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東陵無絕而言,這樣隨性相處的一天又何嘗不是他這二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雖然在宮裡兩人也幾乎是天天見面,卻都及不上這樣遠離宮廷,沒有國事紛擾的放鬆。
“你若喜歡這裡,等過些時候不忙了,朕陪你在這多住段時間。”
他趕這麼遠的路,卻只爲能在這陪她一天,沐蘭已經是很感動了。真讓他老這麼奔波勞累,她也不捨得。便也不再多說,自發的勾了勾他的手指,道:“一言爲定。”
東陵無絕沉默了片刻,似是斟酌着什麼,又道:“朕離宮之前,收到了潼關的奏報,調解的書信已經派人送往有窮國,算起來這個時候應該已有結果。所以,你也不用老記掛着了。”
“真的嗎?”這算是沐蘭目前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有窮國收到東陵無絕的調解書,應該會和夏涼休戰了吧?可是,東陵無絕的反應看上去卻有些怪怪的,好像,不怎麼高興?
沐蘭不安的看向他,道:“是不是這件事讓你很爲難了?”
東陵無絕拍了拍她的臉,道:“不過舉手之勞,沒什麼可爲難的。”
沐蘭不信,“可你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呀,是不是朝臣們說什麼了?”
東陵無絕脣角勾起一抹淺笑,道:“夏涼已是西楚的友邦,朕出面調解再正常不過,他們能有什麼異議,朕只是有些乏了,下午沒睡好。”
“原來你也有睏乏的時候。”沐蘭取笑着他,稍稍放下心來,道:“既然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晚上我給你做按摩,讓你好好的放鬆一下,怎樣?”
“按摩?”東陵無絕好一會才理解過來她的意思,“朕記得你手法還不錯,確實是很久不曾享受過的待遇了。”
沐蘭得意的笑了笑,湊到他耳邊,道:“這可是隻有你一個人享受過的待遇哦。”
“是嗎?”東陵無絕凝視着她,道:“那以後呢?”
“除了你,這輩子還有誰夠得上格讓我沐蘭伺候的?”沐蘭也不怕他笑話,盡情的傲嬌着。說到伺候,卻突然想起了一件很緊要的事,“對了,我這些天學了幾道小菜,難得你來一趟,今晚我可要賣弄賣弄手藝。”
“你要下廚?”東陵無絕很是意外。
沐蘭認真的點了點頭,“放心,太后已經嘗過我的手藝了,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會咽不下。時候不早了,我得先去廚房準備了。”說着,張望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他人,便惦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這才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看着她歡快的背影,東陵無絕眼裡很是複雜。難道說,下午那會是他的錯覺嗎?聽她在夢裡不斷叫着蕭翼的名字,明明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明明她的快樂,她的情感都那麼真實,可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卻竟然還是蕭翼。
如果說,這些真的只是她的僞裝,那他只能說,她是他這輩子遇見過的高手中的高手。
爲自己喜歡的人下廚做一頓飯菜,這是沐蘭來到這龍潭山後最想做的一件事。爲此,她可沒有少下功夫,孟依青和清舞也因此而被迫品嚐了不少她失敗的作品。所以,當東陵無絕看到她端上來的那幾道像模像樣的菜餚時,臉上的表情甚是意外,還夾雜着些許愉悅。
“自從德妃來到了龍潭山,倒是過起了尋常百姓家的日子。德妃,你跟着廚子學了這麼些天,哀家看看,今天的菜有長進了沒。”孟依青一邊說着,一邊由身邊侍候的人佈菜,夾了一筷嚐了嚐,眼神立刻誇張的亮了亮,道:“皇兒,你也嚐嚐看。”
東陵無絕也很是捧場的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味道倒是比他想像中的要好,很是清新爽口。他味覺較常人敏感,吃東西素來有些挑剔,不喜口味過重,偏重於鮮,淡,這道菜卻很符合他的口味。他不由得又將其它幾道菜也嚐了嚐,竟也是各有特色。
“是不是覺得都很合你的胃口?”孟依青在一旁笑着欣賞他的反應,道:“德妃可是磨着我把你的喜好習慣通通打聽去了,這些菜你吃着是正好,像哀家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倒覺得清淡了些。”
“這道水煮魚可是特意爲太后您準備的。”沐蘭就知道她肯定要調侃一番,早早的準備了堵她口的辦法。
“手段見長啊,連我這個老人家也一併給拿下了。”孟依青讚許的瞥了她一眼,注意力果然很快便被那盆香辣的水煮魚給吸引了去。
東陵無絕暗自從桌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是爲朕特地去學的這些?”
