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不過隔着幾公分的距離,她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和胸膛的灼熱。
昨晚那些瘋狂纏綿的記憶突然涌入大腦皮層,她閉了閉眼睛,隨後睜開。
她沒動,也沒有過多的表情,就連聲音都變得很平淡,“紀雲深,我和心喬什麼時候能離開?”
“嗯,在你願意打電話跟孟東行商量離婚的時候,你和心喬就可以離開了。”
喬漫精緻的眉眼還是落下了層層的陰霾,雖然沒有惱羞成怒,但也動了點怒,“紀總,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事情鬧大?還是覺得孟東行真的軟弱可欺?你別忘了,你不只是明遠集團的總裁,還是紀家的掌舵人,更是特種作戰部隊的將領,更是國防部長的熱門人選,你身上揹負的是整個國家,而不是兒女情長。”
“我們是成年的男女,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昨晚的事情我可以不對你追究,也可以不跟孟東行說,所以,紀總,我希望你以後好自爲之,離我這個有夫之婦遠一點。”
“嗯哼?”紀雲深的劍眉挑了挑,語調慵懶到有些漫不經心,“所以,你剛纔說了一大堆,是在告訴我,如果我不放了你和心喬,你就要對我追究,更會對孟東行說我昨晚睡了你的事情?”
“那麼請問,你怎麼對我追究?上法庭告我強-奸,還是讓你那個黑幫老公拿槍來找我?”
喬漫清楚,紀雲深根本就不怕這些,他恨不得她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這樣的話,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不僅要被他睡,而且還要一睡再睡。
挑釁,十足的挑釁。
“不管是什麼,我都奉陪到底?”
“紀雲深,我跟別的男人結了婚,生了孩子,有那麼讓你不舒服,甚至無法接受嗎?”喬漫笑了笑,伸出雙手捧住他英俊的臉,“可我已經嫁了人,生了孩子了,你又能怎麼樣呢?”
“除了用你滔天的權勢對付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你還能做什麼?是能殺了我,還是能殺了孟東行?”
她眉眼彎彎的笑,像是天上閃爍的星辰,“你都不能,紀雲深,你除了用這種你自以爲報復我的手段讓我難受外,你什麼都做不了,或者說,你更痛恨你什麼都做不了。”
“你現在覺得不甘心,或者是感覺到不舒服,都是因爲我表面上過得比你好而已,也僅此而已,可……紀雲深,你爲什麼不想想,如果我真的過得比你好,就不會接受你給的無奈了。”
喬漫一點一點的描繪着他的眉眼,聲音清淡的像是窗外徐徐灌進的微風,“你註定有你人生的軌跡,而我註定有我的其他未來,你就別勉強自己和別人了,好嗎?”
後來的幾句話,她說的很誠懇。
就像是這場感情的局外人,說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
也好像這場感情對她來說,只是一場讓他心理平衡的討論。
甚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紀雲深任她的手在他的臉上描繪摩挲,而那雙深黑到幾乎不見底的眸子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勉強這個詞,我以前從來沒覺得它會出現在我的人生字典裡,但我現在覺得這個詞語還挺美妙的,畢竟有你陪着我痛苦,陪着我勉強,我會比不痛苦不勉強更快樂。”
喬漫深吸了一口氣,可能是覺得真的無法跟他溝通了,才伸手推開了他,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並將被子蓋到頭頂,想以此逼自己冷靜下來,因爲她清楚的知道,這種打心理戰的時候,最不能出現的就是自亂陣腳。
男人也沒太在意她的動作,而是很緩慢的轉過身,看向牆壁上的英倫時鐘,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的十二點。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漫漫,你確定不下去給我煮麪?”
喬漫正想着到底要不要用兩敗俱傷的方法讓他放手,就聽到他有些散漫,甚至是帶着點嘲弄的聲音響起,她又將被子往上拽了拽,沒出聲,而是用沉默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下去給我煮麪?”
