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彷佛置身於一片汪洋之中,海面起風了,海面下起了瓢潑大雨,狂風掀起幾十米的海浪,猛烈地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擠得整張牀搖搖欲墜好似馬上要散架似地。
海風呼嘯持續了很久,雷電也不知何時開始來的,“轟轟轟”聲不絕於耳,好比一場交響樂,音律在飛旋上升,愈到後面愈發高亢,到達音樂會頂點時,只見全場起立,“啪啪啪”熱烈地送上了掌聲,掌聲久久不息,如大河洶涌的激流,一瀉千里,最後同狂風暴雨匯聚到了汪洋之中,酣暢而淋漓。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總是讓人樂此不疲,李恆摟着懷裡的陳子衿,低頭聞着她的髮香:
“快到飯點了,餓不餓?”
“就過去這麼久了嗎?”陳子衿驚訝。
李恆笑說:“這證明了我什麼?”
陳子衿笑眯眯地盯着他,面色桃紅。
就在李恆被看得頭皮發麻,右手不由自主探過去時,她抱住他的手說,“跟我說說你寫作《活着》的經歷。”
見她神色認真,李恆收起兒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主要是爲了你,爲了縮短我們之間的差距。”
陳子衿默認,把頭輕輕靠在他肩頭,繼續傾聽。
李恆回憶道:“這些年我們兩家發生了很多事,我老父親被迫害丟了工作,身體也出了問題。
而你爺爺和李爸爸相繼平凡,再次一飛沖天。
原本我還是沒太在乎這些的,也沒意識到這種巨大差距會意味着什麼,直到去年暑假,你小姑她們跟我上了生動一課,我才猛然覺着我應該做點什麼,我應該努力上進,那樣才能讓你家裡刮目相看。
而我現在就一學生,能做什麼驚天大事呢?
偶然的情況下,我突然從報紙上獲得了靈感,想到了寫作。
這些年你也知道的,我一直愛看書,爲躲避勞動偷懶看了不少書,當寫書這個念頭一起後,就變得不可收拾,於是就沒日沒夜寫了《活着》,後面的情況,你也知道了.”
聽着他娓娓道來,陳子衿的眼神一軟再軟,最後噙滿了淚水。
她自問是善解人意的,也自信是個堅強的人,能爲這份愛堅守終生,可沒想到自己剛剛離開上灣村來京城後,他還會經歷那麼多苦難,會承受那麼大的心理壓力。
以前在村裡時,四面八方的流言蜚語她歷經過,讓她大門不敢出,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她還是低估了媽媽和姑姑們因爲這件事給心上人帶去了這麼大心理壓力。
雖然他剛纔說的很簡單,語氣也不輕不重,彷佛在輕飄飄道清一件事的由來,可陳子衿還是從這隻言片語中腦補出來這段時間他所承受的非人折磨。
每天都過得很壓抑吧?
一想到他每天都鼓着一口氣攢勁,一想到他每天都要被流言蜚語和家裡的壓力折磨到寢室難安,卻還要打起精神堅強起來,就是爲了能縮到與自己家裡的差距,就是爲了能見到自己,陳子衿心中就慌亂的很,十分心疼。
“以後不要這麼拼命,我是你女人,不會跑的嘛。”
陳子衿再次微微仰頭,感動地連連親他臉蛋兩口。
李恆笑笑說,“我也是年輕氣盛,要面子,好在老天爺保佑,讓小說《活着》一炮而紅。”
想起小說《活着》的巨大成功,陳子衿看向李恆的眼眸裡,隱隱透着崇拜的光芒。
她開心說:“爸爸和爺爺都看了你的小說,都誇讚寫得很好。爺爺可不輕易誇讚人的,你的書他看了兩遍。”
這件事讓她特別驕傲,特別有面子,也直接扭轉了李恆在陳家的惡劣印象。
擱以前,陳家姑嫂每次談起李恆時,都是咬牙徹齒、變本加厲地指責。
而現在,每次聊到李恆的時,陳家都會突然陷入沉寂,然後由某個人開始轉移話題,氣氛纔會逐漸好起來。
她關心問:“在寫作中,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
李恆搖頭:“還算好,有二大爺的原型在,還算順利。”
接下來,李恆把創作經歷和靈感來源都詳細說了一遍,聽得陳子衿熱血上涌,好像見證了偉大的事件崛起誕生一樣。
這讓她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和神奇。
說實話,小說《活着》要不是她男人寫的,要不是真實存在,她仍會覺得活在夢裡。
