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羽的身子由於咳得有些厲害而微微顫動,睫毛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浮過一抹迷茫,但很快便驀然瞪大眼睛。
騰地一聲自牀上坐起身來,朝着急急向她走來的妙如風急聲道:“如風,我……我怎麼會在這裡?暮無鋒呢?”
妙如風的眉,微微蹙起,看了一眼棲羽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小臉,沉聲道:“他……他現在正忙於重建王府的事宜,特別吩咐我紅茶讓你暫時住在我這裡,等病好了再說。”
聽得妙如風這樣說,可棲羽的心底卻明顯是浮起一縷不安。
暮無鋒重建王府倒不是沒可能,但……她總覺得妙如風說這話的時候的神色有點古怪。
蹙眉,她微微歪着腦袋,質疑道:“是嗎?”
“當然。”妙如風瀟灑一笑,伸手便取了桌上未喝完的藥,遞至棲羽的脣邊,道,“快喝了,馬上就涼了。”
棲羽對於他的小心呵護,顯得有些不大適應,微微垂頭,接過藥碗,低道:“我自己來吧。”
話落,喝了一口藥,苦得眉頭緊緊擰起。
“奶奶他們現在都還好嗎?”擡頭,看向紅茶。
很明顯,她這是在詢問紅茶。
紅茶眼神略有些閃爍,衝她揚脣淺笑,道:“小姐還是乖乖把藥喝了再去管別人,自己都病成這樣子了,還淨想着其他人!”
“我哪有什麼病,不過是喉嚨有點乾啞,別的又都沒什麼……”棲羽淡聲說着,對於紅茶的抱怨顯得有些無奈。
“小姐!”紅茶的聲音沉了沉,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一臉心疼地看向棲羽。
“行了行了,我不問就是了,你趕快派人通知奶奶一聲,就說我醒了,也免得她老人家擔心。”棲羽低聲說着,勉強勾起一抹輕笑。
紅茶見她沒再堅持下牀,臉上的神色稍稍輕鬆一些,輕輕一笑,道:“這個奴婢明白,不過,小姐你可得答應奴婢,在身子完全康復之前,不許離開房間半步。”
看着小丫頭一臉講條件的小心思模樣,棲羽不由挑眉:“這世道是反過來了麼?明明我是小姐,卻總得聽你的!”
紅茶聽罷,暗暗吐了吐舌,放低聲音:“小姐,奴婢這也是爲你考慮嘛!”
“好了好了,我就隨便說說,你至於前後變化這麼大麼?”微微伸手點了點紅茶的鼻尖,隨即摸了摸肚子:“我這是昏迷了幾天?怎麼肚子這麼空?”
紅茶聽罷,立即恢復正常,看向綠綃,道:“你先回去給老太君報喜。”
話落,又轉過頭來看向自家小姐,脆道:“小姐,你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給你準備吃的。”
棲羽點頭,隨即便目送紅茶和綠綃離開。
妙如風伸手將她按回牀上,一臉責怪地道:“你這丫頭,難道不知道你闖的那是什麼地方嗎?”
棲羽早就料到自己會被他訓責,是以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他訓責之時,她時刻保持着一臉可憐兮兮外加“我知道錯了”的眼神望着他。
妙如風看她這種表情,微微搖頭,重重嘆息一聲,隨即拉過薄被替她蓋上:“假如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又如何對得住……”他的拼命相護!
接下來的話,妙如風沒有說出來,他知道,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真相。
當日大火之後,暮無鋒就再沒出現過,想必是不曾逃過那場大劫,而皇榜也早就昭告了天下,說三王暮無鋒已葬身火海,舉國哀悼。
妙如風知道,假如現在這個消息不小心傳進棲羽的耳中,她必定會傷心欲絕,那於她的病將是大忌。
心情十分沉重,彷彿壓了塊重石一般,妙如風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一聲就行。”
棲羽勾脣低笑,對上妙如風清遠的眸子,乖乖點頭:“嗯,看你的樣子,倒也像是好幾天沒睡了,快去好好休息一下。”
她將頭靠在枕頭上,眸光清淺地盯着妙如風離開的背影,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剎,眸中的笑意沉沉退去,眼底浮起一抹狐疑之色。
她又不傻,這次醒來,無論是妙如風還是紅茶,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們倆一定還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
棲羽歪着腦袋想了,隨即便忍着身上被燒傷的灼痛感,從牀上起身,鬆鬆地穿着鞋子,朝着窗外瞄了一眼,隨即便躡手躡腳地走至門邊。
剛欲伸手開門,耳中卻飄進一個細微的聲音:“紅茶,我們……這樣瞞着小姐……我總是覺得心裡不安。”
是綠綃的聲音!