喬漫還是沒說話,繼續用沉默回答他的問題。
紀雲深低低的笑了笑,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撐在牀上坐起身,聲音依舊是低啞的,甚至是散漫的,“喬漫,但願你別後悔。”
說着,他就摸過牀頭矮櫃上的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菸點燃,並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氣息深入肺腑,讓他瞬間就平靜了不少。
房間裡很靜,能夠清晰的聽到男人吸菸的動靜,還有清淺的呼吸聲。
喬漫蒙在被子裡,逐漸被呼吸出的溫熱包圍,氧氣也越來越少,而耳邊幾乎都是被子外男人吞雲吐霧的聲音,就這麼大概過了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鍾,甚至是更長時間,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的時候,有人掀開了她的被角。
“喬漫,他來了。”
喬漫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對她說這句話。
直到臥室的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她才終於知道他口中所指的他來了是什麼意思。
踹門的人是孟東行,他的臉上有着濃重的疲憊,和一身的風塵僕僕,西裝和西褲上都沾染了不少褶皺,而那雙漆黑錚亮的皮鞋上,也滿是灰塵,能夠想象得到,他從國外趕回來的時候有多麼着急。
喬漫僵在了那裡,雖然全身都被棉被蒙着,只露出一個頭,但她依然覺得難堪,甚至更準確的說,是愧疚的難堪。
類似於做了什麼天大的虧心事,被人當場抓了個正着,而她恰恰就屬於這種。
紀雲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胸膛和勃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撓痕,而她又只敢露出一個腦袋,被子下面真的是未着寸縷,地上是男人的襯衫西褲,女人的內褲,bra和羊毛長身連衣裙,從門口的方向一路鋪到牀邊的地上,牀鋪凌亂,枕頭都落在了地上。
而空氣裡,更是有着做愛後留下的濃重到散不開的溼腥味,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孟東行刀刻一般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他甚至是雙手插着西褲的褲袋走過來,步履慵懶散漫,看不出一絲狼狽。
他幾步走過來,然後氣定神閒的站立在大牀邊,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隨後轉向旁邊的紀雲深,“紀總,你難道不應該跟我解釋一下,我的老婆爲什麼會在你的牀上嗎?”
“哦,你都看到了,她勾引我,我沒忍住,然後就那樣了。”紀雲深雖然是悠哉的靠在牀頭軟包上,並慵懶的抽着煙,但動作和言語上,總是透露出那麼幾分陰沉,“畢竟我也是個見色起意的正常男人,而她呢?又剛好很符合我的口味。”
孟東行沒惱,甚至還在溫潤的笑,“哦,是這樣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看紀雲深,而是在看紀雲深身邊的喬漫,“漫漫?”
喬漫抿了抿脣,幾次想開口又都忍了下來,“你先回去,我之後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所以,你覺得我老婆被別的男人睡了,還是我親眼目睹的,我就只能忍氣吞聲的戴着綠帽子,做縮頭烏龜?”
“不是,不是……”喬漫慌張的坐起身,被子滑落下去一些,露出了圓潤好看的肩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此時的孟東行比紀雲深還要咄咄逼人,她已經想不出來,或者說沒有任何理由去說服他。
畢竟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男人頭上,都是一件不能容忍的屈辱。
紀雲深還是悠哉的抽着煙,沒說話,眸光輕慢又帶着絲絲縷縷的嘲諷,有點局外人看好戲的架勢。
“說話。”
孟東行見她怔忪不說話,忍不住的提高了音量,卻讓她的身體驚的瑟縮了一下,眼底甚至有淺淡的水霧瀰漫起來。
紀雲深的表情一點一點變得僵硬,那些悠哉慵懶和散漫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越來越深重的不悅。
這個女人從來都被他捧在手心裡疼,即便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可現在,她卻在另外一個男人面前低眉順眼,唯唯諾諾,他胸口就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甚至有燎原的趨勢。
“對不起,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喬漫低着頭,如海藻般深黑的頭髮滑落到肩膀上,落下大片斑駁的陰影,幾乎遮住了她的一張小臉,看不見任何表情。
孟東行還是剛剛的姿態,除了聲音有些低啞的冰冷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是他強迫你的?”
喬漫知道現在不管是孟東行深究是她主動,亦或是被強迫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只能息事寧人,不能兩敗俱傷。
“沒有……”
喬漫想否認,卻被孟東行更加冰冷的聲音打斷,“回答我的問題。”
喬漫又瑟縮了一下,大概是此時此刻真的已經到了她的心理承受範圍。
“行哥……”紀雲深在孟東行要繼續冷着臉咄咄逼問喬漫時,低緩的出了聲,“你覺得是她背叛你的機率大一些,還是我強迫她的機率大一些?”
