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可否重來

那天又是加班,下班得很晚,飢腸轆轆的,琳達捂着唱空城計的肚子問他去哪裡吃飯,方皓說:“那你可問對人了,我以前在這裡可是正宗的老饕。”

“真的嗎?”

“不信的話就跟我來啊。”

結果她就跟着他走啊走,走啊走,腳都痠麻了還沒到地方,她有些生氣了:“方少爺,您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吃飯啊?我肚子本來就餓你還讓我走那麼遠是不是想報復我啊?”

“我纔不屑報復你,再說我也餓着肚子。”他停住,往右一指說,“喏,就要到了。”

往那裡一看,原來是條小衚衕,她半信半疑問:“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

“這叫曲徑通幽處懂不懂啊你,要是你不想來我也不會勉強你的。”

琳達又連忙跟上:“誰說我不想來了!”

原來是一家路邊攤,還十分熱鬧,扎着一個棚,下面擺着五六張桌子,幾乎坐滿了人,鬧哄哄的,外面棚頂掛着一盞馬燈,光亮飽滿,襯着那幽冥的夜空就宛如一輪月色,使人感到澄定。來的時候恰好有一桌子人離開,他們過去坐下,老闆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畜着一小撮鬍子,熟捻地打着招呼:“小皓,你來了,咦,你還帶了朋友一起來,這可真是難得,以前你可一直都是一個人來的,這位小姐莫不是……”

方皓急說:“她只是我的一個同事啦,叫琳達。黎叔,我們加班到現在纔出來,肚子很餓,只想快點吃到東西。”

“好好好,你要點什麼?”

“老樣子,兩碗黑豆飯,一盤西紅柿炒蛋,還有生鮮湯。”

老闆走後,琳達問:“你是不是經常來這裡?”方皓點點頭,她嘖嘖驚奇,“真是沒想到像您這樣的紈絝子弟居然會屈尊來這種地方吃飯。”

他笑道:“誰跟你說我是紈絝子弟了?都是你自己自以爲是!”

菜很快就上來了,琳達驀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凝望着白氳氳的蒸汽一動不動,眼睛裡也彷彿被這蒸汽感染,溼溼的,潤潤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卻只能徒勞的壓抑,教人心裡難耐。

方皓捅她一胳膊:“喂,你發什麼呆,不是說餓了還不趕快吃。”

她回過神來,“哦”一聲,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填飽肚子,兩個人付錢離開,琳達提議打車回家,可是他不同意:“幹嘛要打車啊,你沒聽說過飯後百步走有益健康嗎?”

她終於可以對他嗤之以鼻:“真正out的人應該是你吧?你沒看到電視上說飯後百步走是錯誤的養生習慣嗎?”

他一時窘迫了,但仍硬着頭皮說:“反正我就要這樣走回去,要打車你自己打!”

“那我就捨命陪君子一次!”

沿着街道漸入繁華,後來他們上了天橋,他停在中間,靠着護欄,下面是流動不歇的車河,閃爍的燈

光擠擠挨挨,織成華然的一條金帶,迤邐着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而兩匝則是被光芒映得剔透瑩然的林立高樓,彷彿是有一位能工巧匠拿水晶雕刻出的瓊樓玉宇,點綴得如斯繁華,似是天上人間,幾乎感覺不真切。方皓說:“在那裡的時候我就經常愛上天橋看夜景,這樣我就不會覺得那麼孤獨了。”

她也靠上去,聽着輕雷似的車輛呼嘯聲,心底感到異常的平靜,慢慢說:“方皓,你跟我說說你跟百如的故事吧。”

他有些錯愕:“你怎麼突然想聽這個?”

“你不是要我幫你追她嗎?”琳達不以爲然,“你不告訴我你們的故事我怎麼幫你追她啊?”

方皓興奮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真的嗎真的嗎?你真的要幫我追百如了嗎?吼吼!太好了!”

