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腦子裡無數個問號，事先沒有接到任何通知說上面要給701團配副政委，也沒通知顯示要給他配個天才中尉充當司機！
腦子裡轉了好幾圈不得要領，212吉普車駛入了通往駐地的土路，開始顛簸起來。看了看後視鏡裡的二號車，李路不由微微抖了抖腮幫。
“小楊，你是怎麼認識你翟姐的？”李路淡淡問道。
楊柳盯着前面的路，回答道：“十四歲那年生了場大病，家裡沒錢治，是翟姐幫着聯繫醫院還解決了醫療費，治好後人就變聰明瞭。後來翟姐又推薦我上的國防科大。團長，我知道你心裡有疑惑，待會到團裡你打個電話問問翟姐不就行了。”
後座上的蘇長城不禁微微皺起眉頭來，這個小中尉說話可真不怎麼客氣。李路卻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楊柳，卻沒什麼不快。
想了想，李路問道：“那麼對團裡的情況，你瞭解多少？”
楊柳說道：“團長，就是你不問我也要跟你彙報彙報。我和周黃班是一起到的團裡……”
“等等！”李路打斷他的話，“什麼周黃班？”
楊柳偏頭看了他一眼：“就是副團長周偉文和副政委黃啓發到任後，陸續從外面調入的一幫參謀幹事，以政治幹事和後勤參謀爲主。私下裡大家都稱他們爲周黃班。”
“什麼意思？怎麼又冒出個副團長來？”李路的語氣有些冰冷。
“周偉文是從第6軍調過來的，和黃啓發是前後腳到的團裡，擔任副團長一職。因爲他們纔是701團的實際領導班子，所以私下裡幹部們稱周黃班。”
楊柳語氣平淡地說道，保持着車速，解釋道，“雖然翟姐沒有明說，但是我也猜得到，她讓我混在周黃班裡過來，應該是預料到了什麼，幫着你埋進去一顆棋子。實際上你走後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就上任了。一上任，周偉文和黃啓發聯手進行了幾次大動作，爲期一個月專題教育就是主要措施。逐步地控制了701團。對了，政委已經休假了，據說是上級體恤他，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李路的臉色已經寒若冰山，眼神出現了許久未曾出現過的殺氣。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701團尚未完成建設目標，就已經有人把手伸進來摘桃子了！
莫大偉恐怕是受到了壓力不得不休假，也就是說，三大機關裡，政治處已經易手了，而勤務處的魯凡算不得李路的人，只怕也被拉過去了。如此，就剩下參謀處的秦國華在撐着。
短短的一個多月，變成這個模樣，李路心裡已經冒起了熊熊烈火。即使是101大隊時期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車駛入了營區，看着空空蕩蕩的訓練場、操場，李路卻慢慢地冷靜下來。
他有那麼一刻想要立即飛赴帝都找701團的最高主管領導、總長助理齊永寧問個清楚，爲什麼在701團建設的關鍵階段來這麼一出？他也想跑到老爺子面前去訴苦，理直氣壯地坦言這樣子搞會把還沒成形的701團搞垮掉！
在訓練的黃金季節，搞長達一個月的專題教育，這不是扯淡嗎！
然而李路很快就想到，701團的事情上面不可能不知道，齊永寧也好老爺子也好，都是肯定知道下面在發生着什麼事情。
既然老爺子知道，卻又沒有阻止這些事情的發生，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老爺子也受到了壓力。而李路回國之前沒有接到任何的情況通報，卻極有可能是老爺子在表達着這樣一個意思——家族不可能永遠地時時刻刻地替你遮風擋雨！
想明白了這一點，李路果斷地掐掉了尋找家族助力的念頭。他隱隱意識到，這次恐怕會是他從軍以來遇到過的最嚴重的文鬥。而***恰恰是他的軟肋所在。
團級部隊主官是一個重要的崗位，這也是邁進中層指揮軍官層次的一個坎。能不能擔任更高的職務，就看你能不能把一個戰鬥團帶好。這個帶好並不僅僅指軍事訓練，上級領導同樣需要看到你是否有駕馭機關領導班子的能力。
車在嶄新的迷彩機關大樓前停下，當李路下車之後，臉上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淡淡的笑容，連蘇長城都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黃啓發呵呵笑着下車走過來，此時機關大樓門口走出來幾個幹部，爲首的一個是個比黃啓發年輕的中校，約莫三十一二歲的樣子。
一打照面，李路卻是愣了一下，這個人他見過，而且印象還很深刻。
“李團長，別來無恙啊！”那中校哈哈笑着走過來，朝李路伸出右手。說話的語氣明顯的有一絲嘲諷在其中。
李路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說道：“周副團長，你還是沒長記性啊。遇見上級應該行禮，而不是握手。”
他指了指黃啓發，笑道：“這一點黃副政委做的就比你好。”
