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玟雯鳳眼圓睜,死死盯住桓楚,潮紅的臉上帶着明顯的堅定,一字一頓道:“我說,我不去石景山!不管你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
正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被一個美麗如女王的女子這樣生死相托,饒是桓楚一向自詡心如鐵石,也不禁泛起了一絲漣漪,答應的話險些脫口而出。可一想到自己未來可能面對的種種危險,桓楚又猶豫了起來。在末世中二人相識雖然只有短短一日,可也已經培養出幾絲情愫,讓桓楚不得不爲陳玟雯多做考慮。
片刻之後,桓楚一狠心,把頭撇向一邊,從牙縫裡咬出兩個字:“不行!”陳玟雯壓根沒有想到桓楚居然會拒絕自己的提議,想到自己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從嘴裡說出要和眼前這個大男孩生死與共的話,心裡委屈起來,但仍然不願放棄。
正要再說,卻見桓楚轉身走開,嘴裡說道:“這件事以後別再提了。快上去收拾行李吧。”陳玟雯的話被憋回了肚子裡,心中委屈更甚,也不搭腔,哼了一聲走上了二樓。
桓楚聽的一陣悉悉索索的收拾聲中夾雜着幾聲櫥門被狠狠摔上的“哐哐”聲從樓上傳來,嘴角頓時浮現出一絲苦笑。他怎麼可能不理解陳玟雯的心情,若是一個自己沒有多少感情的女人,他哪會管對方的死活,對方要跟着他便跟着就是了,還省去了自己繞路的麻煩。但那個人是陳玟雯,是救過他的命,還與他有過一夜旖旎的女王大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坎坷難測的前路,他怎麼可能放心讓這樣一個女人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做一件完全與她無關的事!
所以桓楚強迫自己拒絕了陳玟雯那充滿誘惑性的提議,卻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她安全送到聚居地。想到此處,桓楚本波瀾的心又平靜了下來,對着窗外靜靜出神,也不知又在思索些什麼。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陳玟雯便拖着一個大大小小的箱子下樓來了。以她的聰明才智,自然略一思索便明白桓楚爲什麼不讓自己同行,雖然心裡委屈依舊,卻也沒有怪桓楚,反而因爲他能爲自己着想而產生了一股淡淡的幸福之意。所以說,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桓楚看着陳玟雯身後的大包小包,啞然失笑,一臉古怪之色,心裡不以爲然嘴上卻換了種說法:“東西都收拾好了?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再仔細想想,是不是漏了什麼?”
陳玟雯聞言撇着小嘴,仔細想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應該沒有遺漏,便點了點頭,說道:“都收拾好了,沒什麼忘了的?”桓楚臉上的奇怪之色更甚,輕聲說道:“你確定沒有漏掉什麼東西?”
“沒有啊。你覺得我忘帶了什麼?”
“女人嘛,不是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不太方便麼?那幾天該用的東西你也帶上了?”
陳玟雯聽到這話,臉上泛起一道紅霞,啐道:“當然帶了。你以爲我跟你智商一樣低,老是忘東忘西啊!”
桓楚雖然不能理解自己什麼時候表現出“忘東忘西”這一屬性了,但也不糾纏於這個問題,從揹包裡翻出了換洗衣物,走上了二樓:“嗯,我去洗個澡,你就休息會兒吧,順便看看新聞。可別上來偷窺噢!”
說完,又一陣“嘎嘎”的怪笑聲從樓上傳來。陳玟雯被桓楚這樣調戲,體內的女王本性自然再度爆發,罵道:“就你那小身板,老孃不稀罕!TNND,你還真當老孃...”
說着說着,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陳玟雯卻是不知爲何,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在桓楚面前爆粗口,生生止住了嘴邊一連串的髒字,嘟囔着在沙發上坐了下去,抱起身邊的一隻小熊抱枕輕聲罵道:“壞人!大壞蛋...”