“我以爲你不會承認!”
孟東行冰冷的視線從喬漫的身上移開,重新落在了紀雲深的身上,“你大概想怎麼解決?用拳頭,用槍,還是更大一點,用背景人脈和前途?”
紀雲深輕飄飄的吐出了三個字,“都可以。”模樣又恢復了慵懶的漫不經心。
“那抱歉紀總,我就不客氣了!”
孟東行的話落,就朝着紀雲深利落的揮出去了一拳,紀雲深沒防備,被他突然揮過來的一拳而從牀上跌落到了地上,半張臉都是麻木的,耳朵裡都是轟鳴聲,口腔裡都是濃重的血腥味,這一拳,孟東行應該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紀雲深跌坐在牀邊的地毯上緩了一會,才很慢很慢的站起身,“行哥,你的拳頭就這點力量,還想着來找我麻煩?”
孟東行怒極反笑,“紀雲深,你他媽就在那打腫臉充胖子吧,你對喬漫還餘情未了吧?是不是覺得我打擾了你五年前就布好的欲擒故縱?以爲如果沒有我,你現在就可以對她爲所欲爲了,覺得她還是能在你的引誘下重新愛上你,甚至不費吹灰之力?”
“不想用心,卻還想得到一份真摯的感情?你他媽真的以爲你自己是太陽,每個人都得圍着你轉?”孟東行說着,就又重重的朝着他的臉揮下去了一拳,力道大的甚至能夠聽到骨頭的聲音,“告訴我,你爲什麼不問問她在敘利亞到底經歷什麼?爲什麼不問問她離開敘利亞又經歷了什麼?包括後來爲什麼會嫁給我?又跟我有了孩子。”
“我現在明確的跟你說一聲,喬漫今天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你強迫的,我都不介意,我也不會放手,更不會跟她離婚,如果你有能力,就從我的身邊把她堂堂正正的搶走,如果沒有,那麼我勸你這輩子還是做個孤家寡人吧,因爲你愛人的方式,註定會讓你孤獨終老。”
孟東行轉了轉脖子,又伸展了幾下臂膀,才轉頭看向坐在牀上已經有些懵掉的喬漫,“穿上衣服,我在門外等你。”
話落,孟東行就邁着闊步走出了房間,走廊上的光線並不是很強烈,甚至可以說很淡,卻將他的身影籠罩起來,拖成了長長的影子。
紀雲深已經是滿嘴鮮血,臉上更是紅腫成了一片,喬漫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沒有還手,是因爲他在用這種方式表達歉意,不瞭解的人以爲他只是孤傲,可瞭解他的人卻知道,他只是不會表達自己。
喬漫撿起地上衣服,很快的就穿起來,正要擡腳往出走,就被身後男人伸手扣住了手腕,“漫漫,你主動離開他,或者我跟他兩敗俱傷,你自己選,我不會逼你,但我這個人比較極端,如果真的急了,相信我,我真的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你在威脅我?還是在用苦肉計?”
他這句話,前兩句是滿滿的威脅,後兩句卻是無奈的妥協。
從來沒有嘗過挫敗的他,卻在她的身上知道了,什麼是挫敗的感覺。
大概就是什麼都做不了,卻又不能不做。
“如果苦肉計好使,我也不介意用。”
喬漫甩開他的手,聲音低淡,“紀雲深,我很累,也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了,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也不喜歡你儂我儂的愛情故事了,你多保重。”
她很早就說過,如果孟東行拼盡全力,結果未必會輸,只會是兩敗俱傷。
這次回國,她並沒有打算呆很長的時間,只要心喬的骨髓移植手術做完,她就會立馬離開這裡,而且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引擎聲在窗外響起,黑色的賓利車子緩緩的駛出院落,直至消失不見。
他雙手撐在落地窗邊,極目的眺望,可視線的盡頭除了那些遙遠起伏的山峰,再也沒有其他。
傅青山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撥進來的,他聽到震動聲,才收回放在窗外的視線,轉過身去接聽電話。
他剛剛滑下接聽鍵,傅青山略帶低沉,甚至有些暗啞的嗓音就從電話的那端傳了過來,“老紀,心喬頭髮的樣本我已經送到檢測中心了,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出結果,你那邊把喬漫的頭髮樣本儘快送過來做比對,不然還要多耽誤兩天。”
紀雲深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低低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後問道,“我聽保鏢說,她帶着心喬去監獄看了林嫣。”
傅青山聽後,沉默了兩秒鐘,然後嗯了一聲。
“我還聽說……跟心喬的骨髓移植配型成功的人,是……林嫣。”
傅青山又嗯了一聲。
“你和林嫣的孩子,會不會還活着……”
當年傅青山的別墅失火,已經一歲多的孩子葬身火海,出事後,老傅找遍了成爲了廢墟的別墅,甚至連孩子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完完全全的化成了灰燼。
“不會,你也知道,她當年生下來的是個男孩!”
