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無鋒大醉的原因無非是,那信箋上的筆跡,是出於棲羽之手。
她沒死。她真的沒有死。
狂喜氾濫,而他,宛若重生。此前所受的苦,瞬間就雲消霧散了。
原來,在有生之年,他是真的可以等到這一天的。
還以爲,這一生就如此渾渾噩噩的過下去算了,那一句話,寫在信箋上的那一句話,透過它,暮無鋒就如同是看到棲羽眯着眼睛,笑着跟他說起來一樣。她的聲音很好聽,溫軟而清脆,每每劃過他的心扉,都是帶着幾分的清爽和恬靜的,而他,也會隨着變得心情大好。
他想起她,那一雙澄澈的眸子裡面,清晰地放着他的倒影,滿心歡喜。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暮無鋒醉了,頭腦卻是異常清醒的。滿腦子,都是他心心愛愛的那個女子——棲羽。
御書房的窗子是開着的,夏風不費吹灰之力的繞了進來,掃在暮無鋒的臉上,癢癢的麻麻的。這風不急不緩,就連他的心,都像是被什麼東西不停地拉扯着,不難受,卻也談不上舒適。
早在暮無鋒看清楚了信箋上面的筆跡的時候,就召來了暗衛的首領——無夜。
而後,便是聲音顫抖着拋出來一句話給無夜,“無夜,最短的時間之內,找到送信的人。”
自從“棲羽”墜崖身亡之後,無夜就再也沒有見到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的暮無鋒。有幾分刻意收斂的興奮,眼底都是放着光的,手指頓在那張信箋的上方,怎麼也捨不得落下去。
無夜終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不動聲色的挪動了一下腳步,成功地瞥到了那張信箋上的內容。要是擱在以往,無夜這樣的小動作哪裡會逃得過暮無鋒的法眼,然而這一次暮無鋒確實是沒有覺察到,確切的說,是暮無鋒根本就無暇顧及。
雖說無夜沒有見過棲羽的筆跡,但是單單就那信箋上的內容,以及暮無鋒的情緒上來看,無夜一下子就猜到了,這一封信,是出自棲羽之手。見證了暮無鋒幾個月以來的行屍走肉般的狀態,能夠讓暮無鋒如此鮮活方寸大亂的人,除了棲羽,無夜可不認爲還有其他的人可以做得到。
一絲訝然閃過無夜的眼底,如此看來,當初所謂的墜崖身亡,也不過是暮飛和戴雅的一次垂死掙扎。前者想置暮無鋒於死地而後奪了這江山,而後者則是意欲霸佔暮無鋒的身和心。無夜斂下心思來回想起那一日在崖底下所看到的情景,當時他就總覺得似乎是哪裡不對勁。
但是至於是哪裡不對勁,無夜當時也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想。畢竟,當時暮無鋒心痛到那般,再加上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暮飛的阻截,以至於讓無夜將那些不對勁全部都塞了回去,再也沒有想起來。
現在七夜順着以往的思路細想下去,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在哪裡。既然人事墜崖身亡的,那麼爲什麼臉部的傷卻是規則的利器所爲呢?很顯然,那是有人在故意爲之。藉着暮無鋒的悲痛欲絕,然後矇混過關。這一計,倒是成功了。
七夜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他自小就追隨着暮無鋒,面上最無情的人心中卻又是最多情,但是七夜從來沒有想到,暮無鋒在有朝一日,是真的栽在了一個女子的手裡面。並且,樂此不疲。關於暮飛和戴雅的聯手設計,而今也沒有必要再舊事重提了。
暮無鋒此刻眸光一轉,看到身側依舊有一大片黑色的衣衫,說起話來咬牙切齒,“你怎麼還在這裡?”可是即便是如此,依舊是沒有辦法遮掩住他的好心情。
無夜冷不丁的手顫了一下,他真擔心,要是自己再多待一會兒,恐怕都是會被暮無鋒扒皮抽筋的。也顧不上行什麼君臣之禮,飛身離去。
臨走之時,無夜還不忘腹誹一下:都說女人是善變的,這男人變起來也不是什麼善茬。
連續幾個月以來疲憊不堪的身體,終於,在那一夜的伶仃大醉之後,活了過來。
三日之後,暮無鋒從無夜的口中得知,送信的人事妙如風。三日的時間,對於暮無鋒來說,比三年還要來得漫長。
