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臥室門被推開的聲音,她的視線從平板的屏幕上移開,看向門口高高大大的男人。
走廊橘黃色的光線將他的身影籠罩起來,驅散了他一身的冷漠,增添了幾絲柔和,和冷硬的性感。
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偏中分的頭髮上有雪落下來融化後的水珠,腿上的休閒西褲染了點褶皺,腳上是一雙灰色棉質拖鞋,即便這樣也絲毫沒影響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
男人關門,迎上她的視線,“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嗯,我在等你啊!”
男人挑了挑眉,這大概是近幾天,他們相處最自然的一次,像是彼此終於卸下了心防。
“有事?”
男人走過去,邊走邊脫掉身上的黑色毛衣,只剩下裡面那件白色打底襯衫,身前緊繃的肌肉輪廓在昏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性感到爆棚。
女孩在他進來的時候,就按下了暫停鍵,專心的看着他,“你不是還有幾天就要調任去京城了嗎?趁這幾天和你多相處一下,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男人沒接話,淡淡的語調問了句,“顧東風哪天出來?”
“後天。”
她看着男人解着襯衫鈕釦,拿過睡衣換上,不知道是空調溫度太高,他身上緊繃的肌肉線條太有誘惑力,她總感覺渾身有電流流過,甚至全身都在慢慢的變熱,“我還需要給他準備什麼嗎?”
“不用,我都會給他準備好!”
喬漫點點頭,掀開被子,套上拖鞋下牀,走到他身邊,“去了那邊,他就只認識你一個人,你一定要幫我多照顧點他!”
男人套上睡衣,偏分的頭髮被衣服弄得微微凌亂,卻又增添了幾絲雅痞的性感,“他幾歲了?”
喬漫愣了一下,“啊,十八歲啊!”
男人瞥了她一眼,脫掉手腕上不知道什麼牌子的精緻腕錶,邊脫邊往牀邊走着說,“他都十八歲了,不能保護過度,省得將來爲人處世優柔寡斷,沒有男子氣概。”
“可他才十八歲啊!”
男人聽後,不以爲然的說道,“我十八歲的時候都已經在特種部隊訓練了,並且還是魔鬼訓練,男孩子不能像女孩子那樣保護,不然將來讓你操心的事情會更多!”
“所以,你今晚等我回來,就是爲了跟我說讓我照顧他的事情?”
喬漫抿了抿脣,走到他身邊,“沒有啊,我也是想和你多相處一會,順便提一下讓你照顧他的事情。”
“信你的話纔有鬼!”
男人將手錶放到牀頭櫃上,拿着換洗衣服準備去洗澡,卻見女孩擋在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擁着低緩又沙啞的聲音問道,“怎麼了?一直這麼粘着我?做了什麼虧心事,還是有其他的事情?我還要洗澡!”
喬漫走近,突然環住男人勁瘦的腰身,能夠感覺的出來,他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
等了幾秒鐘,男人也沒見女孩說話,就擡起手在她柔軟的發頂揉了揉,“說話!”
女孩的頭埋在男人的胸膛前,聲音悶悶的,“我今天下午在你的書房找書看,不小心把角落的瓷花瓶打碎了,聽說那好像是宋代的真品,連國家博物館都沒有的藏品,不過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她緊緊的攥着男人身前的衣服,沒敢擡頭,也沒敢動,就那麼埋在他的胸膛前。
男人伸手拉了她一下,她一雙小手臂卻抱的更緊了,“那你有沒有傷到?那麼高那麼重的花瓶,就你這小身子是怎麼碰的?能把它碰倒?”
喬漫終於在他的胸膛前揚起臉,一雙盛滿星星的眸子在橘色的光線下,閃爍明亮,“我站在椅子上,想夠最上排的那本世界十大未解之謎,結果書架太高,我踮着腳尖去夠,身體和椅子的重量失衡,我就摔過去了……然後就碰到了那個瓷花瓶,然後那個瓷花瓶就碎了!”
難怪趙嫂今天給他打好幾遍電話,他看見的時候,手機就剩百分之一的電,剛接起來,手機就自動關機了,本來想給她回過去,但之後和斯密斯的醫生團隊商量傅青山的醫療方案,說着說着就把這茬忘了,她大概是猜想趙嫂給他打電話了,與其等着他發火,還不如她主動坦白。
這小女孩,一肚子的小心機。
“那你有沒有怎麼樣?”