在那之後,他也曾懷疑過他和林嫣的孩子還活着,可並沒有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而老紀剛剛暗示他說,如果心喬的DNA查出不是喬漫的孩子,那麼會不會是他和林嫣的孩子,可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因爲他和林嫣的孩子,是個男孩。
“而且四歲的孩子和六歲的孩子有很大的差別,所以,心喬絕對不可能是我和林嫣的孩子。”
紀雲深又淡淡的嗯了一聲,“我一會把喬漫的樣品送過去,林嫣不是快要出獄了嗎?你該忙忙你的吧。”
傅青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燃,並沒有掛斷的意思。
紀雲深眉心一蹙,“還有事?”
“嗯,南城過兩天可能要被調去京都了,他們的政治勢力又開始重振旗鼓了,我其實想勸一勸他,別再跟大勢所趨的政治勢力做對手了,這樣的話,當年的牢獄之災只會再次上演。”
每個人都有信仰,當初林南城選擇入獄,就等於堅定了他的信仰。
如果一個人的信仰能夠隨便改變,那大概也稱不上是信仰了。
“這件事情你還是去跟林嫣說一聲,讓她去勸勸老林,這樣可能會有效果。”
當年三足鼎立的林家,已經不復往昔,林嫣又因爲過失殺人,而進了監獄。
整個林家都在沒落,這個時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何況是林南城。
“嗯,我去可能起不到效果,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遭,你幫我去監獄跑一趟吧,她從來都不肯見我,也不跟我說話。”
紀雲深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
下午一點,紀雲深將牀上殘留的喬漫頭髮,送去了檢驗中心,隨後又驅車來到了監獄。
大概是他特意囑咐了兩遍獄警,告訴林嫣來的人是紀雲深,所以她很痛快的就走了出來,沒有什麼猶豫。
林嫣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狼狽的地方,除了穿着監獄的統一服裝,其他的都很好,和入獄前幾乎一模一樣。
“找我有事?”
林嫣坐下後,就看向對面的紀雲深,聲音很低淡,“如果是關於漫漫的,我想你來找我也沒有用,如果是關於傅青山,那就更沒有用了,所以,我想不出來你還能爲了什麼事情找我。”
除了喬漫和傅青山,她和紀雲深幾乎就沒有任何的交集了。
紀雲深聽後,從褲袋裡摸出煙盒,並抽出一根叼在嘴裡點燃,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的吐出,“關於你哥,林南城的。”
林南城早在兩年前就出了獄,這兩年雖然沒有之前那樣風光無限,但到底還是沒有讓林家徹底沒落,而且林南城做事深沉穩妥,從來不需要家裡人操心,而這次卻被紀雲深找上來,她有些疑惑,又突然冒出了許多擔憂。
“他還是堅持走之前的政途,你也知道,現在林城的勢力已經非常單一,即便他們能夠東山再起,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作爲,而且你也知道政途這條路,一不小心就會滿盤皆輸,我是不想讓他輸的太難看,所以想着過來讓你勸勸他。”
林嫣當然知道林南城所謂的信仰,或者說他所謂信仰背後的故事。
“好,我知道了,多謝你來告訴我。”
林嫣說完,就站起身準備回去,卻被外面的男人出聲叫住,“林嫣,你等等……”
林嫣又轉過身,看向隔着窗玻璃那邊的紀雲深,“你還有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出獄,而你哥最近要做的選擇很多,如果你不想他重蹈覆轍的話,我可以幫你看着點他,不過有一個前提……”
林嫣當然知道像紀雲深這樣的生意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如果他說出了什麼,就一定帶着背後的強大目的。
就比如他剛剛說的那兩句話,擺明了是要拿他幫着她看着林南城爲誘餌,而他的目的,也無非就是喬漫。
正文 314,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靜下來好好的問過她,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會見室棚頂的燈光是偏慘淡的白色,可能很久不見陽光,打映在林嫣的臉上,令她看起來總是有種病態的蒼白。
她索性走回來,重新坐下,“紀總,你覺得你還勝券在握嗎?或者我這麼說,如果沒發生敘利亞的那次意外,你對漫漫回到你身邊,並且會繼續死心塌地的只愛你,很有信心吧?”
