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鳳無幽,棲羽便不由地緩下了步子。
與他相處的第一刻,她都覺得無比的淡泊清雅,彷彿脫離了世俗瑣事一般,可她明白,她的這顆心,註定要沾染塵埃。
只因,暮無鋒的出現。
輕柔的髮絲,在這蕭瑟的風中飛舞輕揚,棲羽面上的哀傷,也淡了下去。
她忘不了暮無鋒,卻也不想,打擾他現在的生活,只因心底還愛着;
她亦放不下鳳無幽,只因她知道,自己此生,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實在沒有勇氣再去辜負了他……
暖閣厚重的棉簾被挑開,棲羽緩步踱了進去,將將坐下,便差人去請七夜來一趟。
她知道,要想瞞過鳳無幽大婚的事情,首先必須得先把七夜這個棘手的角色給解決掉才行!
良久,簾子再次被掀起,七夜高大欣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微微揚眉,棲羽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但這次的事情,還真必須得請你幫忙。”
話落,她緩緩起身,走至七夜身畔,低聲對他說了大婚的事情,並隱隱提醒他,此事已得了朱雀國聖上的默許。
七夜聽罷,瞳孔倏地變大,望向棲羽的眼睛裡面,除了不可置信,剩下的就是震驚了。
很顯然,對於棲羽的這個消息,七夜並不是可以一下子就消化得了的。
看着這般模樣的七夜,棲羽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怎麼,我說話就這麼不靠譜嗎?”
七夜慌亂地擺手,一直以來,他都替自家主子的付出不值,以爲這個女子沒心沒肺,不曾想她也是懂得迴應的。“你……你……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棲羽猛翻白眼兒,合着,她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被他當耳旁風,放走了?
“當然,千真萬確。”
七夜的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大了,“不反悔?”
棲羽繼續翻着白眼兒,一臉無語地道:“怎麼,你不同意?好吧,那我還是別多此一舉了……”言罷,棲羽擡腳假裝要走。
果然,腳尖兒還沒有來得及轉利落,七夜便是慌忙抓住了棲羽的胳膊,“我不是那個意思。”
棲羽勾脣,算了,看在七夜這根木頭不懂風情的份上,她就不與他計較了。
“那你保證,不可以將這件事情泄漏給你家主子?”
七夜使勁點頭,生怕棲羽反悔的樣子。
這樣木訥的七夜,棲羽還是首次見,不由地多瞄了兩眼,直到他神情恍惚地離開了她的寢殿,方纔收回視線。
冬日的風,吹在人們的臉上,颳得皮膚一陣生疼,蕭條的林木,在陰沉的天氣裡,越發顯得孤寂。
整個皇宮,依舊是被籠罩在白雪之下,天地間一片銀妝,看上去就如同鳳無幽的眸子一般,恬靜清澈。
也就是在這樣純淨的一片天地間,將迎來一場浩大的婚禮。
棲羽鬆開捂住鳳無幽眼睛的那一雙手,巧笑的站於鳳無幽的跟前。
鳳無幽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已經是僵硬不止的了,動彈不得。
那一雙繡有鳳凰圖案的大紅色錦衣,將她桃花般耀目的容顏襯托得更加嫵媚。
她目光流盼,皓齒硃脣,看在鳳無幽的眼裡心動不已,纖細的腰被玉帶勾勒得恰到好處,素白的十指在他的跟前晃啊晃的,晃得他幾乎都有些眼暈,鳳冠之上的明珠,閃爍着異彩,卻不及她笑顏的萬分之一。
這樣的她,讓他迷了眼。
這一定是他所見到過的,最美好的女子!
鳳無幽如是想着,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灼燙的。
這樣耀眼奪目的棲羽,的確是讓鳳無幽移不開眼睛來。
“還愣着幹什麼,你該不會是在大喜的日子,穿這一身衣裳吧?”棲羽的指尖兒碰上鳳無幽冰涼的手背,提醒着他。
鳳無幽渾身一顫,這纔是醒悟過來,“羽兒,你這是?”
還不等棲羽回答,七夜便是搶先開了口,“主子,您快點兒換衣裳吧,吉時要到了。”
鳳無幽愣愣的看着周身忙碌的人們,總算是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原來,棲羽這幾天是爲了籌辦婚事而躲着自己。
如此想來,七夜幾次的支支吾吾,也就順理成章了。
想到這兒,鳳無幽撫袖坐於一側的木椅上面,面色陰晴不定。
“羽兒,你……別鬧了!”語氣中透着幾分無奈。
他的這一副身子,她不是不瞭解,而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娶不娶到她,他只求她能過得平安就好,可……眼前的這一幕,又讓他覺得萬分的不捨。
她爲他而穿的嫁衣,那樣奪目,美得懾人魂魄,他無力地發現,自己根本抗拒不了!