男人又試着去拉扯了女孩一下,想檢查一下她有沒有受傷,卻被女孩抱得更緊了,“沒有受傷!”
她跌到的時候是站立的姿勢,並沒有直接接觸到花瓶,只是想到後來趙嫂連連嘆息,又愁眉苦臉的樣子,她忍不住的心裡發顫,想象過無數次他勃然盛怒的樣子,但好像都沒有出現,是她想多了嗎?
“你能不能站遠點,讓我看看,檢查一下?”
“不行不行,你萬一打我的話,我打不過你啊!”
“……”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故意用低沉冷硬的語調說道,“喬漫,你知道那個花瓶值多少錢嗎?”
“……”
女孩沉默。
“三千多萬!”
“……”
女孩繼續沉默。
“所以,你覺得你撒個嬌,又賣個萌,這事就過去了?”
“……”
女孩假裝睡着了,一動不動。
男人,“……”
可能是開了一天的會,回來又夜路開車很疲憊,這時候軟香溫玉在懷,突然有點想要她。
“我數三個數,在不鬆手我可能真的要虐你了!”
他低頭,看着埋在他胸膛前的那顆小腦袋,“1…2……”
3的話音還沒落,女孩就退出了男人的懷抱,準確的來說,是退出了很遠,大約有五米左右的距離。
男人將換洗的衣物放在牀邊,大步朝着女孩走過去,喬漫轉身想跑,卻被男人攔腰抱了起來,她拼命的掙扎,又打又踢又踹,男人被他鬧騰的眉頭蹙緊,低低的喝了一聲,“別動!”
女孩果真沒再動,好像因爲他的語氣有點委屈,又帶着敢怒不敢言的憤慨。
男人將女孩抱在牀邊,女孩便非常自覺的往牀上倒,一副任他魚肉宰割的樣子。
男人的眉頭比剛剛蹙的更緊了,拉住她的手臂讓她重新坐起來,“坐正,別動!”
女孩坐直,看見男人輕輕的撩起的褲管,似乎在檢查有沒有受傷的地方,剛剛還不太好受的心,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又好受起來了。
“有沒有受傷的地方?”
男人低着頭檢查,碎落的短髮在額前形成一片陰影,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
女孩的話落,男人立刻擡起頭,深邃的眸光像是鋪滿了城市所有的燈火,耀眼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哪?”
她拿起男人放在她膝蓋上的手,覆到了胸口上,“這疼!”
男人的手覆上去的下一秒,女孩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接着,就被男人沉重的身軀壓在了白色的被褥中,“喬漫,我看你今晚就是欠虐,欠我在牀上虐!”
女孩的丸子頭因爲他突如其來的暴力動作,而微微散開了,如海藻般的黑色長髮鋪散開來,橘色的燈光下,好似從水裡浮出的千年水妖,讓人根本移不開視線。
“那……一晚上,抵消那個花瓶?”
男人伸手,在她精緻的輪廓上慢慢描繪,聲音比之前更加的沙啞低沉,“一晚上就值三千多萬?喬三歲,你對你爲什麼會有這種自信?”
“我只是個提議,不抵消就算了,我這個人喜歡實行民主主義,絕不會強人所難!”
說着,就要推開他,卻被身上的男人反而壓的更加的密不透風,甚至有些呼吸困難了!
她伸手在他的背部狠狠的錘了兩下,“好重啊,紀雲深,你起來……唔。”
男人的脣壓下來,吻得有兇又重,在她的脣瓣上肆虐蹂躪。
鬚後水混着一股淡淡尼古丁的氣息隨着他的吻侵襲了過來,竄入她的口鼻,有着屬於這個男人特有的味道。
清冽又迷人。
他似乎並沒有打算進一步,吻了一會就停了下來,一雙深邃甚至染着點欲色的眸子盯着她緋紅的臉,“漫漫,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喬漫臉上的紅暈迅速消退,眉眼掠過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伸手又推了推他,男人才撐起雙臂從她的身上離開。
男人感覺到她好像誤會他要說的事情,趕緊低聲說道,“關於老傅和林嫣的!”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擡眸看過來,“他們怎麼了?離婚證不是都已經下來了嗎?嫣兒也入了獄,傅家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不是這些事情!”
