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在我的記憶中,我與他的故事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那一天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太陽公公越是溫柔,我就越難從棉被的魔爪中掙脫出來。把頭埋在被窩裡渾渾噩噩地又做了幾個春夢,忽然身上一涼頭頂一亮,被子被人無情地扯開一個大口子。接着只聽見室友乙靜的尖嗓門又在絮絮叨叨着,

“不是說今天有高中同學聚會嗎,怎麼還在睡?”

我這才恍惚地想起,問,“幾點了?”

“大概連你化妝的時間都不夠了。”

“哦,那就不去了。”我把頭重新埋回被子裡。就我的資質而言,不化妝等於是去丟人顯眼。

只聽見乙靜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卻象是在和誰通電話,

“大宛,你聽見嗎?佳瞳說她不去了。”

我一聽,立馬象只受驚的蟑螂般從被窩裡蹦了出來,一把奪過乙靜手中的電話,

“大宛嗎?……啊,怎麼可能,我馬上就出門了,恩,拜拜……”

掛了電話,一陣冷風后又迎來乙靜更加冷酷的目光。我哈哈地賠着傻笑,開始以光速梳洗打扮。

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叫謝佳瞳,大學二年級。

聽說當年母親爲我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我長大後能瞪大了眼睛找一個好男人。也許有人會以爲我父母的關係並不好,其實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芸芸衆生中及其平凡的一對。我母親沒有傾國傾城的相貌,縱然擁有一百米外就看見一毛硬幣的視力,最後也不過找到了我爸爸,一個慈愛卻平庸的男人。

母親多少是好高騖遠的,在她人生的美夢化做了柴米油鹽的無奈後,又寄希望於自己的女兒。可惜她的女兒在同樣相貌平凡的基礎上,連百米識硬幣的視力都不再擁有。看來這一片孝心是沒有機會盡了。

而室友乙靜則正好與我相反,她不思進取得過且過,不過天生一副妖嬈可人的模樣,讓我媽媽第一次見她就對我拉響警報。

“女兒,有了男朋友一定不要讓乙靜看到。”可惜這句警語被埋在我腦海裡整整一年沒有用武之地。相反是乙靜,在這一年的功夫裡帶了n撥型男給我認識。每次的開場白都悲哀地相似,

“這是謝佳瞳,我的好朋友!清秀佳人待字閨中,有意者速速聯繫。”

可惜衆型男在偷眼看我之餘,手卻從漸漸地伸向了乙靜的蠻腰。乙靜朝着他們吹鬍子瞪眼,我也逐漸對戀愛沒了興趣。本想着也許一生就那麼過了,畢業後經人介紹,認識個象爸爸一般慈愛卻平庸的男人了卻餘生。

但命運卻在那一天忽然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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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正掐着秒錶迅速收拾着自己。好在貼心的乙靜早就把衣服和化妝品全都準備妥當了。

“穿這件配靴子……不要上腮紅,你臉本來就容易紅……”

我對乙靜的意見是百分之百信任的。任她搓圓捏扁後,果然順眼了不少。我報以感激一笑,乙靜把手提包甩上我的臉,

“還不快走?”

我笑哈哈地打了個響指,隨即消失自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二月的天氣依舊冷得出奇了。我走在大街上,稍稍有些抱怨身上的時髦打扮,簡直就象裹了張魚網,把我暴露在四面八方的冷風裡。

“要不是爲了大宛,我何以如此作踐自己?”我聽見自己的心聲在胸腔裡迴盪着,迴盪着,卻漸漸盪漾出了既甜又酸的味道。

也許已經有人以爲大宛就是我故事的主人公了。我也曾經這麼奢求着,整個高中都活在綺麗的幻想裡。還記得第一次在班級名冊裡看見這個名字,樑大宛,就大笑地把課桌拍出了個五指坑。等到發現嘴巴笑得乾乾的澀澀的,才發現滿嘴的口水全噴在了面前男生的臉上。男生一邊用汗衫擦着臉,一邊尷尬地問,

“我這名字真那麼可笑?”

一句話倒把我說成了紅臉關公。

不過也許真的是規律,名字古怪或者平庸的人都長着一張不錯的臉。這個結論不僅在大宛的身上得到了驗證,在乙靜的身上也得到了驗證。甚至是我,頂着一個優雅的名字光榮地成了反例。

這不,大老遠我就看見越發瀟灑的大宛站在茶坊的門口了。試問還能有怎麼的迎賓小姐能如此令我臉紅心跳呢?