桓楚擦乾身子從浴室裡出來,牆上的數字鐘已經顯示是10點15分了。窗外竟然已經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使得首都本就因空氣污染而晦澀難明的天空顯得愈發陰沉起來。
見窗外能見度很低,桓楚自然放棄了自己觀察局勢的打算,準備下樓和陳玟雯閒聊。路過書桌時,正好瞥見了在角落裡放着的一架鋼琴。
看見鋼琴,桓楚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母一直要求他有幾門特長,早早將他送去學習鋼琴,更是不惜巨資送他到處求學,甚至在他少年時拿到國家鋼琴比賽大獎時產生過要將他培養成一名鋼琴家的念頭。
可桓楚怎麼可能耐得住鋼琴前的寂寞,年少叛逆的他想盡辦法,終於使父母的期盼成爲了泡影。“要是當時堅持下去,說不定我現在也算得上是另一個郎朗了吧。”桓楚在心裡自嘲一聲,來到鋼琴前,將鋼琴上的紅布掀去,一臺古樸中不失大氣的純白色三角鋼琴出現在他的眼前。
桓楚對於鋼琴十分熟悉,一眼便看出這臺三角鋼琴產自有着“音樂城”美名的德國名城萊比錫。這臺純手工打造的鋼琴是由號稱德國國寶的博蘭斯勒公司出品。這家已有近160年曆史的鋼琴公司是當今世界當之無愧的執牛耳者,被許多歐洲國家指定爲皇室收藏樂器。甚至在1936年時,由博蘭斯勒生產的一臺特別三角鋼琴登上了著名的興登堡飛艇上,參與了飛躍大西洋的計劃。那是人類歷史上鋼琴第一次在天空中演奏,並且在當時便通過63個電臺進行了全球廣播。
桓楚看着音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這是博蘭斯勒的一貫風格,每一臺博蘭斯勒鋼琴的音板上都既在了這一品牌近兩個世紀以來所獲得的榮譽。
桓楚家中便有一臺博蘭斯勒的立式鋼琴,那是工薪階層的父母耗費了幾乎十年的積蓄才爲他購置的。他仍然記得那時候,每次有人到他家來時,他的父母便會指着牆上的一大堆獎狀喋喋不休地誇耀自己的兒子是多麼有鋼琴天賦,同時他也會被迫爲那些根本分不出《月光曲》和《英雄》區別的“惡客”們彈奏一首又一首的琴曲。
坐在鋼琴前,桓楚雙手緩緩從象牙色的琴鍵上滑過,鋼琴發出一陣清脆的啼鳴。桓楚只覺得自己體內的某一根神經被牽動了,往昔的回憶一幕幕浮上眼前,一陣悅耳的音符從他修長的十指中流出。
桓楚又想起了教過自己鋼琴的那個老教授。當他聽到自己的《夜曲》後,竟然不要學費將桓楚留在了家中悉心教導,甚至連桓楚的生活費都由他出,也從不計較桓楚直呼他老頭。教授對桓楚的寵愛甚至勝過了自己的兒女,傾盡所學教導桓楚。也是在他的教導下,桓楚才能年僅15歲便脫穎而出,拿下了鋼琴大賽的大獎。
老頭在桓楚拿下大獎後沒過兩個月便去世了,這對桓楚的打擊相當之大。目睹了老頭的子女將老頭留下最值錢的那臺鋼琴賣掉平分之後,桓楚便回到了家中。只是失去了老頭的教導之後,桓楚被壓抑長達十年之久的本性似乎一下暴露了出來,再也不肯碰鋼琴一下。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不再彈琴只是因爲當年與老頭的一個約定:“老頭,等我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辦獨奏會的時候你會來吧?”老頭呵呵笑着說:“當然了,我的得意弟子走上世界最高音樂殿堂,做老師的怎麼可能不去?”“那可說好了噢,如果你不來,我就扒光你的鬍子!”小桓楚一臉希冀地看向老頭。“呵呵,放心吧小傢伙。但你要沒實現這個願望,不管多遠,老頭肯定去敲斷你這十根不老實的手指頭。”
於是,桓楚放棄了鋼琴。他多麼希望老頭能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拿起那根柺杖敲在他頭上,就像平時一樣氣喘吁吁地數落着他的不爭氣。
想起老頭的音容笑貌,桓楚閉上雙眼,十根如女孩般纖長的手指蜻蜓點水般在琴鍵上動了起來,如月光般皎潔的音符從指尖跳動而出,緩緩流向四周,平穩、歡快,又帶着一絲淡淡的惆悵。
老頭曾說,如果登上了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桓楚一定要先演奏最拿手的《第九交響曲》。
可那時的桓楚卻抱着惡作劇的心態決定,自己一定要先演奏那首《夜曲》,到時候帥氣地說“這是我和我的老師結緣的曲子,沒有這首曲子,我就不會有這麼完美的老師,沒有老師,也就沒有今天的我”,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坐在臺上欣賞老頭感動的一塌糊塗的面孔了。
這時,如月光般灑向四周的,正是肖邦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