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初揉捏着痠麻的腳踝,竟再走不下去了。生於富貴之家,出門均有車馬錦轎,自然是費不得多少腳力。好在來得及見上方少謙一面,要不然今日就要白白受些苦醉了。如今望着回程的路,哀嘆着必定是要誤了晚膳時間了。
“廣月,我記得二哥住得地方離着不遠,不如我們去看看他吧。”此時回府,必定會受母親一番責罰。還不如拉扯着二哥一塊兒,有他爲自己說話,想必母親也不會生多大的氣。
丹陽最爲繁華的地方便是沈家的醉霄樓,沈靜初小心翼翼得避開前面迎客的夥計,走至它後面的小巷子中。悠長的巷子中只有一位住戶,暗紅的小門長年不開,竟然人不知主人的身份。敲門三下之後,沈靜初便耐下心來等待。“吱呀”一聲,一名佝着背的老者立在她的面前。沈靜初笑着問道:“我二哥可是在房內?”
那老者使勁點頭,渾濁的瞳孔不由溢出光彩來。側身讓出路來,示意沈靜初通過。順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越走,醇香的竹葉青之味便越濃重。邁過門檻,果不其然,沈凌澤正扣開酒罈的封泥,將十八年的醇酒灌入口中。不經意間泄露下來的漿液順着堅挺的下巴,從精緻的鎖骨流向胸前。硃紅的袍子頓時溼了一片,卻更爲他增添了幾分惑人的氣息。前面的木桌上還有幾隻空了的酒罈,以及兩隻恍如白玉的瓷碗。
“怪不得二哥不願回家呢?原來是與杜康有約。”盈盈淺笑,驚得沈凌澤的手一鬆,墨黑的酒罈在地上碎成了數片。沈靜初搖搖頭,可惜了這美酒。步入沈凌澤面前,拉開竹椅來坐下,“看二哥這樣子,想必是又遇到知己了?”
提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沈凌澤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宛如漫天羣星落入他的眸中,煞是好看。“靜初,你若是早來一會便可遇見他了。可惜,世安兄已離開丹陽,遊歷四方了。那可真是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
獨絕,世無其二。”
“能得二哥如此評價的人,想必是驚才絕世的了。”沈靜初微笑着應和,又想起今日撞到自己的男子來,銳氣內斂,精透天下,比自家大哥還要深不可測。越是不凡的人物,還是越少招惹爲妙。“既然錯過,只能是我無緣了。不過二哥,今日我是偷偷溜出府的,未能及時回還,想必母親正生氣着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呀。”
“有意思,”沈凌澤聽到靜初的央求,眼眸微微一眯,“是不是去見子昭了?”沈凌澤雖說極少回沈家居住,但畢竟經營着丹陽最爲繁華的醉霄樓,城中無論大事小事均瞞不過他的利眼。近幾日,正是方少謙出行的日子,憑着靜初與他從小長大的情分,能不偷偷送他也就奇怪了。今日在街上的時候就發現有個背影極爲像她,竟然真是。
“走吧,二哥送你回去。”沈凌澤起身,稍稍整理下散亂的袍子,見沈靜初訝異的望着自己,聳聳肩道,“你二哥放浪形骸又不止一天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再不走,府中就要鬧得人仰馬翻了。”
萬千錦簇,逐風而舞。嫩蕊嬌顏,競壓西瓊。拒霜院中奼紫嫣紅,竟比春日百花盛放還來得好看。朵朵璀璨絢爛的木芙蓉流光溢彩,不輸牡丹分毫。“小姐,二公子送來的花又變色了,可真是稀奇呀!”檐下的美人榻上,沈靜初懶懶享受着暖陽的照耀,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初初算來,朝廷此次納了六十名賢才,方少謙高居榜首,名揚天下。整個夏天,沈靜初一顆心焦躁不安,不斷得安慰着自己,肯定是有事耽擱了,他才誤了歸期。
上次回府,大哥到底是發覺了。連累了廣月淡雲捱了二十板子,自己苦苦求情,竟撼不動他分毫。吸取教訓過後,終是學得乖巧了一些。生怕在惹怒大哥,爲兩個丫頭招來無妄之災。
“小姐。”淡雲見沈靜初不理會自己,聲音不由提高一個分貝。
“那是三醉芙蓉。”沈靜初隨便瞥了一眼。如今拒霜院中的芙蓉倒是紛紛盛放,喜慶得緊,卻惟獨驅散不盡她心中的失落與彷徨。恨不得去看看建康城中是何等的繁華,讓人忘卻煙波亭中的允諾。那允諾,在女子心中不經意得投入一顆石子,蕩起重重漣漪。
金闕玉殿,年輕的聖元天子雙目清掃着樂安王爺,胸前的九爪金龍散發出凜然的氣勢。“可找好人選了?”低沉的聲音沉沉擊在安樂王的心中,讓着九章華服的俊逸男子正色答道:“是,皇兄。此人文章字字珠璣,錦繡無雙,更爲難得的是一身浩氣,可堪大用。”
聖元帝望着手下壓着的男兒立世說,“……聖人有言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臣竊以爲,七尺立於世間,當爲聖明除弊事,定乾坤。不求立千秋功業,青史留名,惟願國運昌隆,民安無虞!……”不由露出欣慰之意。確是人間難得的奇才。“先給他個大理寺丞噹噹吧。若是真能成大事的話,重重有賞。安樂王,此次你爲朝廷尋得賢才,可想要什麼賞賜?”
趙旪道,“皇兄,臣弟可否外出遊玩三月?”聖元帝好整以暇,“前些日子母后還警告過朕,說好不容易將你王都,若是一不留神再讓你走了,可就要朕好看。我看你還是打消這條心吧,這開恩科取士一過,便是明年的秀女大選了。到時少不得從中爲你留意幾個。你這府上也確實缺一個女主人了。整日裡回去,對着一羣宮女太監,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這怎麼行呢?”
趙旪一聽聖元帝又勸說自己娶妻,忙插科打諢糊弄了過去。聖元帝見他這漫不經心的神態,也便不再強逼他。反正母后提點的事情自己也做到了,至於他怎麼做,這便不是自己操心的範圍了。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趙旪以府中還有要事處理,向聖元帝告退。臨行時,手中多了一件物事,是賞給今科狀元的凝露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