這個結果,暮無鋒其實是已經猜想到了,不過得到證實之後,他還是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後來他聽御林軍說起棲羽失蹤的那一天晚上,宮牆之外不遠的那一場打鬥,雖然御林軍趕到的時候什麼人都沒有了。但是暮無鋒隱隱的覺察到,那幾個人定然是棲羽、七夜、妙如風,以及暮飛。可想而知,暮飛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一想起那日暮飛對棲羽的歹心,暮無鋒就生心冷意。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若是那一日妙如風沒有救下棲羽,棲羽而是落在了暮飛的手中,暮無鋒不敢將這個假設繼續下去,他清楚得很,若是那樣,他萬萬是會比過去的那幾個月還要狼狽上不知道多少倍。
還好,她沒事。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天朗氣清,夏日裡煩躁的風都沒有讓暮無鋒煩悶起來,果然是,那個女子,可以消除他心中所有的不安。這種安定的感覺,充*了暮無鋒的整個胸腔,滿滿當當的。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暮無鋒會查送信人的行蹤,妙如風刻意留下線索,雖不張揚,甚至是可以稱得上隱蔽。但是這樣,對於暗衛首領無夜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他在哪兒?”暮無鋒直截了當地奔了主題,沒有片刻的含糊。
無夜偷偷按了下自己酸澀的臂膀,簡明扼要的回答,“鳳昔堂。”
暮無鋒嘴角動了動,妙如風,你倒是絲毫不隱晦啊。
“去休息吧。”暮無鋒瞥了一眼身後的無夜說道。
話纔不過是剛落地,無夜就已經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暮無鋒顧不上無夜,他如今心急火燎的,想要去鳳昔堂好好地問一下妙如風事情的始末。
雖說妙如風一直都是支持棲羽回到暮無鋒的身邊的,但是在暮無鋒來到鳳昔堂之後,妙如風還是設置了一些“障礙”給暮無鋒。
重逢,也並不是簡單的啊。
當暮無鋒滿頭大汗的坐到妙如風的對面之後,已經是一盞茶之後的事情了。
妙如風一臉輕鬆地看着暮無鋒,嘴角的笑意絲毫不懂得去掩飾。
“說吧。”暮無鋒根本不去看妙如風,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吹水,一仰而盡。說實話,妙如風派的那幾個阻攔自己上樓的打手,功夫倒還真是不錯。若不是因爲心中有所掛念,想要速戰速決耽誤了一些功夫,不然的話,他還是可以早點兒上到樓去。
妙如風卻是依舊賣着關子。
直至,一個茶杯被暮無鋒衝着自己丟了過來。
妙如風靈巧地躲過去了,“脾氣倒是長了不少啊。”絲毫不去避諱自己的“不敬”,完全沒有將暮無鋒的皇帝身份放在眼裡。
暮無鋒雖然是憋着氣的,但是現在畢竟是有求於人家,眼底噴火語氣僵硬,各種咬牙切齒,“麻、煩、你、了!”眼中的怒火,就像是鋒利的刀子一樣,狠狠地向着妙如風飛了過去。
對於暮無鋒的“忍氣吞聲”,妙如風看在眼裡樂在心中,他本來就沒有想要隱瞞暮無鋒的意思,也不過是假意刁難一下暮無鋒罷了。
於是,妙如風在暮無鋒快要發火之前,開始講起了棲羽目前的現狀。就連細節之處,都是報備給了暮無鋒。
他不敢想,死灰復燃之後,竟是有意外的驚喜等着他。
她活着,她有了他的骨肉。
驚喜如此,暮無鋒沒有辦法不激動。
暮無鋒也顧不上妙如風是否會笑話自己,任由自己的眼角溼潤泛紅。
驚喜過後,暮無鋒剩下的就是心疼了。他心愛的女子,一個人在外面,懷着他的孩子,該是有多辛苦啊。四海都是他的家,但是,沒有她的地方,四海也不過是隻是死物罷了。冰冷冷,沒有任何的溫暖存在。
“等我。”暮無鋒在心中,十分堅定地說道。他是分分秒秒都不想要再這樣等下去了,想要立刻,去到棲羽的身邊。片刻,都是等不下去了。
“去找她吧,”看着正處於沉思之中的暮無鋒,妙如風如是說道。
暮無鋒沒好氣的給了妙如風狠狠地一剮,不用妙如風講,他也是知道的。
妙如風聳肩,果然啊,這還真是符合暮無鋒的性子啊,利用完了人,就沒有好臉色了。妙如風忍不住壞心眼的想着,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再多刁難一下暮無鋒。
“謝了。”暮無鋒起身,背對着妙如風,十分別扭的說了一句。
妙如風先是一愣,隨即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幾分,能夠從暮無鋒嘴中說出來這句話,還真是不容易啊。看着暮無鋒的身影,妙如風好意的提醒了暮無鋒一句,“你最好做好準備,她現在還有自己的顧慮。”想起之前棲羽的話,妙如風不知道暮無鋒此行,是否會如願以償。
暮無鋒的身體一僵,落寞和心酸不由得流溢出來,鳳兒,你還是不肯見我嗎?
我,是如此想念你。還有,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