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星期六的早晨,溜進房間的暖洋洋的陽光,都仿似帶着一股慵懶的享受,琳達本想借着今天睡到自然醒的,可正睡意酣然間,手機大煞風景地響了起來,殘酷無情的撕裂她的美夢,她怒吼一聲,認命地接了手機。
耳畔傳來沉厚的女中音:“你怎麼還沒有起來?”
她打了個哈欠:“方奶奶,拜託您看看日曆,今天是星期六。”
“我才拜託你看看日曆,今天是我孫子回國的日子!”沉厚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還有半個小時小皓的航機就到了,你再不去接他找不着人該怎麼回家?”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接!”她火燒眉毛般跳下牀穿衣服,同時腹誹方奶奶太小題大做了吧,她孫子又不是路癡,怎麼會找不着回家的路?如果真是路癡,她實在想象不出這人是怎麼隻身闖進倫敦那樣的繁華大都的。
可不管怎麼說,他是當朝太子,自己是寄人籬下,不得不做得殷勤備至。更何況方奶奶早有吩咐,都怪自己近來忙於新閣酒店管理企劃,一不留神就把這事給忘了。
再抱怨也沒用,匆匆打扮停當出門,車速開至最高限速六十,可能是老天垂憐,途中沒撞上一個紅燈,一路順風安抵了機場,下了車,就在離機場臨門一腳之際,她突然想起和這位“太子”還素未謀面,連他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於是乎又急急忙忙跑到附近的雜貨鋪買了一張大紙板和一支粗.紅彩筆,握筆一揮,龍騰虎躍的字跡便躍然紙上:方皓。
準備就緒,疾速奔至機場大廳,擠進擁多的等候人羣,高舉紙板,然後就等啊等。人漸漸稀少,手都微微犯酸了,還是沒見到人,琳達低下頭,神色沮喪,嘆息自己一個堂堂代理執行長居然要來幹這奴才差事。忽然間,視野裡的地磚上踩入了一雙皮鞋,賊亮得不能再賊亮,映着燈光,閃得人眼睛犯花,她緩緩擡起頭,逐次看到青黑的牛仔褲,道奇藍的襯衫,外罩一件灰格子的牛仔背心,最後終於是臉,可惜帶着墨鏡,可仍顯得俊朗非凡。她正欲張口詢問,他卻率先摘下墨鏡,一對丹鳳眼微微覷着,非常炯炯有神,眉目亦是那般凌厲,眸底蘊着一抹隨意的笑,顯得丰神如玉。“你就是琳達吧?”
琳達完全沒反應過來:“啊?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方皓拿手託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她:“照片比本人好看多了。”
琳達額冒黑線,真是損人不着痕跡!
他又指着那紙板出言不遜:“你這字跡也太潦草了吧,要不是我認得你人光看字我都認不出來呢。”
她放下紙板,緊緊抓着拳,一忍再忍,可那廝卻公然把一整車行李推到她面前:“你來拿。”
這語氣,理所應當得好像天經地義,她是可忍孰不可忍,終於吼了一句:“這是你的東西憑什麼讓我來拿?”
他笑得詫異:“你不是來接機的嗎?接機不就是負責拿行李的嗎?”
狗屁道理,好吧,她再忍一下下。
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將行李弄上了車,而那傢伙正慢條斯
理坐在車裡懶洋洋的,她看着直氣結,卻只能無可奈何坐進駕駛座,啓動,駛出機場,方皓卻又在後面嚷嚷:“咦,後面怎麼有個人在追我們的車呢?”
一定是在耍她,她纔不會上當呢!
可他還在不依不饒:“琳達,真的有人在追我們啊,不信你看一下嘛!”
她不動聲色瞄了一眼後視鏡,哪有什麼人啊,他可惜地說:“哎呀,已經被甩遠了。”
方家別墅位於近郊地段,遠遠就能望見那延綿環繞的青山,襯着那藍瑩瑩的天邊,空氣也非常清新,直教人怡心悅目,恍有返璞歸真之感,琳達就經常來這裡,當然是被方奶奶招喚而來,陪她說說話,推她出去逛逛什麼的。琳達也是真心喜歡這裡的環境,在繁華擁擠的都市裡待久了,總會去想感受大自然的樸素,放鬆身心。下了車,方皓便雙臂一展,深深呼吸,滿足得感嘆:“這裡真是一點都沒變!”