“好了好了,先別興奮了,先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也笑了,本來她還吃不准他肯答應接管酒店是因爲那番話還是因爲百如,不過現在她可以肯定他是真的想通了。

他聞言便停止手舞足蹈,漸漸安靜下來,向她娓娓道來:“我們是在倫敦認識的,我經常去光顧一家咖啡廳,她也是那裡的常客,她長得非常美麗,我不由得被她吸引了,上去跟她搭訕,她也很大方,我們聊得很投機,而且她也喜歡服裝設計,和我志趣相投,還有她的個性也非常活潑開朗,我再次被她的內在所打動。我想我是喜歡上她了,就打跟她告白,那天我送給她一張電影票,約她第二天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她欣然答應了。可是天意弄人,第二天我在學校裡和同學鬧出點事情,被老師監罰抄十遍作業,等我出了學校狂奔到電影院,那裡已經散場了,她也早就離開了,後來我天天去咖啡廳等她,可再也沒有見到她。”

他神情落莫,輕輕嘆息,而後說了一句很矯情的話:“其實,這世界上最大的錯過就是一步之差。”

雖然矯情,但是琳達卻覺得微言大義,甚至是感同身受,令她想起記憶裡遙遠的那個他,自己和他的錯過難道就不是一步之差?如果自己當初可以地堅定與他牽手,不要那樣介懷,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這個世界獨獨沒有後悔藥賣,她亦沒資格後悔,更不可能回頭。

她想,也許這世上所有的錯過與過錯都是由一步之差開始的,只要走偏了那麼 一步,便只能步步錯下去,漸行漸遠,就無法再回頭了。就像他們,她再也找不回那個人了。

原本她以爲自己這次可以忘記他些,起初她拼命拿工作來麻痹自己,甚至想着說不定還能遇見另一個和自己生命契合的良配,可是,此刻,她站在這裡,睥睨着這不可方物的繁華美景,茫茫的人海,芸芸的衆生,本是應有盡有,想找着這麼一個人應該不難吧?可是再怎麼樣她也找不着生命裡的第二個他了。

她已經沒有他了,那他給過她的記憶便是舉世無雙的,這

般彌足珍貴,她怎麼可以再忘?雖然想起來會帶着負痛的奢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她現在才懂得,沒有了他,自己的人生無論再風光多彩都是黯然失色。

既然於己已是刻骨銘心的離傷,那何不盡力成全他人之美?

琳達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說:“放心吧,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追到百如的!”

次日依舊是繁忙的工作,琳達幾乎頭昏腦脹,偏生方皓這傢伙拿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來跟她磨磨蹭蹭,她終於火光了:“方皓,你有什麼事就快說,沒看到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嗎!”

他憋着嘴說:“你昨天晚上不是答應幫我追百如麼?你不會是忙忘了吧?”

她不由得拍一下腦門,對哦!還有這擋子事沒解決。她說等等,然後從抽屜裡取出幾封信,推到他面前說:“噔噔噔噔,這就是我給你想出來的殺手鐗;情書。”

方皓徹底驚呆了,嘴巴張成大大的O型,簡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不得不用手頂一頂下巴嘴才闔上:“大姐,你有沒有搞錯?居然給我支寫情書這種俗不可耐的爛招!你這個大騙子,你欺騙了我單純的心靈!”

琳達也是急了:“我怎麼騙你了?我不是給你支招了,我承認寫情書是挺俗,可你一定要相信,越是俗招越管用。”她把信塞到他手裡,“這可是我費了不小的勁才蒐集到的哦!這三封情書寫得或柔情似水,或溫存動人,或蕩氣迴腸,總之讀後直教人怦然心動,潸然淚下,你先拿這些學習一下,肯定能寫出動情的情書,就不信百如看後不春心蕩漾!”

可他還是有些狐疑:“這真的管用嗎?到時候別害我既追不到百如,又丟了面子。”

她拍胸脯保證:“這招百分之一萬管用,想當年我們學校裡的女生盡百分之九十都是被男生用這招攫住了芳心,從此名花有主。”

他又想了一下:“好吧,我就相信你一回。”

她還囑咐說:“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就是情書落款千萬不能寫你的真名。”

“爲什麼要這樣?那她怎麼知道我是誰。”

“你傻啊,自從你電影院失約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咖啡廳,就是爲了躲避你,說明她已經對你極度失望了,所以不管你的情書寫得再怎麼感情真摯,只要她一看到你的名字,便會立馬丟進垃圾桶。懂了沒有?”

“懂了懂了,可要是我用假名的話她怎麼給我回信?”

琳達快被他的木訥遲鈍給活活氣死了,用手上的鋼筆往他額頭狠狠敲一下:“寫你家地址不就成了!郵遞員又不是查戶口的要覈對你的身份證!”

可憐的方皓捂着疼痛的額頭,不敢再說什麼,灰溜溜走掉了。

琳達吐一口氣想,這下自己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工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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