“你們之間隔着的不僅僅是那個流掉的孩子,也不僅僅是她給你奶奶誤射糖皮質激素,更不是她爲了讓你徹底死心而捲走明遠集團賬上的鉅款,當然也不可能是你們剛剛結婚發生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而是你的心……”
林嫣垂腰的波浪長髮盤成了一個丸子頭,臉上是清淡的溫淨,“你始終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你說你愛她,卻選擇相信了紀晗,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你們十年的感情究竟可以深成什麼樣,可以讓你那麼相信紀晗,也不知道你是否還對她存在那份心思,我只知道,有些愛……覆水難收。”
“你覺得你委屈,把你能給的愛都給了她,甚至不在乎世人對你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甘做癡情種的譏諷和嘲笑,而她呢?又明明知道你在滿世界找她,卻還是選擇跟別的男人結了婚,生了孩子。”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你感覺你受盡了折磨,甚至天天都沉浸在香菸和酒精的麻痹中,她突然高調回國,曝光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些潮水般的不甘心不舒服,還有那些數不清的埋怨和嫉妒洶涌而來,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靜下來好好的問過她,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到底經歷了什麼?只是一味的威脅,一味的掠奪,我說的對嗎?”
林嫣的臉上是溫溫淡淡的笑容,較之五年前耀眼的明媚,多了幾分歲月打磨過後的深暗和犀利,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探究那份深暗和犀利背後的故事。
都說有故事的男人會讓人津津有味,可有故事的女人,也同樣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紀雲深,一個女人可以很愛你,甚至可以沒有原則,沒有底線,但你要襯得起她給你的這份愛,目前來說,你還不配。”
她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又沉寂了幾分,“我想,如果你繼續用她不想要的方式愛她,你們之間除了恨,什麼都剩不下。”
紀雲深眯眸抽着煙,聽着女人從玻璃孔不斷傳來的柔膩聲音,過了很久,才低淡的笑了笑,他說,“林嫣,如果我只是對她有不甘心不舒服,甚至是埋怨和嫉妒的話,我可能連一點痛苦都沒有。”
“還有……”他頓了頓,聲音帶着被煙霧氤氳後的沙啞,“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我不是在用她不想要的方式愛她,而是她在勉強我用她不想要的方式愛她,你說我的愛給不了她信任感,但更準確的來說,是她從來都沒覺得甚至相信我很愛她。”
“至於其他的,林嫣,我和喬漫從始至終就沒有辦理離婚手續,都是她單方面的認爲我要徹底的放手,我雖然不知道她這幾年經歷了什麼,但不管她經歷了什麼,都是我的女人,她回來了,不管是用威脅的,還是用掠奪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結果,就是她必須在我的身邊。”
“五年前,我處理感情或許不夠完美,自身也不夠強大,但有一點很明確,我確實很愛她,比想象中的還要愛她。”
說完,紀雲深就利落的站起身,將手中燃到盡頭的菸頭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林嫣看着她高大的身影逆着光逐漸走遠,人們都說紀雲深是個被女人變得優柔寡斷的情種,但也許他只是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男人活的明白,拋開金錢權利的誘惑,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
以前覺得他情商低,現在覺得他情商見長,也或者說,他從來不善於表達他自己,所以讓他看起來情商很低。
只是現在看來,五年的分離對他們來說,或許痛苦,但何嘗不是一個新的開始。
……
孟東行驅車將喬漫和心喬接回藍湖灣後,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午飯,然後他們兩人又一起在兒童房陪着心喬睡着才離開。
喬漫走在後面,輕輕的將房門關閉後,就察覺到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男人眸光。
孟東行站在逆光陰影處,雙手隨意的插在褲袋裡,精緻的五官上是一層淺淺淡淡的笑意,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喬漫,我們談談吧。”
喬漫聽後點點頭,眸光始終落在男人的西褲褲腿處,沒有擡起來。
兒童房隔壁就是書房,兩人一起走進去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孟東行幾步走到落地窗邊,慵懶的坐在窗邊的真皮沙發上,修長的雙腿隨意的交疊,然後隔着午後明媚的太陽光線,看向對面一身白色裙裝的女人,先開了口,“喬漫,我們登記結婚的時候,你說過什麼,還記得吧?”