院前植着大片草坪, 噴灌系統在“噗噗”地工作,揚起細細白霧,迎面撲來,只覺涼爽怡人,通過陽光的折射還泛着淡淡的色彩,於半空中流溢,暈染出一種夢幻感,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不過琳達可沒功夫賞看這些,忙忙叫傭人將行李搬進去,自己拉着方皓去跟方奶奶覆命。
方奶奶一見着了孫子,立馬熱淚盈眶,拉着孫子的手問這問那,琳達見狀便識趣的退出了房間,到客廳裡百無聊賴的坐着。五斗櫃上放着一個座鐘,方奶奶說過那是她至今僅剩下的唯一的嫁妝,五十餘年仍照走不誤,沿着歲月的邊緣緩緩而逝的過往,凝成了“嗒嗒”的鐘罷聲。聽着聽着倦意又涌上來了,她打着哈欠,正想在沙發上眯一下子,卻冷不防聽到方奶奶喚了自己一聲,她又連忙起來,整理一下儀容,進了房間,方奶奶雖然雙鬢盡霜,但精神依然健朗,坐在輪椅之上仍是氣質高雅,笑得藹然說:“琳達,你最近沒累壞吧,瞧你那眼圈那麼黑,雖然人年輕也要注意休息纔是。”
她聽着心裡發毛,誠惶誠恐說:“不累不累,我自己有分寸的,年輕的時候就該多拼一下。”
方奶奶越發眉開眼笑:“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把小皓交給你來管教了,你不會推脫吧?”
什麼叫交給自己?她被這話給砸得暈頭轉向,方奶奶繼續說:“我本來打算小皓一回來就把新閣交給他來管理的,我以前就跟他說過,可他老是不願意,直到剛剛我才說服他,然而他對酒店的事務管理還不大瞭解,所以我想讓你先帶着他熟悉一下。”
琳達明白了,原來是要讓自己當“太傅”。
她覷了一眼方皓,眉頭隆起,嘴脣緊抿,顯而易見的這位少爺是不願接撐新閣,而且從他方纔的表現看來,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當他的太傅除了自討苦吃還是自討苦吃。雖然方奶奶把話說得很溫和,但那句“你不會推脫吧?”實際上已經把話給說死了,加上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也只好勉爲其難了。
琳達本以爲這個混世魔王會給自己難堪,可出了奇的是他來到新閣居然安安靜靜,她領着他到新閣各處巡視一遍,他也乖乖跟着
,只是她說什麼他都只是“嗯嗯哈哈”應着,明顯的心不在焉。最後她帶他來到給他剛安排出來的辦公室,又找出一大沓新閣酒店的資料放到桌上,囑咐他看。方皓用手在資料上敲了敲,漫不經心說:“過場都走完了,我們現在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他索性一屁股坐上辦公桌,笑嘻嘻的,顯得玩世不恭,“你應該看得出我對這新閣沒興趣,更不願意接管,雖然我表面上是答應奶奶了,但那只是搪塞,我是絕對不會接管新閣的。”
她本能問:“那這新閣以後誰來管?”
“現在不就是你在管着嗎,我從奶奶對你的器重裡看出你一定是才能不凡之人,新閣有你在就夠了,”他聳聳肩,“完全不需要我這樣的‘富貴閒人’。”
“可是我不姓方,新閣必須要姓方之人來接撐才能名正言順,而那個人除你無他,我現在只是代理執行長。”
他聽着頗有些啼笑皆非:“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守着這陳規陋習,就算奶奶想不開,而你這樣一位年輕有爲的職業女姓怎麼也在乎這個?”他眼裡閃耀着俠促的光芒,“如果你真那麼在乎名份的話,你可以嫁給我,這樣你就是姓方的了。”
“你!”琳達又氣又羞,忽然想到什麼,又安之若素說,“對不起,我對姐弟婚沒興趣。”
他被驚到了:“你比我大。”
“嗯哼,大三歲。別人都說三歲就是一個輩分,那我可以算是你的長輩了,所以你得聽我的。”她指着資料命令,“把它們看完!”
方皓眉頭一皺:“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那我就給你瞧瞧點我的厲害。”
琳達本以爲他會翹班,然而他天天都有來上班,在辦公室裡正襟危坐,端着份文件裝模作樣,她實在琢磨不透他在耍什麼把戲。直到有一天下班之後她溜進他辦公室一探究竟,拉開抽屜一瞧,果然是一堆漫畫書,外面裹着文件夾。她嘆息一聲,默默將抽屜關上。
算了,強人所難只會適得其反,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琳達打算放過他了,可他卻並無此意。週日方奶奶又招呼她來,還叫她推自己出去走走,陽光明媚,天高雲淡,兩旁皆是油油的綠色,那樣的清新,連那潤爽的風都似帶着一股綠意,吹進人心裡去,散去一切憂煩。可方奶奶今天有些不對勁,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琳達只好自己找話說:“方奶奶,您怎麼不叫方皓推您出來啊?”
“今天他一早就約了老同學出去聚會去了。”
“哦,這樣啊。”她正使勁想下一句該說什麼,方奶奶又問:“最近小皓在新閣裡的表現怎麼樣?”
她心裡徒然一頓,覺察到一點不妙,以靜制動,便簡短作答:“還不錯啊。”
“可是小皓說你老是讓他坐在辦公室裡看那些無聊的資料,什麼也沒學到。”方奶奶拍了拍輪椅把上她的手,“我知道小皓這孩子是淘氣了,難管教,可是我就是這麼一個孫子,將來新閣就全靠他了,所以琳達,我拜託你一定要對他上心,我現在可以指望的就只剩下你們兩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