棲羽在心中微微有些驚詫地想着。
她們兩個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
心頭驀地浮起一抹濃濃不安,她緩緩收回欲開門的手,靜靜地立在門後,聽着門外兩人的低聲對話。
“我也不想瞞着小姐,可……依小姐的脾氣,若是知道王爺爲救她而葬身火海,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傻事呢?”紅茶的聲音低沉中透着一抹憂慮。
葬身火海!
棲羽的身子重重地退後半步,整個人全身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一般,無力地跌坐在地上,臉上蒼白一片,毫無血色。
眸光沉沉地盯着自己腰間掛着的那枚玉佩,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與暮無鋒在火海之中所發生的一幕。
那時,金光剛剛消散,他突然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將那玉佩系在她的腰間,在她耳畔沉道:“唯願卿安!”
她當時沒弄懂這是什麼意思,現在,她總算明白了!
他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明白,兩人不一定能活着離開那兒,而他所願的,不是自己安好,只一心繫於她的安危……
心口處彷彿被重重剜上一刀般地撕痛着,眼眶微微酸澀,兩行淚緩緩淌下。
伸手,緊緊抓住那玉佩,想要從中汲取到一絲屬於他的氣息,好用來證明他並沒有如別人所說的那般——葬身火海!
然而,觸手溫潤微涼,除了上面刻着一個鋒字以外,沒有半天屬於他的氣息。
狠狠將玉佩握在掌心,她眸光沉定地盯着地面,眼前的視純模糊朦朧,恍惚中,彷彿看到陽光下,那一抹暗紫色的身影正緩緩朝她微笑着,伸出手……
“無鋒!”一聲驚喜的低喚,瞬間便將門外的紅茶和綠綃給引了進來。
紅茶率先一步將門推開,一眼但望見自家小姐蹲落在地,滿臉淚水的模樣,心中一陣心疼,眼中也浮起一抹懊悔之色。
與綠綃一同想要將她扶起,卻被她神色沉靜地甩開,自己以雙掌撐地,緩緩從地上起身,身子微微晃了晃,擡腳便朝門外走去。
紅茶見狀,當下便追了上去,撲通一聲跪在她的身前,一臉驚慌之色地求道:“小姐,奴婢求求你,無論有什麼事情,都請您以自己的身體爲重。”
“我的身體……”棲羽低低地重複了一聲,隨即輕笑着搖頭,“他是個騙子,他說過的,我若留,他會用一生真心相待的,可……他就是這樣用一生真心相待的麼?!”
口中低低喃着,棲羽緩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過紅茶身畔,朝着門口走去。
那裡,耀眼的光線微微刺痛她的雙目,可她卻似渾然不覺一般地繼續前行,走至門邊時,突然從旁邊衝出一道人影,擋去了灼目的陽光。
棲羽似全然未聞一般地,繼續向前走。
妙如風的眉頭深深擰緊,望着棲羽蒼白的臉色,眸光透過一抹幽深光芒,伸手,一把便將她打橫抱起。
棲羽瘋一般地伸手,捶打着妙如風的胸膛,近乎嘶吼般地衝他道:“放開,你放開我,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妙如風不理會她的掙扎和瘋狂,直接伸手朝着她的昏睡穴一點,她立時便安靜了下來。
輕輕地將她放回牀上,眸光中透着一抹疼惜之色地望着她蒼白又憔悴的臉龐。
“好好休息。”伸手替她拉好被子,轉頭看向紅茶和綠綃,沉道,“怎麼回事?”
紅茶此刻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道:“都是我不好,沒有看好小姐,讓她聽到我與綠綃的對話……”
綠綃也是一臉自責之色地垂頭,低道:“公子,綠綃願意接受懲罰。”
妙如風沉沉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兩個退下,自己則再次守在棲羽的牀邊。
紅茶和綠綃退出去之後,房中只剩下他與昏睡不醒的棲羽兩人,他眸光沉沉地盯着棲羽熟睡中還依舊緊緊擰着的眉心,暗自嘆道:“早知你如今會這樣悲痛,當日我就該拼死把他也一併救出來……”
哪怕,最後隨你們一同葬身火海,也要好過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看着你這般生不如死的樣子要來得好一些!
可,既然你我都還活着,我便絕不容許你再爲他去做任何傻事!
眸中光劃過一抹沉痛之色,妙如風伸手,輕輕覆上棲羽微涼的手,將之緊緊握於掌心,歪着頭,靠在她的牀頭。
凝視了她的神情片刻,方纔緩緩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