男人伸手,將女孩攬進自己的懷裡,“是這樣的,我聘請的美國醫療團隊,希望能讓老傅的女朋友,愛人或者妻子之類的去他牀邊刺激他一下,他沒出事前,林嫣這三個身份都佔了,所以……”
“所以,你想讓我去勸勸嫣兒,到醫院傅青山的牀邊講點刺激他的話?”
男人點了點頭,“可以抵消你打碎三千多萬的宋代真品瓷花瓶的禍。”
女孩很想大聲的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三千多萬的瓷花瓶,確實夠讓人心疼了,她都心疼,更何況是作爲收藏多年真品花瓶的主人紀雲深了。
即便她作爲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多年,也從沒這麼揮霍過,或者說,幾千萬的花瓶,他們喬家也供不起。
而三千多萬的價格,估計他只是說他從博物館或者拍賣會拍回來的價格,現在有可能比那時翻了一倍或者兩倍,接下來的錢數她已經不敢想了。
“我……只能說我試試,但是嫣兒去不去,是她的選擇,我不會干涉!”
男人伸手颳了刮她秀挺的鼻樑,優雅低沉的說了個好字,果真沒再繼續追究。
當喬漫坐在牀邊,看着男人神色如常的拿着換洗的衣服往浴室走的背影,突然感慨的搖了搖頭,紀雲深的世界,纔是有錢人的世界啊!
……
“唔唔……”
喬漫是在一片暖陽中醒過來的,只是呼吸有些困難,好像有什麼東西覆住了她的口鼻。
她伸手胡亂的去拍,想把覆在她口鼻上的東西揮走,卻迷迷糊糊的碰觸到了男人的頭,和短碎的頭髮,以及優雅修長的後頸線。
意識模糊的反應了幾秒,她才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男人那張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他吻得很認真,也很溫柔,像是在品嚐,也像是在描繪。
看見她醒了,好像突然興奮了,吻也變得又兇又重了起來,女孩張嘴想說話,卻被他撬開脣齒,往更深的地方攻城掠地。
吻了很久,直到女孩因爲這個吻要暈過去時,男人才結束這個吻。
清晨明媚的光線裡,男人用那雙深黑如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孩,好像在看她的眼睛,也好像在看她嫣紅的脣。
女孩的頭髮因爲一夜不老實的睡姿,而變得凌亂,細膩瓷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愈發的白淨,那雙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乾淨,幾乎沒有任何雜質。
大概是很久很久沒有早上起牀對視過,也沒有在早上這麼親密過。
剛剛的吻屬於久違的吻,剛剛的親密也屬於久違的親密。
“你今天早上怎麼沒去跑步?”
以往這個時間點,他不是正在跑步的路上,就是跑完步往回走的路上。
“嗯,老傅那沒有多少時間,如果睡醒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女孩聽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剛剛吻我,是爲了把我叫醒!”
“不然你以爲我在幹嘛?逞**嗎?對着熟睡一動不動的女人?”
喬漫被他的話弄得臉色緋紅,一路紅到了修長的天鵝頸上,“那請問紀先生,你現在可以讓開了嗎?”
“很着急?”
女孩沒說話,就這麼對視了幾秒,直到受不了他眼底濃黑翻涌的深暗色調,才微微偏過頭,看向窗外的藍天白雲,“紀先生如果不着急,我當然也不着急了……唔!”
他的吻又襲了過來,帶着肆虐蹂躪的力度,好像在懲罰她剛剛的話,又好像是情不自禁,想吻就吻了。
又過了很久,久到她腦袋眩暈,世界天旋地轉,男人才結束了吻,並伸手覆上她紅腫的脣上摩挲。
其實剛剛的兩個吻,他都用了不小的力度,他也能夠感受到她或長或短的身體緊繃,但她依然只是緊緊的攥着她的襯衫,沒惱沒怒也沒掙扎。
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覺得這個女孩很愛他,大更多的時候,她也會給他一種只不過是因爲他有錢,所以纔會喜歡他這個人的錯覺。
不過不管是什麼,只要她在他的身邊就夠了。
至於愛麼,日子久了,就是因爲愛他的錢或者身份或者地位,也可以變成只是單純的愛他這個人。
……
開車去拘留所的路上,喬漫一直偏頭看着窗外。
可能是因爲明天就是新年的緣故,她顯得有點莫名的小興奮,就像以前,她盼着過年,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沒有那麼多的名利身份地位的外套,只是一家人簡單的做着飯菜,打掃屋子,又或者玩着撲克麻將,贏或者輸都可以大喊大叫。
男人一直目視前方的路況,在紅綠燈的路口才偏頭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她趴在玻璃窗上,早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灑落在她的身上,將她鵝黃色的風衣外套影射的愈發刺眼明亮,而她在這刺眼明亮的中間,側臉的輪廓線條,像是水墨丹青勾勒出來的精緻,看一眼,就根本不想再移開視線。
“明天新年,我接你和東風一起去老宅過年!”
