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爲任何人的意願而暫停。它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哪怕是那些有能力通過更換身體零件來延長壽命的人,也同樣要經受它無情而公平的流逝。
他們或許可以比常人活的更久,但他們的皮膚一樣也會褶皺,換掉的器官也會一樣衰老。不過,對於康拉德·科茲來說,他此刻反倒是希望時間能延長片刻。
他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一分鐘能變成180秒而已,這樣,他就可以擁有更多的時間來挑選會面需要的衣服了。
“是不是有些太輕浮了?”他略顯憂慮地問着他的一連長。“這件禮服,福根說是用在宴會上的。”
範克里夫沒有第一時間說話,他看着那件有着燕尾和銀邊鑲嵌在衣物邊緣閃閃發光的黑色禮服,咳嗽了一聲:“.它的確很適合宴會,原體。”
康拉德·科茲自然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那麼,這件呢?”
他轉而拿起了另外一件,這件上衣擁有一種典型的執政官氣質,高衣領,乾淨的線條和簡潔到自成一派風格的幹練。若是讓範克里夫來選,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這件。
但是,二十分鐘後的那場會面,他並非主角。
而且就算他是,有些事,也讓他會捏着鼻子選擇那件堪稱奢華的禮服。
所以他只是點點頭:“它不適合宴會,原體。”
“.什麼宴會不宴會的?”
科茲哭笑不得轉過頭。“二十分鐘後要開始的是一場會面,一場會議,範克里夫。他們不是都已經和我們進行對接了嗎?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嗯”
一連長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略顯乾澀的咕噥,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說:“或許是有的,原體。”
“嗯?”
科茲挑着眉轉過頭來,探詢地看了眼範克里夫。一連長在短暫的對視後終於敗下陣來,不得不將自己的一些猜測與擔憂說了出來。
“實際上,後勤艦隊的情況有些複雜。除去基本的護航艦隊以外,還有不少極限戰士在其上一同進行安保工作。而具體情況如何,我們還不清楚,只知道帶頭的是一位名爲盧克萊修·科爾沃的軍官。”
科茲皺起眉,他現在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從極限星域來到這裡,如此長時間的安保工作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容易的事。他們辛苦了,但是,長途跋涉而來的人更需要的應該是熱騰騰的食物和安穩的休息吧。宴會算是怎麼回事?”
“不,我的意思是,原體,他們——我是說——總之,呃”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範克里夫,你我之間的談話,伱還要遮遮掩掩嗎?”科茲無奈地輕笑了起來。
一連長深吸了一口氣。
“總之,我想說的是,極限戰士們可能會認爲宴會是一種稀鬆平常的事。”
“稀鬆平常?”
“是的.羅伯特·基裡曼大人有一句名言。他認爲勝利後的宴會是理所應當的,就像爆彈應該伴隨着爆彈槍一樣。實際上,在我們和極限戰士們的幾次合作中,他們都表現出了這種強烈的傾向——我的意思是,每次勝利後,他們都要開宴會,而且是那種非常奢華卻又不讓你喝個盡興的宴會。”
一連長視死如歸的一長串話語讓第八軍團之主沉默了。
這是範克里夫頭一次在他面前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對他來說,這個時刻應該是少見的,值得銘記的。但他現在卻不知道要不要記下來了。
“.原體?”一連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還好嗎?”
“我沒事。”康拉德·科茲輕飄飄地說。“我想我最好還是快點決定接下來應該穿什麼衣服去見他們比較好”
他不可避免地嘆了口氣,開始擔憂要是真的需要開一場宴會應該怎麼辦了。
現在,夜幕號的倉庫裡,可是連啤酒都一瓶不剩了。
——
盧克萊修·科爾沃面容憂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沒有穿着動力甲,這是理所應當的——誰會在非戰時去面見一名原體時身穿盔甲,佩戴武器?
雖說那名尊貴的基因原體纔回歸帝國不久,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不應該受到尊重。
若是有人敢這麼想,科爾沃會以羅伯特·基裡曼的名義告訴他何謂尊重的。
畢竟,在聽聞他新兄弟的存在後,馬庫拉格之主非常高興。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的極限戰士都看得出來他們基因之父情緒的變化。
實際上,若不是羅伯特·基裡曼的命令,盧克萊修·科爾沃根本就不會帶着五百名極限戰士前往此地。
看着鏡子,他默默地念起了這個星球的名字。
諾斯特拉莫。
從船上的舷窗看去時,諾斯特拉莫是一顆陰鬱的星球。科爾沃已經見過許多星球了,但這顆卻給了他深刻的印象——他很少看見一顆完全陰鬱無光的星球。
若是沒有光,人們該如何生存?
