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駱賓玉的婚禮宴席上暢飲談笑,好不暢快。酒意正酣。哪知道爲首的鮑大乾突然感嘆一聲“可惜呀!”衆人見此,頗覺得驚異,忙問如何嘆息?那鮑大乾道:“我們這些人流落江湖爲盜,非真樂其事也。老拙與花兄已經年老,不足爲惜。而諸公正在壯年,豈可久留江湖?現在朝中武氏專權,那廬陵王迫居房州,因爲奸讒當道,不敢回朝。我們何不前去相投,保駕回朝。以後大小弄個官職亦蒙皇家封贈。若是在江湖上,就是有鉅萬之富,他日子孫難逃強盜後人之名。”衆人道:“幼學壯行,原是正禮。但是我們處於無道之秋,不得不如此耳。老師只是說投奔廬陵王,雖然是上策,但我們毫無寸功,突然前去,人家豈肯收留?”鮑大乾道:“我也是因此而顧慮着。”接着問花振坤:“我在江南時,常派些人在外面打探時局消息,一日幾次通報,雖然居於家中,天下大事無不盡知。從到山東,如在甕中一般,外面的事情一點兒不聞。難道你寨中人,就沒有在外面打聽消息的麼?”花振坤笑道:“哪一日沒有通報?因諸公是客,他們不敢面衆報我,皆在僻靜處暗暗通報。你若不信,聽我吩咐。”就對伺候之人道:“凡有報來,不許停留,直到廳上稟告我。”那人答應一聲,出去分付門上。未有半刻,只見一個人長行打扮,走進廳上,向花振坤打了一個千兒道:“南方出大事了!”衆人一聽,紛紛探過頭來,只見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張佈告似的文書,隨後稟告:“徐敬業以‘擁戴廬陵王,匡復唐室’爲號召;佔領了揚州城,起兵反武。徐敬業任匡復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駱賓王爲藝文令,起草了討伐武則天的檄文。現在,徐敬業已經佔領了揚州城,並把駱賓王寫的討武檄文傳佈了各個州縣。”說罷,從懷中掏出了那張《討武檄文》,衆人一聽是駱賓玉之兄駱賓王所作,皆前來拜讀。只聽駱賓玉大聲念道:
僞臨朝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後房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爲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於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鳴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后,識夏庭之遽衰。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雲,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以清妖孽。
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羣,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漢地,或協周親;或膺重寄於話言,或受顧命於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倘能轉禍爲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勳,無廢大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後至之誅。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駱賓玉唸完了檄文,衆人只是鼓掌喝彩。鮑大乾更是感慨稱讚道:“此文義正詞嚴,氣勢磅礴,彷彿長虹凌空,迅雷震宇,人們讀後,無不動心。”接着,那報信之人又插言道:“小的聽說,天下反武勢力讀了此文,莫不聞檄扼腕。奔走相告,聞風而動,那徐敬業旬日間因此得勝兵十萬”。
“請問,徐敬業如此作亂,那武氏就沒有發兵征討麼?”駱賓玉聽到這兒,不由地爲堂兄的處境擔心了。
“武氏雖然派了大軍征討。但是徐敬業部下英勇善戰,已經幾次打敗了征討之師。現在武氏政權告急了!”
哦……聽到這兒,駱賓玉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剛纔,鮑大乾的一番話正中他的下懷。駱氏一族本來是官宦之家,現在,自己不得不與強盜爲伍,正思從善;沒想到哥哥卻加入了徐敬業的反軍,事已經如此,自己如何是好?
正思量間,突然聞得門上一聲“報!”門上人來稟告,說是有一長安差人,帶有狄仁傑重要書信轉於駱賓玉。鮑大乾料知此人是公差,立刻放他進來。
公差與衆人見過面,客氣了幾句,隨後從懷裡掏出信函一封,說是狄公專門吩咐轉交駱賓玉的密函。駱賓玉一聽,連忙接過,恭恭敬敬地打開,一看,廖廖數語,事卻極爲機密。書信曰:“家兄賓王寫《討武檄文》,已驚動武后。後見家兄之文,頗有悔意。近日張氏弄權,武后有所察覺,老夫已吩咐門生張柬芝在朝廷密謀迎王回朝大事;見函後速告家兄,火速回京,切莫陷入叛亂之軍,與老夫共商迎王大計。若方便,可聯繫社會強者、名流,來京共行迎王大事。謹密絕密。切記、切記!”駱賓玉看後,不由地大吃一驚。原來,京城的事情有了變化,哥哥尚且不知;若不及時通達消息,哥哥幾乎將陷入不仁不義之師矣!
