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德喜?”
省略了一干客套,此情此景見面,客套是虛僞得再不能虛僞的。
書房裡,張森林陪着李路坐在會客沙發上,給他倒茶。
放下茶壺,張森林凝眉想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這起案件。
“李部長,見諒,這段時間局裡事情繁雜,一時半會沒想起來。”張森林歉意說道,“皮德喜這個案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
李路點點頭,說道,“張局長,深夜冒昧造訪,實在是情況緊急,還請多擔待。”
“李部長,見外了,你我都是幹這行的,你也知道,對咱們來說,白天黑夜不存在本質上的區別。有什麼事情,你儘管說。”張森林擺着手說道。
端起茶杯抿了一下茶水,李路說,“我想問一下,當初是怎麼發現這個皮德喜的。另外一個,希望你可要把內務局裡有關皮德喜案件的前期偵查案卷移交給我們。”
張森林眉頭皺起來,手掌輕輕拍打着扶手,緩緩說道:“皮德喜當時是我們進行的一次全市企業普查中,我們的幹警發現的。他的公司有臺資背景,所以我上了一份心,最後查出他似乎對海軍的那些艦艇特別的感興趣。經過初步的調查之後,基本確定了他的嫌疑。局裡便按照慣例上報移交。”
李路緩緩點着頭,這沒有任何問題。雖然說內務部門也擔負着保證軍事單位安全保密的職責,但通常情況下,涉及到戰鬥單位的案件,都會移交給軍方情報部門進行處理。
他們大多數時候的主要精力是集中在科研單位。
頓了一下,張森林繼續說道。“不過這個案卷……恐怕不能交給你。我們有我們的規定,我不好破這個例,更不能違反規定。”
這一點,李路也是知道的,否則他何必深更半夜跑過來,直接讓方鈴發一份協查通告就行了。
但是,李路必須得知道,皮德喜一案在移交給情報部之前,內務局都做了哪些調查,得出了什麼結論。往往單位性質的不同,決定着偵查方向。內務局的調查也許會更加的正規一些。
情報部只受軍法約束的單位,做起事情來往往是大尺度的。
想了想,李路沉聲說道,“張局長,根據我們現在的所掌握的情況來看,皮德喜一案已經超出了一般的竊密案件範疇。他的背後極有可能是一張深入部隊內部的龐大間諜網絡。所以,我必須要看到你們前期的案卷,從頭到尾有一個全面的瞭解,以便部署下一步行動。”
張森林吃了一驚,眉頭跳了跳,“情況這麼嚴重?”
李路肯定地點頭。
張森林沉思起來,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水。
李路用手稍微搓了一下臉,緩緩說,“當前的案情已經超出了預計,目前已知的,已經涉及到了海軍的核心裝備。而所有的跡象看來,皮德喜團伙絕不是小打小鬧的小魚小蝦。”
說到這,他看着張森林,嚴肅地說道,“張局長,如果你需要總局的批准,我可以辦到。”
張森林果斷地擺手,說道,“用不着勞師動衆。規定是死的,事情還是要靈活處理的。既然案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只要能給你幫助,我違反一次規定,也算不得什麼。”
說着,他站起來,“幾十年來傳下來的規定,已經不適應當前的情報工作了。移交案件,理應所有相關的資料都進行移交。”
他苦笑一下,聳了聳肩,“不過你也知道,你們軍方情報部和我們內務總局在這一方面上,一直都缺乏有效的溝通。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我換件衣服,和你一道回局裡。”
李路站起身,笑着點點頭,目送張森林離開書房。
他的話說得實在是太含蓄了,軍方情報部和內務總局之間何止是缺乏有效的溝通,這兩家從誕生的那天起,就一直是競爭對手,甚至有一段時期還有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味道。
這是由歷史造成的局面,斷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
一個是錦衣衛,當年那幫打江山的人在支持着,另一個是東廠,一幫政務元老在支持着。
這兩派人衆所周知,矛盾就一直沒有調和過。
帶兵打仗和搞政務的,從來就尿不到一壺去。
就當前的情況看,情報部無疑是進入了歷史上最爲虛弱的時期,以前的那些大佬們紛紛離世,內部潰爛,人浮於事,而內務總局原來的老大依然在元老院副院長的位置上坐着,要資源有資源,要影響力有影響力,過得滋潤無比。
李路來到南港,開始着手調查皮德喜一案的時候,各種需要南港內務局的協助。因爲什麼?還不是因爲情報部裡面,已經沒有辦法組織起足夠精幹可靠的力量要做事了,當然,這僅僅是對李路來說的。
放到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情報部何須低三下四地向總部請求,然後由總部和內務總局溝通,再由內務總局給南港局下達命令,協助工作?
甚至於說,張森林能夠到院子大門迎接李路,已經是非常的給面子了。即便他李路貴爲情報部的第一副部長。
總而言之,當前的情況就是內務總局的勢頭已經蓋過了情報部,這一對冤家走到今天,隱隱有了分出勝負的樣子。
“只是,不到最後,誰也不敢說誰贏定了。”
李路心裡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已經聽見了腳步聲,他走出去,和張森林一道前往南港局,調出皮德喜一案的案卷。
李路甚至來不及返回位於海濱賓館的大本營,借用了張森林的辦公室,就在那裡翻閱起案卷起來。
此時,時針指向了凌晨兩點。
檯燈下,李路慢慢翻着案卷。
這是一份手寫的案卷,字跡很清晰,稍顯清秀,應該是女性所爲。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李路發現,調閱內務局中的皮德喜案卷絕對的有必要。這裡面記錄着的,就有不下三處是專案組所沒有掌握的關鍵信息。
李路隨即想到了一個問題,按照情報部和內務總局的這種關係,日後協調幾乎是不可能的了。而這樣會嚴重影響到情報工作,不管境內還是境外。
他腦中不合時宜地跳出一個念頭——是否尋找機會推動成立一個更高層次的機構,比如國家安全委員會?
甩了甩腦袋把這個念頭拋到腦後,他繼續往下翻看,隨即,被一個名字吸引住。
雷曼。
李路首先想,這是一個外國人還是一個天朝人?
這個名字出現在內務局對皮德喜的一次常規監聽的電話內容裡,皮德喜似乎和另外一個人提到了這個名字。能夠如此無顧忌地在電話裡提到這個名字,李路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個一定是代號。
而另一個人,從二人對話的語言邏輯上,李路發現了程天浩的跡象。
繼續往下看,內務局的調查結果印證了他的判斷——當時與皮德喜通電話的是輝煌娛樂公司的總經理程浩然。
把最後一頁卷宗看完,李路靠在椅背上,輕輕地舒出了一口氣。
雷曼……
這似乎是一條更大的魚。
從皮德喜和程天浩的隻言片語中能夠感覺到,這個雷曼很重要,重要到皮德喜這個已知的中情局在南港的間諜網絡的頭頭都無法直接掌握。
“越來越有意思了。”
又牽出一個人,這個時候李路反而輕鬆起來,因爲心裡有了方向。同時事情的發展也在證明,這幾天皮德喜的頻繁活動,以及程天浩的浮出,一定昭示着他們在策劃着一次大的行動。
褲兜裡震動着的軍用手機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發自大本營的信息,打開一看,是方鈴發來的。
“技術部門有新的發現,請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