老宅?紀宅?
喬漫終於收回了放在窗外的視線,回過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駕駛座上的男人,“我和東風?先不說東風,就說我一個前妻跟着前夫去他的家裡合適嗎?另外還要加上弟弟一起?
“我不去,我可以跟東風在藍山別墅過新年,或者回青龍湖公寓過新年。”
紀雲深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彷彿下一秒就能夠滴出水來,“趙嫂請假要回家過年,沒人給你們做飯吃,再說青龍湖公寓不夠安全,萬一再有人闖進去,你覺得你和顧東風哪個能是對手?”
“那不然就去酒店,或者度假村!”
“不準!”
紅燈轉變成綠燈,他重新踩下油門,“我們第一次跨年,不想分開。”
從初春到深冬,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四個季節,有的時候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他們似乎真的經歷很多,算得上轟轟烈烈四個字了。
男人利落的操作着方向,深黑的雙眸始終盯着前面的路況,薄削的脣一張一合,在陽光下,淡的幾乎沒有顏色,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性感,“再說過幾天我就要調任京城了,你不跟我一起去,會很久很久見不到我,因爲很忙。”
中央軍區特種作戰部隊第38集團軍軍長,光是這些頭銜就要念一會,更勿論他肩上要擔負的責任了。
“新年的話,你爸爸媽媽和爺爺都會回來,我又不是個特別圓滑的人,如果你的在因爲我,和你的家人鬧了什麼彆扭或者矛盾,我真的會覺得壓力很大!”
不知道爲什麼,從他第一次領她回紀宅見長輩,她就莫名的覺得恐懼,倒不是對人的恐懼,而是因爲不熟悉,不知道做什麼纔會讓他們喜歡她。
而且她飄在外面的名聲不好,貼着很多標籤,有的人剛剛接觸,都是帶着有色眼睛看她。
雖然到現在爲止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那麼多關於她的謠言,但她又懶得解釋,久了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也就變成了真的。
以前懶得解釋,是因爲別人認爲她是什麼樣的人,她都無所謂,也不在乎。
可和他結婚後,她卻迫切的希望他的家人用對正常女孩的眼光看她,可能因爲在乎,所以纔會迫切。
但現在他們離婚了,她又覺得他們怎麼看她都無所謂了,畢竟她不是他們家的兒媳婦或者孫媳婦了,而對於他們來說,她或許已經從紀太太的位置退下來,變成了紀雲深身邊的某一個女人,已經不具備任何的威脅。
“不用有壓力,做真實的你。”
他的字裡行間還是堅決要帶她回去的意思,她也沒再接話,或者說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
到了拘留所,是上午的八點鐘。
陽光穿過玉蘭樹幹枯的樹枝縫隙,漏射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又一片斑駁疏離的影子。
菸灰色賓利車子已經穩穩的停在了拘留所門前的停車坪前,兩人同時下車,一前一後的往裡走去。
因爲提前打好招呼,兩人進去就看到了林嫣。
她被關在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裡面除了光線有些暗,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幾乎都有。
電視,小冰箱,小洗衣機等等,一應俱全。
不過電視只能看一個頻道,四面牆壁都是軟包,防止關押人員撞牆自殺。
電視的旁邊有一個小書櫃,書櫃上面擺着各種書籍,國內外的各大設計書刊,時尚雜誌,以及中英文通本。
林嫣的氣色還不錯,只不過常常見不到太陽,會有一絲病態的慘白,她看到兩人,放下手中的設計書刊,走到一旁的會客椅上坐下。
“你倆怎麼突然會來?”
