頭啊。
“這都造什麼孽啊。”
派出所的人來了後,那兩個帶頭的,上前殷勤說道:“那個張梅鷹就在那裡”
可讓大家沒想到的是,李所長反而問道:“你們兩個就是林保軍和謝開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