“左右也是閒着,這山裡有許多宮裡也吃不到的新鮮野菜,我就想着,等你什麼時候來,也讓你嚐嚐。”被他這樣盯着看,沐蘭很有些不好意思,玩笑道:“我性格上野了些,這是怎麼也改不了的了,添這麼個手藝,好歹讓自己勉強跟賢惠沾點邊。”
東陵無絕輕笑了一聲,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沐蘭立刻不滿的嗔了他一眼,道:“我自我謙虛一下而已,您怎麼就當真話聽了?好不好吃怎麼着也給個評價吧?”
東陵無絕點了點頭,道:“跟母后當年的手藝比起來,不相伯仲。”
“太后?”沐蘭有些意外的看向孟依青,“您會做菜?”
孟依青有些慚愧的笑了笑,道:“那都是多少年錢的事了,現在早忘光了。看來,君上給你的評價可不低呀,都趕上哀家當年了。”
都說,男人若把女人和自己的母親相媲美,那說明這女人在這男人心目中的份量是很重要的。東陵無絕這番話對沐蘭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讚美。
“也別光顧着說話了,趕緊吃吧,君上明天還要趕路,吃完了早些歇息纔是。”孟依青提醒着兩人,暫時將這個話題打住。
山裡的夜黑得特別早,飯後,便已經是明月懸空,滿天星辰了。偏殿的後院裡,就着一盞風燈,沐蘭和東陵無絕倚坐在藤椅裡,品着茶,賞着月光。一旁的花圃裡開着幾株不知名的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如此景緻,倒也名副其實的稱得上是花前月下。
“這裡的夜色和你的家鄉比,如何?”東陵無絕陪她仰望着星空,漫不經心的問着。
沐蘭想了想,微微皺眉,道:“家鄉的夜晚哪能看到這麼亮這麼多的星星?而且,那個時候,更多的是盯着電腦吧?誰哪有這個心情沒事去看天啊。”
“電腦?”東陵無絕濃眉一擰,目光也自星空移到了她臉上,問道:“那是誰?”
沐蘭被他問得怔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樂了,解釋道:“電腦是件物品,不是人。就像是……一面魔鏡,你可以從裡面找到許多你想要知道或看到的東西。”
東陵無絕一臉胡疑的看着她,那表情好像是在懷疑她是不是在做夢。
“就知道你不信。”沐蘭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和他說不通,索性話峰一轉,道:“不說這個了,想不想聽個故事?”
“嗯,你說故事的本事倒是不差。”東陵無絕這語氣也不知是讚美還是諷笑,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沐蘭倚靠在他肩頭,望着遙遠的星空,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孩,她獨自生活在大山裡。有一天,她救了一個被追殺的男孩,那男孩爲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將自己隨身的玉佩送給了她。”
沐蘭一字一句說起了那個在她夢裡拼湊出來的故事,“後來,男孩長大了,他奉命要去殺一個女人,他找到了這個女人,跟蹤她回了家,卻在要動手之前,發現這女子身上戴着他以前送出去的那塊玉佩。他認出了這個女子正是當年救他的那個女孩,於是,他製造了一場假像,讓人誤以爲這個女子已經葬身火海,卻暗中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
說到這裡,沐蘭偷偷的望了一眼東陵無絕,發現他竟也聽得很認真,才又接着道:“原來,這個男孩是當朝的太子,他將這女子藏在府裡,教她識字,教她彈琴,甚至教她兵法謀略,騎射武術。但他從不知道,這個女子天生就和常人不同,她能預知一切她想要知道,卻還未發生的事。”
夢裡那段記憶此刻就清晰的浮現在腦海裡,宛如昨天發生過的事一般,“有一天,太子帶兵平反,這女子心裡很不安,她利用自己的這種異能,預測到太子將身涉險境。爲了救他,女子去求了另一個女孩,那個女孩一直仰慕着太子,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是當朝重臣,手握着兵權。女子借到了一隊兵馬,日夜兼程趕到了太子身邊,阻止了那場陰謀,自己卻因受傷而落下了病根。”
接下來的事,沐蘭每一想到,心裡便會痠痛不已。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東陵無絕溫暖的大手,道:“太子凱旋歸朝,他們的君上自然是要論功行賞,太子向君上求了一個賞賜,讓君上將那位重臣家的千金賜婚於他。至於兩度救過他的那個女子,卻因病日漸消瘦,每天還要看府裡的人爲他們的太子張羅即將到來的喜事。終有一天,她預見到那個太子來找她了,卻賜了她一杯毒酒……”
“別說了。”她的聲音異樣的空洞和悠遠,手心裡滲着冷汗,讓東陵無絕心裡很是不安。
沐蘭笑着搖了搖頭,看向他,道:“你猜,那個女孩會怎麼做?”
東陵無絕猜不出來,雖然她所說的故事他聞所未聞,似乎也沒有哪個國家有過類似的傳聞,但他卻隱隱有種感覺,這個故事與她有着莫大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