她以故意傷害罪被關押在這裡,雖然具體的刑期還沒有定下來,但在這期間是不允許探視的!
從進來到現在,爸爸媽媽沒見到,爺爺也沒見到,每天除了四面牆壁,和只有一個頻道的電視,剩下的好像就只有這個小書架和上面擺放的設計週刊和各種中英文通本了。
紀雲深沒說話,高高大大的身影幾乎遮住了門**進來的所有光線,他跟在女孩身後走過去,坐在林嫣旁邊的會客椅上,本來想從褲袋裡摸出煙盒,點一支菸抽,但一擡頭就看見了牆壁上禁止吸菸的標幅,還是默默的把煙盒收了回去。
喬漫也沒說話,或者應該說,她不知道怎麼開口。
傅青山出事那天,她被警察帶走前的那句死生不再相見的那句話一直在她的腦海裡徘徊,怎麼也揮散不去。
“傅青山醒了嗎?”
林嫣見兩人都這麼沉默,拿起會客桌上,其實也就是一個簡單的小圓桌上的水杯,湊到嘴邊抿了一口,“你們來找我,是因爲他嗎?”
能夠疏通拘留所裡的關係,現在整個林城除了紀雲深,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這麼說並不是因爲拘留所裡的關係有多複雜,而是林家被扣上貪污受賄的帽子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媒體以及世人的監督中。
小到路人甲乙丙丁,大到集團經理總裁。
每個人都喜歡八卦,尤其是這種帶着兩大家族的恩怨情仇的八卦。
就是守在她房間外的女看守員,每天都會偷瞄進來十幾眼,像是她身上長出了花一樣。
紀雲深還是沒說話,而是伸出修長的手臂搭在圓桌的桌沿上,顯然在等着喬漫開口。
喬漫當然也知道男人沉默的意思,這件事他不好開口,也沒有立場開口,只能讓她以朋友的角度去勸。
“他怎麼你了嗎?”林嫣見喬漫也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精緻的眉心一點一點的皺起,“你看起來很不情願,好像他逼的一樣!”
喬漫擺擺手,“沒有,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抿了抿脣,又猶豫了幾秒後,喬漫才溫溫淡淡的說道,“嫣兒,傅青山到目前爲止還沒有轉醒的跡象,如果今天還不能醒來,他腦死亡的幾乎就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紀雲深從美國找來了一支腦科方面的專家團隊,團隊的核心教授說,最好找到患者愛人妻子或者女朋友之類的女人……去刺激他一下,也許他會醒過來!”
“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只是試一試!”
林嫣很平靜的聽完,然後單手支肘撐在木質圓桌上面,眨了眨眼睛,“可是漫漫,我已經在心裡發過誓,往後的餘生,與他生死不再相見了。”
“林嫣。”
這次喬漫沉默了下來,換成了紀雲深開口。
林嫣轉過頭,眸光涼涼漫漫的看向紀雲深,輕輕的嗯了一聲,“你說,我在聽,如果你能說服我的話,我也願意跑這一趟,畢竟他是個活死人躺在那,見或者不見都沒什麼區別!”
“我可以幫着把你父母的調查期縮短到一週,只要你願意去。”
因爲政治原因被停止查辦,正常的審查期限都在三個月到半年之間,而且每天都要面對一大堆人的審問,其心理壓力和精神壓力超乎想像。
林嫣似乎猶豫了兩秒鐘,才笑着說道,“好啊,三個月甚至半年瞬間變成一週,怎麼想都是我賺到了,我跟你去!”