喬漫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然後很緩慢的點了點頭,“我記得,在溫橙沒有完全恢復健康的時候,不會提出離婚。”
溫家明是個非常成功的商人,而通常成功的商人,都帶着精明的冷血,和物盡其用的無情。
比如說,利用商業聯姻加固他華裔第一富商的寶座,比如說,處理掉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低智商女兒。
她和孟東行的婚姻不過各取所需,她需要給心喬一個父親,而他,需要她溫家明乾女兒的身份,來保護溫橙。
“她最近的康復情況不錯,但醫生說還需要一段時間,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我希望這個期間,你能跟紀雲深保持距離,畢竟溫家明不是傻子,如果知道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張形同虛設的廢紙,他可能會立刻把溫橙嫁給那個連自理能力都沒有的傻子。”
孟東行還是滿臉的笑意,根本沒有了之前在藍山別墅,和紀雲深冷硬對峙時候的漠然,“我能夠看出來他確實很愛你,但五年你都挺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年半載了,是嗎?”
他能力卓越,手腕一流,五年間,已經把溫氏擴大了三倍不止,現在不僅是華裔富商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更是溫氏的副總裁。
但溫家明並不信任他,當然也可以說,他不相信一個只有十歲左右智商的溫橙能夠留住他的人,能夠讓他一如既往死心塌地的爲溫氏賣命。
所以他曾經多次想把溫橙聯姻出去,嫁給陳氏集團老總那個無法自理,甚至像個活死人一樣的腦癱兒子,以鞏固溫氏還有他本人在華裔商界的地位。
如果不是他慫恿喬漫認他做了乾爹,又改了名字嫁給他,或許他現在還是想着怎麼把溫橙聯姻出去。
他有的時候很慶幸,慶幸喬漫是溫家明的女兒,而他又知道喬漫是溫家明的親生女兒,所以才能夠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了他可以繼續爲溫氏爲溫家明死心塌地賣命的景象。
“你放心吧,我沒打算再跟他繼續有什麼牽扯,這只是個意外,以後都不會發生了。”
孟東行看着她沒說話,脣角淡淡的笑意裡帶着幾分揶揄,還有明目張膽的奚弄,“喬漫,我不是想約束你,這場婚姻爲什麼而存在,你我都清楚,我希望你過後不要埋怨我,這很重要。”
“嗯,我明白。”
喬漫點點頭,突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你還有事嗎?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去休息了。”
孟東行緩緩的搖了搖頭,“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喬漫朝着他笑了笑,隨後邁開腳步朝外走去,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有低淡磁性的嗓音響起,叫着她的名字,“喬漫……”
“嗯。”喬漫沒回頭,只是停下了腳步,“還有事嗎?”
“用我幫你嗎?”
喬漫當然知道他是指的紀雲深,隨後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剛剛跟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確實不想跟他再有什麼牽扯了,他是耀眼的天之驕子,一舉一動萬人矚目,而我又在感情裡相對自卑,不敢相信他在深愛了十年後,還能有愛的能力,他太好,而我又太糟糕,這樣的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
站在感情的外面,他們都能夠清楚的看見自己的缺點和不足,可一靠近,就像是站在大霧裡看對方,只能聽得見聲音,卻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五年前他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又何必再試這一次?