然而,由於狄公信中再三囑咐絕密,不敢呈現衆人,只好將信摺疊起來。又想此事又不可能向衆人保住秘密,十分爲難。此時,他突然看見花振坤向自己使了個眼色,隨即明白了,便將書信遞了過去。
平時,這些人的首領應該是鮑大乾。有事應該先稟他纔是。只是,如今駱賓玉成了花振坤的女婿;而且信中之事牽涉到堂兄駱賓王,所以他就先將書信呈於岳父。又恐怕鮑大乾見疑,隨後解釋:“狄公信中,言及堂兄之事,故請岳父先閱,以便討個主意。”
其實,鮑大乾對此看得明明白白。你家堂兄,不就是與徐敬業一同起事的駱賓王麼?今日狄公議其之事;還不牽涉到徐敬業討武之事?然而,花振坤已經是駱賓玉岳父,今非昔比,自己也就不能計較了。
花振坤接過女婿遞過的書信,草草看了一遍,覺得事關重大,立刻告訴鮑大乾:“書信中言及狄公欲行迎王回朝之事,希望賓玉能聯繫社會強者名流;做個接應。我們何不趁此機會,進京見狄公,共行大事?”鮑大乾雖然沒讀書信,此道理早已明白。隨後說道:“此事甚好,只是進京的事……須有個理由纔好。不然,我們這般人進京之後,被人發覺,反倒不美了。”說到這兒,只見門上來報,說是“長安的人回來了!”花振坤急忙讓其進來,說說長安的見聞。那人進來作個揖,說道:“小人在長安,探聽得武三思到海外去採藥草,得了一種奇種異花,花名謂之‘綠牡丹’,現在花開葉茂。武后見此花十分高興,同張天佐商議,言此花中華自古沒有,今日忽然得來,是國家祥瑞之兆。就出了一道黃榜,令天下人民,不論有職無職,士庶白衣人家,凡有文才武技者女子,於八月十五日赴逍遙宮賞玩,並考文武奇才女子,皇帝要封官賞爵。以爲花屬女,既然有奇花,天下必有奇女,恐埋閨閫,故考取封誥,以彰國家之盛化也。現今的道路上,進京的男女滔滔不絕。特報老爺知道。”
聽了稟告,花振坤道:“知道了。”吩咐賞他酒飯,報子退下。花振坤還沒說什麼,那個鮑大乾卻高興地一拍大腿,說道:“好,我有主意了。”
衆人一聽鮑大乾的話,忙忙動問,是個什麼主意?那鮑大乾道:“既然掛黃榜,考取天下才女,而天下進京者自然不少,我們這時進京也就不會遇到什麼查考了。我們就以應考爲名,得便將侫殺他幾個,以爲晉見之功。況且狄公現在京中,叫他作個引見,我們出頭不難了!”衆人道:“好個主意。只是,我們一去,家眷和物件怎麼安排?”鮑大乾聽了說:“這個不難。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同心協力才能完成,少不得要撇家舍業,做出些犧牲。這樣吧,咱們中願去之人,書名於簡。亦立出一個首領來聽他調遣,同心合意,方能前去。若不同心,則無顧惜事不行者,皆因心不一耳。”這些個英雄們,處於亂世,不得己才做了強盜,無奈埋沒於江湖,豈肯是圖財之輩?今日鮑大乾一說,各要顯姓揚名,就紛紛報名前去。正是:埋沒英雄在綠林,因爲朝政不相平。今日一旦揚名姓,管教竹帛顯威名。
鮑大乾令駱賓玉執筆在手,鋪下紅簡,尊鮑大乾爲首,寫道:
鮑大乾、花振坤、胡璉、胡理、巴龍、巴虎、巴彪、巴豹、巴仁、巴義、巴禮、巴智、巴信、任火雷、徐有朋、駱賓玉、濮天鵬、濮天雕。
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