喬漫沒有想到林嫣會這麼痛快答應,她來的路上曾想過很多她激動的回絕,或者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舉動,又或者連着她一起退出去,說誰也不見。
可都沒有,她還是和之前一樣,清淡優雅,又明媚動人。
笑的時候像是淡然的菊花,不笑的時候又像優雅的玫瑰。
冰與火的完美融合。
林嫣簡單的換了身衣服,就跟在紀雲深和喬漫的身後,走出了拘留所。
因爲林嫣,喬漫沒坐副駕駛,而是和她一起坐在了後座上。
她還是瘦了,不過一週的時間,她好像瘦的更加弱不禁風了。
一路上兩人聊了不少,都是關於這幾天兩人的日常小事,決口沒提男人,也沒提其他的糟心事。
到了醫院,他們幾個人一下車,就被駐守在門口的大片記者圍堵了起來,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
好在門口一直有十幾個保安守着,再加上跟在紀雲深身後的私人保鏢,很快就爲他們幾個人疏通出來一條道路。
坐電梯直達頂層的高級病房,傅竟國唐染和傅奕懷都在,看見林嫣的那一刻,幾個人皆是一愣,但一想到有可能會喚醒躺在牀上的傅青山,再多的難受也都忍了下去。
十幾秒後,所有人都走了出去,病房裡只剩下林嫣和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傅青山。
她走到病牀邊的椅子上,看着那張幾乎戴着氧氣罩,幾乎沒有血色的俊顏,有那麼一秒鐘,好像呼吸困難,心尖更是密不透風的疼痛,她甚至覺得下一秒她能流出淚來,可事實上她的眼睛很乾,連一點水霧瀰漫的感覺都沒有。
大概心如死灰,也就刀槍不入了。
她伸出小手,握着放在牀邊的那隻大手,放在她的臉頰上,“傅青山,你睡夠了沒有?雖然我很想你死,但又不想你死,趕緊醒醒吧,不是做了中央空軍的少將了嗎?那麼好的前途等着你,你這麼睡着,太對不起你爺爺爲你爭來的這一切了!”
“孩子我會打掉,我也說了,會跟你這一輩子生死不再相見,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而這次,大概真的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
“知道我爲什麼會同意紀雲深來嗎?因爲我真的很想看見你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像個活死人的落魄樣子,如果覺得恨,覺得不甘,就醒過來吧,那樣你才能把你的恨和不甘發泄出來!”
窗外的陽光很明媚,落在女孩的肩頭,是一片滾燙又炙熱的溫度。
林嫣將男人的大手緩緩的放到牀邊,抹掉眼睛裡即將要肆虐的水霧,站起身,“我走了,傅青山。”
她彎腰上前,在男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眼底的水滴滴落,跟着溫熱的吻一起落在他的額頭上,他的手指動了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安靜。
脣息挪動,靠近他的耳邊,“再見,再也不見。”
走出病房時,她已經整理好了全部的情緒,看不出一絲難過或者悲傷的樣子。
唐染瞪了她一眼,就踩着高跟鞋匆匆的往病房裡走,生怕她再傷害他的兒子,雖然知道不太可能。
傅竟國朝她點點頭,她也回敬的點了點頭,然後擦肩而過。
傅奕懷從兩人結婚一直到現在離婚,始終都沒有看好過,但基本的禮儀他還是不會吝嗇,朝着她點點頭,便朝着病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紀雲深站在吸菸區吸菸,遠遠的就看見林嫣從病房裡走出來,抱了抱站在病房外的喬漫,好像說了幾句什麼,兩人的表情都是難以掩蓋的失落和不捨。
他將手中的菸頭掐滅,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便邁開長腿走了過去。
林嫣越過喬漫的肩膀,看見了從吸菸區走回來的男人,便拍了拍喬漫的背,“別難過了,幾年或者十幾年都一樣,反正我也不是什麼驕縱的千金大小姐了,在裡面或在外面沒什麼不同。”
然後她與喬漫面對面重疊,在紀雲深視線的死角里快速的說道,“漫漫,過幾天判刑後,我會被移送到監獄,如果傅青山能夠醒來,你就戴着這串佛珠在他的眼前晃,如果他還有那麼點念舊的心思,一定會聯合紀雲深把我刑法降到最低,聽明白了嗎?”
“嗯,我明白了!”