……
喬漫回到房間後,就將落地窗的窗簾拉合上,準備好好睡一覺。
可是一躺下,那些明明上一秒還很洶涌的睡意,下一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看着被窗簾遮住太陽光線,而變得有些昏暗的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牀頭櫃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才從那些遙遠的思緒中被拉回來,然後拿過手機滑下接聽鍵。
下一秒,就有一道熟悉的磁性男聲響起,是謝之謙的聲音,很久沒聽見,乍然聽到,竟然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我說喬漫,如果不是在娛樂報紙上,看到你沒死的消息,我真的以爲你葬身了敘利亞的火海,英年早逝了呢。”
謝之謙的聲音較之五年前受情傷遠走敘利亞時,多了幾分釋然和明快,看來是徹底的從那場情傷中走了出來。
喬漫有點興奮,也有點激動,這個城市裡,她的朋友不多,讓她感動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謝之謙算一個。
“男人死了才叫英年早逝,女人死了叫香消玉殞,你好歹也是個心理學博士,不至於連這點文化都沒有吧。”
喬漫輕飄飄的迴應完他的話,兩人都先愣了幾秒鐘,隨後同時笑了出來,是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惺惺相惜。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懂謝之謙,也不會有人比謝之謙更懂她。
謝之謙正從心理診所往外走,午後的微風吹起他的頭髮和衣角,讓他整個人真正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看來,春天真的來了。
“你現在在哪裡,出來聚一下,就當慶祝你劫後餘生,雖然遲了幾年。”
喬漫剛想用一場酒精麻醉自己,就接到了他的電話,她幾乎沒有猶豫,就說了聲好,然後報了地址,就開始換衣服準備出門。
孟東行正在書房處理文件,聽到走廊上傳來的高跟鞋的聲音,猶豫了兩秒鐘,還是拉開門板,叫住了馬上要下樓的喬漫。
“喬漫,你出門嗎?”
喬漫聽到孟東行的聲音,頓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向他,“嗯,和謝之謙約好了,出去喝兩杯。”
“嗯,我會派保鏢跟着你,你別喝太多。”
喬漫聽後,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她說完,就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下了樓。
這會室外的陽光已經西斜,慢慢的降落,春風並沒有那麼暖和,吹在身上,有一種冬天還沒有過去的錯覺。
可即便這樣,滿世界的新綠,還是告訴她,春天,真的來了。
……
喬漫將地點約在了玫瑰海岸,大概是在國外呆久了,很想念林城的玫瑰,和大海。
林城是這個國家非常著名的旅遊勝地,尤其以長桔梗的玫瑰花,和四面環海而聞名。
她從小就覺得這個城市美得令人窒息,所以纔會在後來見過那麼多的美景,和美麗的城市後,還是覺得林城無與倫比,也無法複製。
大廳裡,璀璨的水晶吊燈散出淡淡的光芒,謝之謙坐在落地窗旁邊,一雙手慵懶的攪拌着手中的咖啡,偏頭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外和車水馬龍。
她進去後,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旁邊的他,便阻止了侍者帶路,而是自己踩着高跟鞋走了過去。
十釐米的高跟鞋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斷了謝之謙出神看着窗外的動作,並轉過頭,迎着淡淡璀璨的光線,看向逐漸走來的女人身上。
“美,太美了。”
謝之謙摩挲着下巴,鏡片後的雙眸微微眯起,“喬漫,真別說,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精神有問題,又有太多的不良嗜好,不然我真的可能會對你動心。”
喬漫走過去,將手包放在餐桌上,然後涼涼漫漫的看向對面的謝之謙,聲音低淡,甚至沒有溫度,“說的好像我沒有精神問題,和那些不良嗜好,你就真的會對我動心一樣。”
“哎,這麼說話就沒有意思了,對美女動心,是我人生不斷努力和奮鬥的目標,你可不要打擊我的積極性,不然我變成孤家寡人也不會放過你。”
喬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出息吧,你都回國幾年了,就沒碰到個長得漂亮氣質好的身材好的家世好的女人喜歡你?”
“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種長得漂亮又有氣質身材好和家世好的女人,你一定要介紹給我,我一定會對她百般呵護,傾盡我的所有去愛她。”
謝之謙沒什麼變化,還是和她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積極樂觀向上。
一場盛大的情傷過後,留給他的除了更強大的生理和心理,還有看淡一切的超然。
在敘利亞那種每分鐘都有死亡,又充滿了飢餓貧窮還有疾病的國家裡,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現在脫離了那裡,回到這個沒有戰爭的國家裡,也應該是這樣超然的心理。
人能夠讓自己活得開心就不容易了,又何苦非要勉強呢?
