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八十九

這次旅行後不多久就要期末考試了。

我看着日曆, 驚覺一個學期怎麼又流水般地過去了?時間過得太快,又或者說是因爲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就像歌裡哼的那樣,恨不得一夜與他白頭, 讓我和他的故事能夠幸福地走向終點。

沈豪比我們考得早些, 所以當我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到處借筆記時, 他已然清閒地告訴我他只剩下最後一門課了。

我斜眼看着他喝咖啡看電視的模樣, 不由停下筆尖, 不滿道,

“就算只剩下最後一門,難道你就這麼胸有成竹嗎?”

“需要我把考點從頭到底背給你聽嗎?”他嬉皮笑臉地迴應我, “我能寫出來的,遠遠比教授要求的還要多喲!”

“哼, ”我懊惱地扭頭, 心想無意間怎麼又給了他顯擺的機會?不過由此也更清楚了沈豪是個多麼優秀的學生。而作爲優等生的女朋友, 我謝佳瞳起碼不能掛科給他丟面子吧!

我重重地嘆氣,重新把視線集中到大學英語的課本上。

今天是星期天, 明天就是大學英語的考試了。可即使如此迫在眉睫,乙靜那傢伙依舊接了法拉利男的電話,象只蝴蝶似地翩躚而去。她走時衝我嫣然一笑,

“英語?我只要會一句,yes, I do!不就可以了?”

這麼一說, 倒也把我堵了個沒話。所幸乙靜很是明白怎麼安慰我畏懼考試的心態, 立刻把沈豪叫來了公寓, 笑着說請他爲我做考前輔導。沈豪也彷彿是從機器貓的任意門裡走出來的, 沒幾分鐘就到了。這驚人的速度,其實是被乙靜電話裡的那句, “我可能徹夜不歸喲。你們兩人一世界,可以無所欲爲!”所勾引的。

這傢伙啊,自從山洞事件以來,越來越有色狼的趨勢了啊!我咬着筆桿偷看他,不知不覺地又走神了。

“佳瞳?”他卻突然叫我。

“恩?”

“你可別讓我鉛中毒了。”

“怎麼會?”

“你一直咬鉛筆的嘴巴,是我過會兒也要咬的。”

“你……”我臉色通紅。瞧見了吧,果然就成色狼了呢!我緊緊擰着眉頭,“真是的!乙靜叫你來,我根本就沒法讀書了嗎!”

“乙靜叫我來,不是陪你讀書的啊!”沈豪卻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她是叫我來和你爲所欲爲的!”

天啊!事實證明,色狼並不可怕,有文化又能言善辯的色狼纔是最可怕的!我正漲紅着臉說不出話來,他卻哈哈一笑走到我身邊,看着我案上的考點,

“都背出來了嗎?”

“八九不離十吧!”我驕傲道。

“恩……”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壞笑着一屁股坐到我身邊,緊緊挨着我,“哎,還記得上次你考四級英語時,我是怎麼幫你複習的嗎?”

我聽了,更是羞澀,整個人扭成了只下鍋了的小龍蝦。腦海裡立刻就浮現了那一幕幕,我怎麼會不記得呢,那傢伙就是用所謂的英語複習活活騙去了本姑娘的初吻啊!

“當然記得啊!”我垂下頭,嘟囔道,“你這傢伙罪行累累,我統統都記得呢!”

“哦?既然我已經罪無可恕了,那再多犯一點壞事也沒分別了吧……”他靠着我的耳朵輕輕說道,“記得就好,因爲我現在又想幫你複習英語了喲……老規矩,背錯一條,親一下。”

“我,我沒時間陪你玩啦……”我這麼推脫着,卻也鬼使神差地沒有阻止他拿走我的英語書。一陣心慌意亂後,聽見他字正腔圓地抽揹我單詞,

“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

“哈?”我愕然一呆,只聽見一串陌生的音節從他的嘴邊溜走,分毫都沒有被我抓到。

“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是什麼呢?”沈豪再一次賊笑着重複道。

“你!”我這才明白過來,“我抗議!這麼複雜的單詞!課本里根本沒有!”

“是啊。”他被剝去了僞裝,索性就把書丟到了一邊,□□裸地調戲我,“我有說過幫你背書上的單詞嗎?”

“你耍無賴!”我氣勢洶洶地反駁着,卻是被他猛然低垂的頭嚇到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漸漸地俯身,把我埋在他微笑的陰影裡,曖昧的鼻息噴到我的臉上,

“抗議無效,背不出來就乖乖接受懲罰吧……”說完,就湊上了我的嘴脣。

良久才含糊道,“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不勝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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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原本應該好好複習的一個下午,就演變成我和他變着法子玩親親的時光了。我無奈地看着計劃表上一半的進度都沒有完成,這才恍然大悟乙靜叫沈豪來公寓,根本就是幫自己找個墊背的啊!