喬漫的話剛落,紀雲深就走了過來,他很紳士的做出了個邀請的手勢,“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林嫣又拉了拉喬漫的手,才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喬漫看着掌心的這串佛珠,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女孩背影,眼睛裡不知不覺的就漫上了一層模糊的水霧。
……
紀雲深送林嫣回拘留所,喬漫沒跟着去,今天是最後一天,每個人都在祈禱傅青山快點醒過來,這樣一切就都好辦了。
昨晚睡得晚,再加上最近的思緒繁雜混亂,她坐在走廊的長排椅子上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再醒來是被幾聲尖叫嚇醒的,她睜開眼睛坐直身體,緩了十幾秒鐘,才確定這是哪。
“醒了醒了,小山醒了,快去叫醫生,快去叫醫生啊……”
是唐染的聲音,她說小山醒了?喬漫的大腦在3秒的遲鈍過後,終於做出了反應。
她幾乎是從座椅上跳起來,幾步跑到病房門的門口,看着醫生護士還有傅家人亂成一團,而牀上的男人睜着眼睛,好像沒什麼焦距,看着天花的某一點,頭好像又很疼,不時的皺眉,甚至想擡起手捂着腦袋。
醫生和護士也顯得很激動,畢竟這是最後一天了,如果患者還不醒過來,就有可能腦死亡,永遠進入睡眠當中。
主治醫生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他拿着專業的電筆,打開按鈕,朝着男人的瞳孔看了看,又讓護士量了血壓和脈搏,一切正常後,他開始按照慣例詢問患者問題。
“傅先生,請問這是幾,看到請回答我!”
主治醫生比出兩根手指,放在傅青山的眼前,聽到他說二後,接着又比劃出四根手指,聽到他說四後,主治醫生剛想說恭喜,就聽到躺在牀上的男人問了句,“你們都是誰啊,爲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們?而且我好像連我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傅青山的話落,所有人都是一愣,第一個衝進腦海的兩個字就是,失憶。
主治醫生迅速做出反應,調整問題,得出來的答案就是,他失憶了,而且是完全失憶,誰都不記得了。
唐染倒在傅竟國的懷裡哭的不能自己,傅竟國也難受的直抹眼角,傅奕懷倒沒有那麼大的反應,按他的想法,老哥失憶最好不過。
可以忘記蛇蠍心腸的林嫣,也可以忘記愛慕多年卻始終得不到的紀晗。
兩全其美,雖然重新認識需要時間,也有點麻煩,但總比痛苦強。
喬漫呆呆的站在病房門外,聽到醫生說到那句,他雖然醒了,但是失去了所有記憶,整顆心都在急速的墜落。
她低頭,看着林嫣剛剛留下的那串佛珠,每個珠子上面都刻着她和傅青山的名字,可諷刺的是,那個人他忘記了所有,包括她。
紀雲深送林嫣回到拘留所後,再開車回來時,聽到的就是傅青山已經醒過來的好消息。
但還有一個消息,就是他失憶了。
而他的想法和傅奕懷的差不多,覺得他失憶也未嘗不是好事。
四個槍子,腰腹一刀外加一場車禍,已經足夠還林嫣了。
從今以後再沒有任何瓜葛,也互不相欠,挺好!
喬漫的情緒看起來很低落,他不用猜也知道她爲什麼會這個樣子,便伸手把她攬在了懷裡,“老傅既然醒了,懲罰了三年兩年,甚至是更少的時間,估計就能解了傅老的心頭恨了,不要太擔心,畢竟她還是個孕婦,待遇一定比別人要高要好。”
“嗯!”
她淡淡的應了一聲,將那串佛珠放在了大衣口袋裡,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天註定,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聯繫,而那句死生不再相見的話,也終於不用傳達給他了!
……
林嫣大概是晚上得知傅青山醒來的,可還沒從他已經醒來的那種淡淡的喜悅中走出來,又聽得拘留所的工作人員說道,“不過紀少還讓我轉告您一聲,說傅少失憶了,誰都不記得了,而且紀少還說,讓您好好表現,爭取量刑。”
紀雲深根本不屑撒謊,也不會大費周章的對她說謊。
所以傅青山失憶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
她搖頭苦笑,笑着笑着,眼角卻流出了眼淚,她擡手隨意的抹掉,心中再沒有任何的起伏。
今晚窗外的月亮很圓,透過頭頂的小窗戶,映射進來一片影影綽綽的光影。
她躺到牀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記得沒錯的話,明天就是新年了,只不過今年的新年過得要比往年淒涼的多,只有她自己,和四面的牆壁。
她閉上眼睛,翻過身培養睡意,卻越來越清醒。
腦子裡幾乎都是那句他已經失憶的話,那麼大的一場車禍,頭部又受到那麼嚴重的撞擊,失憶好像也沒有接受不了的!
但她寧可失憶的是她,而不是他。
那樣的話,記憶空白,最先遇到誰,就會愛上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對一個記憶空白,可她卻深深愛過的男人,那種滋味,比抽筋挖骨還要疼,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