棲羽早就已經料到,鳳無幽會是這般反應。
她撩起衣襬,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握住鳳無幽的兩隻冰涼的手,緩緩的開口:”無幽,你總是說,只要我幸福就好。那麼,你不問我,怎麼會是知道我現在幸福與否呢?而歸根結底,我想要的,你又真的知道是什麼嗎?其實,並不是你所安排給我的,就是最適合我的!”
鳳無幽聽罷,錯愕地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眸光如煙火般璀璨的女子。
“無幽,我承認,我至今還是愛着暮無鋒的,就像是你所說的,愛一個人,不管他還愛不愛自己,哪怕已經將自己歸爲了過往,哪怕有另外的女子陪在他的身邊,那顆心,都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我也承認,現在,我或許還沒辦法將他從我心底移走,也不敢保證以後就一定能將他從我心底剔除,但起碼,我想要試着接受你的感情,接受你的付出……無幽,我相信,我會每天多喜歡你一點,直到……這輩子的終結!”棲羽接着徐徐道來,低啞的聲音中,透着幾分激動的氣息。
“羽兒……”鳳無幽張張口,卻發現此刻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握住鳳無幽雙手的兩隻柔軟,更是緊了緊,“無幽,你的病,我們一起來想辦法,我,不想你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一切,這樣的你,讓我心疼到幾乎難以呼吸……”話說到這裡,棲羽不由得頓了頓,話鋒一轉,便是換了語調,“你看,我都這樣死乞百賴的跟你求婚了,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可是很沒有面子的。”俏皮,而不失美麗。
鳳無幽輕笑開來,他抽出自己的一隻手來,緩緩的擱至棲羽的臉頰上,“羽兒,你這又是何苦呢?”嘆息聲如期而至,她說的是心疼,而不是同情憐憫和可憐。鳳無幽瞭解棲羽的脾性,知道她是鐵了心了。
“好啦,七夜都說了,吉時要到了。”棲羽也是一臉的笑意。
鳳無幽不言,這個他從未想過要佔有的女子,如今在他的跟前說自己可以成爲她的幸福。她那一些微軟的話語,一字一字的擊打在他的心上,美好而暈眩。
然而,這其中,還透着擔憂和害怕,怕她萬一真的對自己動了心,自己一旦離世之後,她會再次傷心難過!
可是這一些,終歸是在棲羽灼灼的目光之下妥協了。
那麼,他不妨賭一把,就算是日後,他真的去了黃泉,至少朱雀國太子妃的頭銜,足以保佑她一生的安樂。
如此也好!
若不然,她一個女子,孤零零的在這世上,該有多艱難呢!
鳳無幽這樣想着,心思更是篤定了。
看着穿戴整齊了的鳳無幽,棲羽也是愣住了,她從來都知道鳳無幽是一個美男子,卻是沒有想到他這番打扮起來,竟是讓人看了美到驚心動魄。
驀然,棲羽想起來朱慶餘的一首詩來,是這樣描寫的:“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眼前的這個男子,如今要成爲他的夫君了,是日後和她,共學燕歸樑的男子,嫁於他,並沒有不甘心,她只望他們會細水長流的走下去。
她會成爲他的好妻子,將心底的那個影子塵封起來,漸漸淡忘!從今天開始,鳳冠披霞的她的身份,就只是他鳳無幽的妻。
僅此,而已。
朝陽初生,耀眼的光彩,灑在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飛檐斗拱、樑柱塗金。
大殿之內處處可見雕刻了各狀姿態蛟龍圖案的檀木椅,金黃色、棕紅色不一。金頂、紅門,這或許是每一個朝代都尊崇的色彩和格局吧。
桌案上擺放的琥珀酒,撒發着醉人的光圈兒。鐘聲響透,琴箏相應,大殿的四周裝飾着大紅色的綢布,富貴的牡丹花頂端掛着深淺不一的色澤,煞是喜慶。就連大殿之外的亭臺樓閣,都被佈置得如臨初夏般火熱。
由鳳無幽牽着,他們在宮人的指引下,一步一步跨過白玉石階,這玉階雖長卻不陡峭,一直延伸到大殿之內。據鳳無幽所言,這祥雲殿內共有九九八十一根雕刻精良的大柱做支撐,殿頂更是有無數彩繪,尤爲漂亮的當屬龍鳳呈祥。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閃閃發光,讓看的人都睜不開眼睛來。
因着今天是朱雀國太子爺鳳無幽大喜的日子,在入殿的最前方,擺放着由黃金雕鏤的龍鳳,栩栩如生。
大紅色的珠簾隨風飄蕩,待鳳無幽和棲羽走近之時,早就守在兩側的侍衛挑起,這纔是正式進入主殿。
坐於九龍金漆御椅之上的朱雀國國主,一臉的欣慰。他的皇兒終於娶了妻,而且是他所真正歡喜的女子。朱雀國的國主抑制不住自己眼底的激動,握着九龍金漆聖坐的兩隻手,青筋顯露。他等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