“我要是有那種存貨,還能輪到你,早就給我弟弟留着了,你不知道現在流行姐弟戀嗎?尤其我弟現在又高又帥,還前途無量。”
“嗯,聽說了,沒看出來,顧東風那小子還真的有兩下子,不僅把毒癮戒了,還成了軍區的可塑之才。”
謝之謙現在又做回了老本行,經常跑劇組,給各種有心理障礙,和精神障礙的明星,導演,編劇,以及各種製片人做精神和心理疏導和治療,收入也非常的可觀,總之比五年前要可觀很多。
大概隨着社會的進步和發展,有這種心理障礙和精神障礙的人越來越多,而他的生意也水漲船高,並且原來越好。
偶爾竄劇組的時候,聽那些陪上級領導吃飯的女明星說過幾嘴關於顧東風的事情,那個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小子不簡單,果然越做越好。
喬漫也很欣慰,“是啊,他這個年齡,就差一個好的對象,就圓滿了。”
謝之謙點點頭,將手中的咖啡送到嘴邊,輕抿了一口,隨後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你呢?這幾年過的怎麼樣?”
來得時候通電話,他說他是在娛樂報紙上看到她回來的消息,那麼除了她回來的消息,也應該寫了很多關於她的現狀,他問她,大概也只是想確定一下吧。
喬漫沒有否認,笑着說道,“還好,結了婚,生了孩子,日子雖然平淡,但也還算過得去。”
謝之謙顯然不相信,“你真的和孟東行結婚了?還有了孩子?”
“嗯哼。”
喬漫舉起面前的咖啡,杯輕抿了一口,“而且已經結婚很久了,孩子都四歲了。”
謝之謙挑了挑眉骨,語調多了幾絲調侃,“我以爲你這輩子除了紀雲深誰都不會愛,畢竟你表現出來的都是非他不可,甚至不管任何事情,到最後都只會證明,你愛他,很愛他。”
“心境也許會隨着時間改變吧。”喬漫撩了撩肩頭的黑色長髮,笑容在陽光裡,顯得溫暖如春,“我以前或許非他不可,但現在不是了。”
“這幾年都發生了什麼?跟我說說。”
喬漫握着咖啡杯,感受着杯壁的溫度,好一會都沒有說話,或者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不是約我來喝酒嗎?走吧,我們去包房裡喝酒。”
謝之謙其實更想和她敘敘舊,聽到她的話後,並沒有動,只是溫淡的看着她,喬漫已經站起身,拿起了餐桌上的手包,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低淡的說道,“我們一邊喝酒,一邊敘舊,或許我喝完酒以後,就什麼都願意說了,你選擇哪種?是繼續喝咖啡,還是去喝酒。”
“喝酒。”
謝之謙幾乎立刻回答,並從餐桌旁站起了身,與她一前一後的上了三樓的包房。
紀雲深剛剛從監獄出來,就趕到玫瑰海岸應酬,乘電梯到三樓的包房層,隨着緩緩打開電梯門,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從樓梯方向走上來的一男一女的身影。
謝之謙,還有喬漫。
喬漫這些年的朋友不多,謝之謙就是這個爲數不多的朋友中,最真心的那一個。
他曾一度懷疑他對喬漫有什麼非分之想,但後來才確定,他真的只是把喬漫當成真心朋友。
看着他們進了包房後,他沒有繼續跟上去,而是找到自己要應酬的包房,進去後,就開始了應酬中必不可少的環節,喝酒。
他中午沒有吃飯,這會屬於空腹喝酒,幾杯下肚,胃裡就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燒感,並且伴着一些刺痛感。
腦海裡都是她跟謝之謙進了包房的場景,大概是酒喝多了,總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看她在幹什麼,喝酒了沒有。
又象徵性的應酬了兩杯,他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包房,按照他之前的記憶,準確的找到了喬漫和謝之謙所在的包房。
他們在喝酒,喬漫顯然喝了不少,但無論謝之謙問她什麼問題,她都不回答。
比如她是否還愛着他,比如她和孟東行的婚姻,比如她在敘利亞經歷了什麼。
謝之謙實在問的狠了,她就舉杯喝酒,可能是燈光偏暗,又或者酒精在作祟,他總覺得她要哭了。
“喬漫,你這可就太不夠意思了,明明是你說邊喝酒邊敘舊的,我現在酒也陪你喝了,你卻不跟我敘舊是什麼意思?”
謝之謙說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隨後一飲而盡,“你在敘利亞碰到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我總覺得眼熟,在哪裡見過,但又想不起來,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你他媽倒是說啊,你什麼時候給自己養成了這麼一個憋屈的性格,你不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