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杭州的夜風更涼了,肆意呼嘯,卻如何也吹不滅我心裡悸動的火。街邊商店的櫥窗都燈火闌珊着,五彩的光彩把我照得支離破碎,但是迷幻得無比豔麗。身體的輪廓彷彿是模糊了,卻象是一張無限的網般向四周徐徐放射着。

我癡癡地垂着頭,感覺自己就象一隻快樂的太陽漫步在杭州的街頭。

不一會兒就回到了賓館。我留心,先在低樓的超市幫芊芊買了大麥茶,然後晃悠着塑料袋乘上電梯。電梯到了樓層停了下來,走道的燈不知何時滅了幾盞,另外幾盞殘餘的也都搖搖曳曳散發着曖昧的光暈。

就是這樣的場景,勾畫着寂寥的模樣,讓我的心情忽然之間明滅了起來。走了幾步,但覺漆沉沉的走道里只回響着自己孤獨的腳步聲,如鼓點一般精準無比的聲音,宛如是爲了掩蓋某種不安的涌動。一陣冷風唐突地鑽進我的領口裡,我詫異地轉過頭,發現是樓層露臺的落地玻璃窗被人打開了一扇。半橢圓的露臺上似是站了個人,迎着風,汗衫被鼓動成了飄揚的鯉魚旗。走道微弱的燈光只能大概地照着他的影子,渾渾噩噩。卻是瞬間亮了一盞小火,明亮了對方的側臉。接着是一股嫋嫋的煙從他的嘴裡緩緩升上天空。

我驚訝極了,不由自主地走進露臺,站在男子的身後,出聲驚擾,

“……大宛?”

男子回過頭,努力辨認着我背光和隱藏在煙霧後的臉,

“……佳瞳?這麼晚了,你還不回房嗎?”

“你纔是呢!”我無端端地生起氣來,“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呆在露臺上幹什麼?……還有!你什麼時候竟然學會抽菸了?”

大宛似是落寞地笑了笑,丟掉香菸用腳跟踩滅了,

“……我只是偶爾才抽一根的,你可別告訴芊芊……”

我聽了,又痠軟地傷心起來。也不曉得該對這個傻子說些什麼,也明白自己說什麼也說不進他的心底裡,自己做什麼總也敵不過芊芊的一個笑。於是失落地,轉身想要走開。但大宛沉默了片刻,卻突然叫住了我,

“……佳瞳,等一下……”

“怎麼?”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看見那團灰色的人影晃了晃,說道,

“……白天的事情,很對不起……”

“白天的事情?”感覺心臟瞬間被人拽緊了。

“……就是,在酒店登記處的事情……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慌張地趕緊打斷他,“好了,我要回房間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逃一般地邁了幾步,身後是一聲混濁的嘆息,

“……我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我難過地搖搖頭,想了想,只能說一句,

“大宛,你別再抽菸了,小心我真的告訴芊芊。”說罷,離開了露臺。

~~~~~~~~~~~~

我回到房間,芊芊卻不在了。我梳洗完畢,躺在牀上良久地發着呆,芊芊開門進來。

“你去哪裡了?”我問她。

“哦,去大柱二柱的房間,給他們看看白天在西湖和靈隱寺的的照片。”芊芊說着,晃了下手裡的相機。

我心裡咯噔一響,從我們房到大柱他們房間,勢必會路過露臺。

“……那大宛和柱子兄弟都在嗎?”

“大宛不在。”她輕描淡寫地說着,又莫名地朝着我勾了勾嘴角,“……誰知道他去哪裡了啊……”

我無心接話,只是疲憊地把頭埋在毯子裡,熄滅了牀頭的燈。聽見芊芊又說,

“對了,有個好消息。大柱他們遇到了白天在西湖的那個旅遊團,他們碰巧也在這個酒店裡過夜。那個導遊沒能賺到老外的外快,正鬱悶呢!大柱和他攀談幾句,遞了些小錢,明天我們可以搭他們旅遊團的巴士去景點和去火車站了。”

~~

真要多謝了大柱的精明,我和大宛總算擺脫了肉貼肉的尷尬場景。第二天,我們一行五人退了房間,和旅遊團的人在酒店門前會合。

導遊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遊客,好在空位子衆多,大夥兒其實也並不在意的。倒是昨天曾叫住我們的那位大伯,在我和芊芊上車後迅速認出了我們。不禁笑嘻嘻地招呼一句,

“年輕人,我們又碰面了啊!”

我們尋聲看去,也都由衷地報以微笑。

大伯瞧見還有幾個男生正在車下襬放着行李,又說,

“怎麼,是小情侶幾對一起出來旅遊嗎?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懂得生活啊!”

聽見芊芊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裡是什麼幾對小情侶啊,大伯你看,我們可有五個人呢!難不成有一個是電燈泡嗎?”

“哦……哦……哈哈的確呢……”大伯看清了車下有三個男生,也就爽朗地哈哈大笑了。

芊芊的話語說得微妙,讓我覺得不舒服,又無從反駁。看見大宛他們放妥了行李一一上了車,自己也只能收起不安的面色,尋了空位子坐下。

~~~~~~~~~

車子顛簸了不知多久,我們來到了杭州近郊的靈山幻境。下了車,我們幾個趕緊買了景點門票,三步兩步又跟在了旅行團的後面蹭講解。

靈山幻境是著名的溶洞景觀,是集山、水、氣、瀑於一體的遊覽勝地。洞壁刻有““大明六年”字樣,距今一千五百餘年。而此溶洞最大的特色在於它區別於其他溶洞的平鋪直敘,它竟然是豎井式,上下高低差距足足有109米。

我們參觀到最後,便要爬上洞內搭建的鐵梯才能到達出口。因爲洞內潮溼,梯子總讓人覺得鏽跡斑斑不那麼安全。隨着位置漸漸地升高,向下望去是一片水汽與燈光交織的幻影,美妙得令人不禁止步,宛如正娉婷地漫步在仙界的宮殿裡。但駐留久了便查覺着了害怕,感覺眼前美麗就象是咬人的陷阱一般,催促你快些爬上去。

幾次步伐有些顫抖,幸好身後的大柱二柱及時提攜。二柱怪我爬得慢了,殊不知我是刻意放緩了步子,離前面的芊芊和大宛遠一些。倒是大柱心思縝密,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不僅不催我,還在窄小的鐵梯上小心行步,主動走到了我的前面。笑嘻嘻地說他要做一回爲人引路的仙人。我不禁感激他,跟在他的身後輕飄飄地挪着步子,眼睛在幻境裡留戀。

就這麼爬啊爬啊,彷彿世間的萬物都在步履的交替中凝固了。

當頭頂終於出現一絲光明,漸漸擴大,我卻沒有由來地失落難過。僵在洞口久久,懷念着裡頭的昏暗和平靜,直到身後的二柱又一次出聲催促我,纔不緊不慢地出了溶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