她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男人,懷疑他,而是真的太過夢幻了些。
原本,她已經做好了長期同家裡鬥爭的準備,最好的預想也是他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個好工作,然後略有本錢娶自己。
而最壞的打算就不談了:那就是破釜沉舟,不顧家裡反對跟他私下結婚、生孩子,把生米徹底煮成熟飯。
令她驚喜和意外的是,沒想到幸福會來得這麼快。
想起現在他功成名就,想起他不遠千里來看自己,陳子衿就覺得一切值了。
覺得過去一年在家裡受到的委屈根本不算什麼,這叫先苦後甜,只會讓她更加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
別人和家裡都以爲,自己是被李恆的花言巧語給欺騙到牀上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心喜歡這個人。
一眨眼,兩人戀愛6年了,去年還被迫分開了一年,回想起過去的種種,陳子衿鼻尖就不由一陣發酸。
她突然把頭埋在李恆懷裡,他一開始還以爲自家女人是抑制不住高興,可等感受胸口溼潤的淚痕之後,才覺着不對勁。
李恆雙手捧起她那張梨花帶雨的絕美臉蛋,心生憐愛地說:
“怎麼還哭上了呢?苦難不是都過去了麼,咱們以後的日子肯定比現在好,會一天比一體好。”
眼淚還在不停往下掉,陳子衿卻笑盈盈說:“哪有哭,我分明是激動地嘛。
從今往後看誰還敢說我找男人的眼光不行,我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棒的。”
李恆沉默,注視她良久後,低頭吻幹了她的所有淚痕,並附耳俏皮說:
“媳婦確實有眼光,確實是最棒的!好棒!”
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動,陳子衿被嚇住了,“不要,都三回了,我餓了,我們吃飯去。”
由於天色不太早的緣故,嬉戲打鬧一番後,兩人洗個澡,穿戴整齊地走出了房間。
李恆說:“英語老師和缺心眼也來了京城,我們去叫他們一起吃飯。”
“好,這頓飯我請,你不許跟我搶,我得好感謝感謝他們對你的幫助。”陳子衿伸手挽住他的手說。
英語老師對他的寫作提供了很大便利,缺心眼則經常把一個人的錢給兩個人花,還陪着來京城,陳子衿自然是想要好好感謝兩人一番。
李恆知其意思,拍胸口保證說這回不跟她搶着結賬。
結果就是,敲隔壁房門,英語老師沒在。
敲張志勇的房間,同樣沒反應。
陳子衿疑惑問:“他們去哪裡了?是不是還沒回來?”
李恆點頭:“去的人大,有這可能。”
陳子衿問:“那要不我們再等等?等他們一起。”
李恆瞅眼電子錶。
時間是5:41。
他說:“不用了,現在已經是飯點,這會功夫還沒回來,那肯定是不會那麼快回來了的。”
緣由是什麼?
當然是給約會的兩人提供便利空間咯,生怕打擾。
陳子衿也想到了這裡,面色微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我們走吧,我知道有一家飯店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李恆問:“湘菜?”
陳子衿說:“不是湘菜,是改良版川菜,那老闆夫妻是自貢人,燒得一手好菜,媽媽和小姑她們有時候不想做飯了時,全家就會一起去那吃。”
聽到有好吃的,吃貨李恆立馬坐不住了,連忙問:“離這遠不遠?”
陳子衿說:“不是特別遠,往右邊走,大概8分鐘的樣子。”
李恆望着大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自行車,感慨道:“那確實不遠,要是我們也有輛自行車就好了,估計更快。”
陳子衿說:“家裡有,我明天騎出來。”
七分鐘的路程麼,兩人有說有笑並不覺得多久,很快就到了。
“子衿來了。”
負責招待客人的老闆娘似乎認識陳子衿,見兩人出現就熱情地走了過來。
“吳姐,還有安靜一點的位置嗎?”陳子衿笑問。
老闆娘瞄眼李恆,“有,跟我來。”
帶兩人到一包間,對方試探問:“這是你朋友?”
陳子衿笑着搖頭,“不是,是我對象。”
老闆娘同陳家相熟,也大概知道陳家的能量,驚愕:“你這麼快就有對象了?”