這個疑問劃過他的心中,隨後很快溜走。
他最後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的領子,現在,鏡子裡他的看上去莊重無比。
他颳了胡茬,抹了髮油,繡有金線的藍色高領上衣嚴肅地在他身上沉默,右肩上有一個極限戰士們的徽記閃閃發光。對着鏡子,科爾沃露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然後開始懊惱——無法避免地開始懊惱。
怎麼搞的?怎麼如此緊張?極限戰士和基裡曼的臉都要被你丟乾淨了,盧克萊修·科爾沃!你怎能如此的緊張?!
他在心裡對自己咆哮着,面上卻仍然波瀾不驚。但這並不要緊——或者說,對他來說已經不能成爲一個需要擔心的問題了。
因爲他房間的門已經被人推開了。這扇門的自動識別系統在航行中壞掉了,自那以後,誰都要手動推開它進入其中。伴隨着低沉的金屬碰撞聲,一個面容疲憊的官員站在了門前。
“盧克萊修·科爾沃大人。”他麻木地做了個天鷹禮,隨後便舉起了右手,一疊文件在上面輕輕搖晃。“照您的要求,我已經將補給品名單再次歸類了。”
“多謝你,巴萊克洛。”
“您還是先別謝謝我了。”官員咕噥起來。“待會的晚宴請務必別讓我參加,就說我病倒了吧,我現在只想睡上二十四個泰拉時”
搖搖頭,盧克萊修·科爾沃走到門前,接過了那疊文件。他倒也不翻看,只是將它們仔細地放進了上衣的內襯。
他不擔心它們會彎折,帝國生產的文件紙是很硬的。實際上,歷年的政務部都有相當大一部分費用支出是給那些新上任的官員們治療手部割傷。
“我會告知康拉德·科茲大人的。”科爾沃以一種肯定的語氣如此說道。
在說完後他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很魯莽,但巴萊克洛那亮起的眼睛卻讓他不好再說出拒絕的話語了。而且,實際上,他也看得出這位官員已經到了極限。
否則,哪個人會不想親眼瞻仰一名基因原體的風采?
“那麼,再見。”巴萊克洛愉快地朝他再次做了個天鷹禮,然後便離開了。
科爾沃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轉過身,朝着一個和他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他昂首挺胸,平靜地走在走廊裡,昂貴的獸皮縫製而成的靴子閃閃發光,整個人看上去也是閃閃發光的,只是兩顆心臟跳的飛快。
五分鐘後,他通過一個黑黝黝的巨大拱門,抵達了一處甲板。
他的兄弟們已經在那裡等着他了。他們列着隊,每個人的衣物都各不相同,卻又保持了一種顯而易見的規律、秩序與和諧。最爲關鍵的一點在於,每個人都十分符合着裝要求。
盧克萊修·科爾沃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的副官走上前來,面無表情、眼角抽搐地低聲說道:“長官,你右手袖子的袖口沒有扣上。”
科爾沃悚然而驚。
他低下頭,猛地扣上它,隨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多謝你的提醒。”
“不客氣。”副官面無表情地說。“只是,我想知道我們應該以什麼方陣出去,登上夜幕號?”
科爾沃暫時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機械教的人呢?”
“他們已經提前我們一個小時完成了對接。”盧克萊修·科爾沃的副官如是說道。“實際上,在我們還在忙着挑選衣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前去進行工作了。他們正在淨化諾斯特拉莫的大氣。”
“什麼?!”科爾沃大驚失色。“那位神甫怎麼不和我說?”
“.長官,帝國和機械教是同盟,理論上來說他和您是同等級別的軍官。所以他幹嘛向您彙報?”
“這羣該死的紅袍怪人”
“咳。”副官仰起頭,面無表情地說。“慎言,長官。”
盧克萊修·科爾沃沒有再說什麼了,他只是深吸一口氣,朗聲開口:“用第九陣型吧,我的兄弟們!切記,務必不能使吾等之父蒙羞!保持風度,保持優雅,保持你們應該保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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