叫了外賣吃過晚飯後,我冷着臉把他推到電視前,勒令他不準靠近我三米之內。瞧見他委屈如小狗般的臉,我不由送上一吻,

“等我全複習完了就來陪你,現在……”卻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手機在桌上唱了起來。我狐疑着這時候是誰來的電話呢?一看來電顯示更是莫名其妙,居然是大宛。

我下意識地冷下嘴角,偷眼看身邊的沈豪,他的表情也瞬間沉了下來。

空氣中瀰漫着沉默,我猶豫着要不要接,想着索性關機一了百了!卻是沈豪的手快一步按下了通話鍵,隨即把手機舉在我耳邊。我有些心驚,但見他神色溫柔了些,點頭示意我可以說幾句。我這才順從把手機舉在我和沈豪之間,大聲道,

“什麼事?”

“佳瞳,你有招商銀行的儲蓄卡嗎?”

“……我有。怎麼了?”我與沈豪皆是大惑不解。聽見他繼續說,

“現在把卡號報給我聽,我在招商的ATM機邊,把上次1500的酒錢還給你。”

“哦!好的好的,你等着!”沒想到竟是這等好事!我陡然溫柔了語氣,另隻手從皮夾裡抽出一張招商卡,

“xxxxxxxxxxxxxxxx。”

隔了幾秒,大宛回我,“可以了,錢我已經轉賬給你了。”他卻忽然停頓了片刻,隨即澀然道,

“佳瞳,謝謝你。”

“不謝,別有下次就好。”我遲疑着答他,卻始終覺得他的語氣古怪,宛如送頭被酸澀堵住。

“不……”他遲疑着,終究豁出去似地說,“佳瞳,我不是指錢。”

我頓時覺得不舒服,“你別說了,我……”

他卻蠻狠地打斷我,帶着孤注一擲的意味,“讓我說完!否則我一輩子不安的!佳瞳,我……我並不是有心拿你做備胎的,只是芊芊令我太痛苦……我知道這也不足以成爲我欺騙你的理由,我也不指望你原諒我……佳瞳,我很高興你能從我這裡解脫……

我們高中聚會的那一天,沈豪回到寢室,突然說想追求你。我很驚訝,因爲,呵呵,因爲你真的不是能讓男人一見鍾情的類型。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聯想起他之前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我高中的事情,他看我高中畢業照時,目光也總是停留在一個角落裡。我甚至想起了那天我喝醉後在陽臺上喊的那沒心沒肺的話……佳瞳,他其實早就愛上你了,是我讓他愛上你的!明白過來的一瞬間,我居然覺得懊惱……”

“大宛……”

“高中時,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你很可愛,很真誠,雖然往往太怯弱。我想如果沒有芊芊的話,我一定很喜歡你的……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事實上我愛芊芊不可自拔,事實是,我最後連你都失去了……

我這麼說,你一定覺得我很可恥吧!但沒有辦法,今天不說痛快了,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忽然淒涼地笑了,夾雜着一陣呼嘯的風聲灌進我的耳朵。我渾身一顫,

“大宛,你究竟在哪裡?你,你想幹什麼?”我怕了,我真的怕了!他語言中掩不住的絕望令我和沈豪屏息凝神。我發抖的手握不住手機,被沈豪奪過去,他大吼着,

“樑大宛!你在哪裡,我們這就來找你!”

而大宛對於沈豪的介入並不驚訝。他沉默了下,對沈豪說,

“和佳瞳好好地在一起。”

“你別糊塗,你……”沈豪急得語無倫次了,但沒用,大宛的聲音消失在風裡。

良久的無聲無息,我和沈豪依舊不甘心地聆聽着手機。隨即,忽然是一聲重重的‘砰————’,似是某種重物墜落在地。

風的聲音停息了,彷彿空氣被凝固。久久的,久久的,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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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大宛自殺了。

在百貨公司的頂樓天台縱身一躍,把自己投身在一片虛幻的霓虹中。

由於他自殺前曾經轉賬給我一筆錢,還和我通電話。甚至他自殺時,尚未關閉的手機就擱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我被叫到警局配合做了筆錄,對話中隱隱知道了大宛最後的日子有多狼狽。被處分,面臨退學,酗酒,已經不止一次地在醉酒中嬉笑着把大半的身體伸出陽臺外。我麻木地聽着聽着,只可惜終於在被迫重複大宛最後對我說的話時,禁不住泣不成聲,鴕鳥似地把頭埋在手臂裡。

但做筆錄的警察只是冷漠地搖了搖頭,似是在感嘆着這又是一出無聊的三角戀。

他們怎麼會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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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蒼白着臉色,已無力與他們爭辯。

我從警局出來,豔麗的陽光灑在沈豪的身上。他快步向我走來,緊緊地擁抱我,努力溫暖我。儘管他的臉色和我一樣蒼白,儘管他的體溫和我一樣冰涼。

有時候我會想,爲什麼大宛在死前不掛上電話呢?他難道不知那沉悶的一聲重響註定了會成爲束縛我一生的噩夢嗎?他果然是在報復我啊,因爲到最後他連我都失去了,他不甘心……

可他哪裡有資格不甘心啊!我撕心裂肺地哭着,感覺沈豪的身體也在隱忍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