陳子衿靦腆地點頭,“嗯,我們是一個地方的,我們訂過親。”
聞言,老闆娘好生打量一番了李恆,客氣又羨慕地問李恆:“好福氣,你家這位怎麼稱呼?”
李恆說,“吳姐叫我李恆就好。”
吳姐大氣地說:“李恆,歡迎來京城,今天這頓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
這話李恆沒接,而是笑着看陳子衿跟對方談笑風生。
不一會兒,店裡的招牌菜自貢三嫩就上來了,豬肝、腰花和肚頭混炒在一起的下飯菜。
只一口,就覺得今兒這趟沒白來。
李恆連吃三筷子,狂呼過癮,“好吃,真不錯!這麼好的味道,咱們不能藏私,等明天,我們得帶英語老師和缺心眼來嚐嚐。”
“嗯。”見他真心喜歡吃,陳子衿像喝了蜜一樣甜,一邊自己吃,還不忘給他夾菜。
飯到中間,李恆問:“今天週末你家裡人都在家休息嗎?”
陳子衿點頭又搖頭:“媽媽和姑姑她們休息,爸爸和爺爺有事,沒在家,要晚上纔回來。”
李恆問:“那你今晚回去麼?”
陳子衿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回。”
心上人見了,該要傳達的信息估計也傳回去了,她還是要回家的。
因爲不論是誰,在感情婚姻大事上,最後都希望能獲得家裡的祝福。
李恆想了想說:“吃完飯,等會陪我去買點禮物給你爺爺,來京城了不得空着手,你幫我帶回去。”
聽到這話,陳子衿有些高興,還有些心情複雜。
聰慧如她,立馬就懂了李恆的心思,估計還記着媽媽和嫂子她們的仇呢。
給爺爺買是看在自己面子上,同時表明一個晚輩該有的禮貌態度。
而不給媽媽買、不去家裡,那是什麼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思及此,陳子衿忽地有些悲傷,擡頭忐忑地問:“叔叔和阿姨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口裡的叔叔阿姨指的是李建國和田潤娥。
她又不傻,也不聾,自然明白去年夏天媽媽和幾個姑姑對田阿姨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她當時雖然不在現場,但很多事這一年來都斷斷續續有耳聞和猜測。尤其是偷偷聽了現場的妹妹後來還把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因此她還和鍾嵐大吵了一架。
李恆看出了她眼裡的擔憂,伸手捉住她的手說:“沒有,不用擔心,我來京城,他們兩老是極力支持的,媽媽還說要我給你帶一句話。”
陳子衿眼睛明亮:“真的支持你來?”
李恆道:“自然,你是我媳婦,我還能騙你不成?
要是他們不支持,我能這麼快過來嗎。”
陳子衿身子略微前傾:“阿姨要你帶什麼話?”
李恆停止夾菜,認真道:媽媽講,我們老李家對不住你,欠你一份道歉,希望你能原諒。”
陳子衿聽得沉默了好一陣,過了會拿起筷子給他夾一筷子菜說:“我現在也是半個李家人,不用道歉,叔叔阿姨和你都沒有欠我什麼。”
李恆樂呵呵道:“好啊,等我回去,保準一字不落地說給我媽她老人家聽。讓她跟着高興高興,什麼是懂事的兒媳婦,什麼是大氣的兒媳婦。”
陳子衿嗔怪地白他一眼,滿心歡喜地繼續給他夾菜倒水,伺候着他。
“別顧着我,你也吃。”
“嗯。”
“你再不吃,我也不吃了,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呀。”
“我喜歡看着你吃,再說你初次京城,我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嘛。”
“今天在牀上你已經盡過地主之誼了,我很滿意,來!陪我一塊吃。”
“羞不羞,不許胡說八道。”
“嘿嘿,那你陪不陪我一起吃?”
“嗯嗯,陪。”
即使一年沒見了,兩人過了短暫的適應期後,感情更是濃郁,相處起來如膠似漆,彼此沒有一點尷尬和隔閡。
飯後,兩人趕在天黑之前買了一份禮物,然後一起往陳家所在的衚衕走去。
來到衚衕口時,李恆停住腳步,說:“你進去吧,我看着你。”
陳子衿幾度欲言又止,但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短短10個字:
“好,明天我們一起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