黃啓發臉色微微變了變，咳嗽了幾下打着哈哈：“李團長真會開玩笑，呵呵。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任的副團職周偉文。我和老周可是天天盼着李團長回來啊，你不在我們就好像沒主心骨似的，呵呵。”
周偉文卻不接黃啓發的茬，深深看了李路一眼：“對待上級這一點，我也是跟李團長你學的。李團長不會忘了三年前的南疆吧？”
笑了笑，李路說道：“我又怎麼會忘記那些犧牲的戰友呢？當然也不會忘掉某些貪生怕死的人。算了，念在周副團長初來乍到，我就原諒你一次，下次見到上級記住要先打敬禮了。”
周偉文還想要說什麼，撞上黃啓發的眼色，當下忍了忍，嚥了回去，勉強笑了笑說道：“李團長舟車勞頓，是先休息呢還是先聽取工作彙報？”
黃啓發連忙說道：“李團長還是先休息休息吧，晚上的機關常務會議咱們再向團長好好彙報一下近期的工作情況。”
如果不是帶着“團長”二字，這些話分明就是上級對下級的口吻。
出人意料的，李路卻不以爲意，微微點點頭：“也好，那麼晚上開會再說。”
擺了擺手，李路就朝幹部宿舍樓走去，楊柳卻急走幾步過來說道：“團長，你的住處已經搬到了新建的常委區，一號院子就是。”
李路站住腳步，扭頭問蘇長城：“新營區裡有常委區嗎？”
蘇長城搖頭：“沒有，所有的機關幹部集中住在幹部宿舍樓，團領導也一樣。”
沒等李路問，楊柳便解釋道：“是黃副政委臨時加的，找了地方的一家建築公司加班加點一個月建起來的花園式小區，有七個院子。”
李路的拳頭捏了捏，很快又鬆弛開，說道：“小楊，你去通知秦參謀長，請他過來一下。”
楊柳別有深意地說了句：“參謀長已經在你的住所等着。”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路擡步走過去。
常委區是幾座精緻的小院子組成的住宅區，建在幹部宿舍區後面的高地上，可以俯瞰大半個營區。七座小院子稱2221樣式佈置，最裡面正中央的那座是一號院。
站在門口打量着新種上的花花草草，以及掛在外側牆壁上的空調機，李路的心裡不由騰起一團怒火。利用有限的建設經費弄了這麼一個獨立的住宅小區，嚴重背離了李路當時立下的建軍原則。
關鍵是，這塊地，李路是打算用來建設指揮控制信息處理中心的地方！
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臉色沒什麼變化，大步走進去，秦國華和曹陽剛已經站在一號院的門口處等待，看見李路，迎步上前。
擺擺手，李路說道：“先進去。”
這時，楊柳說了句：“團長，我得先回去跟周副團長覆命了。”
回頭看了看楊柳那意味深長的微笑，李路微微點點頭，說道：“把重點放在黃副政委那邊。”
楊柳敬禮轉身走去，心裡卻是暗暗吃驚：翟姐這個未婚夫當真不簡單，才第一次接觸就看出了周黃二人中實際上最具威脅的是圓滑的黃啓發。
撇開楊柳不談，就說李路等人進到客廳裡坐定。蘇長城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包中華，拆開遞給李路一根點上，然後又次第拋給秦國華和曹陽剛。私下裡，他們就沒那麼拘束。
不過今天，秦國華和曹陽剛卻沒有如往常那樣拿起煙就點上抽，而是輕輕地放在桌面上，坐好了姿勢等着團長說話。
雖然他們沒能從李路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來，但是誰都知道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抽了幾口眼，李路開口說道。蘇長城恰好端了茶壺過來，給李路倒了杯茶。李路端起來輕輕吹了吹熱氣，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秦國華和曹陽剛對視一眼，秦國華說道：“團長，你外出之後的第七天，軍區司令部下來一道命令，要給咱們701配備一名副團職和一名副政委。當時是劉華賢參謀長親自送周偉文和黃啓發上任的。不久，莫政委接到命令前往軍區開會，回來之後就休假了。莫政委走之前找過我，讓我看好參謀處。我覺得這事兒透着古怪，就想問清楚。莫政委卻什麼也不說，當天就走了。”
“當時我覺得莫政委一定是在警告什麼，果不其然，周偉文到任之後，修改了原來的工作計劃，把訓練計劃推到後面，插進來一個專題教育。工作會議上我提出了反對意見，但是周偉文拿出了一份落實軍區關於部隊安全意識主題教育的文件。的確是軍區政治部下發的文件。”
此時，曹陽剛接過話頭：“隨即，從外面又調入了一批幹部。周偉文想要安排進參謀處，是老秦以業務不熟悉爲由極力擋住了。不過轉頭他就弄進了勤務處，另有一些人給黃啓發安排進了政治處。”
秦國華看了一眼曹陽剛，低聲說道：“團長，老曹已經被調職了，現在是勤務處的副處長。”
蘇長城吃驚道：“二營長變成副處長？”
營長和副處長都是正營職，不過含金量卻差了許多。看似平調，實則是貶謫。
曹陽剛不忿地點點頭：“我跟周偉文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