只見大宛微笑着向我走來,

“謝佳瞳!就差你一個了!”

“你特地在門口等我的?”我激動得心花朵朵放。

“是啊,芊芊說你路癡,讓我在門口候着。”

可憐我的心花纔剛見了點光,就被雷達噴死了。

每次大宛發‘芊芊’這個詞組時,就象被蜜糖粘住了脣齒。我毫不留情地笑話他,他就象是春天的野百合般羞澀地扭起了一米八的大個子。

我的心臟隱隱作痛,也趁機再次提醒自己,大宛是有女朋友的了。從高中就開始明白的事實,自己永遠只能把口水噴他臉上,而不是把名字刻在他心裡。

我彆扭地轉過頭去,自顧自地進了茶坊。

一推門,就看見花枝招展的芊芊向我招手。我點點頭,走過去,正想坐在她身邊的空位,

“啊呀,佳瞳,這位子是我家大宛的!”她嬌嬌而道。

我寒毛一翹,趕緊閃人。眼見了一張圓臺面已經坐得七七八八,只有某一男生身邊尚有一空座。我略一猶豫,還是硬着頭皮坐了上去。偷眼看了看身邊的男生,側臉似乎是很英挺的那種。只是這份似曾相識的帥氣,卻怎麼也無法和我記憶中的任何一個名字對上號。

同學聚會,最尷尬莫過於此。

“他是誰啊?”我心裡悄悄嘀咕着,見帥哥忽然把臉轉向了我,更是緊張得嗖得一聲站了起來。

“啊呀,這不是家慧嗎?”我大聲招呼一個熟識的朋友化解尷尬,“一年不見,好漂亮啊!”

“哪裡哪裡,亞姐第七,”家慧開着玩笑,又把身邊的幾位往我面前推,“都來招呼招呼,大家對你的遲到很不滿意!”

看着面前一位位熟悉的陌生人,我的頭一下子憋成了兩個大。

“啊……你啊……很久不見了!”所以不巧把你給忘記了。

“啊……是你啊……對,記得記得……!”到底記得什麼呢,卻硬是都不記得了。

“啊……果然是你……春少……春少……”春少十幾彎來着?

一輪下來,筋疲力盡。這廂芊芊還要拉着我去另一桌轉轉,她自己倒是打扮得既埃及又豔后,巴不得轉悠到火星上去顯擺,我可不願意奉陪。當下苦了嘴角,

“讓我先歇歇腳吧。”

她一點頭,象只小蜜蜂般嗡嗡着去了。

我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子,抄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等喝得滴水不剩了,才驚覺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點飲料。那,那這杯茶是……?

身邊的帥哥適時地轉過頭來。

“你好啊。”型男一笑,光影萬千。

“啊你好!”庸女一笑,皺紋立顯。我知道此刻自己尷尬的笑容肯定成了帥哥眼裡的大笑話,看着他的目光悠悠地轉向了空空的杯子,我過電般不由自主地開始胡言亂語,

“啊呀,啊……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

“的確。”帥哥點點頭。

“哈哈,高中畢業後就沒再碰面了,你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吧,和以前一樣。”

“以前?哈哈……以前你啊……哈哈……你以前啊……哈哈……以你前啊……哈哈”他以前是怎麼樣的?原諒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正愁得象只無頭蒼蠅,幸好大宛笑哈哈地向我們走來,

“在說什麼呢?”

“在聊從前。”帥哥回答。

“從前?”大宛一愣。

“是……是啊,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嗎!一起聊聊高中時候的事情呢,大宛你也說幾句啊……”拜託,快點告訴我他是班裡的誰吧!

“他高中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啊,佳瞳你知道?”大宛繼續愣着。

“啊……啊?”我的頭立刻歪成了比薩斜塔,“你,你什麼意思?”

“這傢伙是我大學的室友。今天硬是跟着我湊熱鬧的。我剛想介紹你們認識呢,怎麼已經成老朋友了?”

“這位小姐很自來熟呢,”帥哥爆發出一陣優雅又諷刺的笑聲,隨即風度地向我伸手,“我叫沈豪,和高興和你成爲老朋友!”

天啊,比薩斜塔轟然就倒了!

請原諒我就地變成了穿山甲,帶着羞恥的淚珠埋頭找洞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