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皓然在翻閱偵查得到的資料,兩個人的名字無意間躍入他的眼簾。
一位爲前段時間還是玉泉縣公安局局長,現已調離本縣升任杉木縣要職的莫高。他是覃茜案發生後,第一位到“獨家村”進行詢問筆錄的調查人,當年任吉早鎮派出所所長。
第二位是現任玉泉縣縣長的龍奇。當年就是他任縣刑警大隊長,主辦覃茜兇殺案。
兩人一路仕途,給人的感覺是得到高人暗中支持,似乎還存在某種利害關係。
這種猜測,表面上看似乎與本案無關,但不能排除沒有。因此,引起了皓然的注意。
龍奇和莫高,每一次的提拔任用,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前一後,相差不超過一個月。這似乎不太正常。
當年擔任玉泉縣刑警大隊長的龍奇,覃茜兇殺案發生後不久,就被調到吉早鎮出任鎮長,接着擔任鎮書記、縣公安局局長,後來提拔升任統管全縣政法,直到現在當選爲玉泉縣的縣長,可謂是平步青雲。
而莫高從一個鎮派出所所長直接升任縣刑警大隊長,後來又返回吉早鎮擔任鎮長,接着是鎮書記、縣公安局局長,一路接替馬奇的位置,直到現在調離玉泉縣出任杉木縣要職,有望下一屆出任縣長。其仕途軌跡與龍奇大同小異,飛黃騰達之路如出一轍。
不管別人怎樣看待這兩人的升遷,但對皓然而言,就是非同尋常。
02
“今天是心語的生日啊!今晚我一定回家。”
皓然剛放下母親打來的電話,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
一看是杉木縣座機打來。
“喂!你好。”皓然問。
“叔叔,我肚子痛了。”
這是皓然留給杉木縣一中那位高二男生的暗語。
“你不要着急,我馬上就過來。”皓然接着叮囑道:“兩個小時後,在縣醫院門口等我。”
皓然和木易要了一輛掛着普通牌照長城哈弗H7 ,火速趕到杉木縣城約定地點。
打電話的男生已經在醫院門前等候。見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皓然叫他立即上車。
“我知道是誰了。”男生剛上車就迫不及待地說。
皓然左手食指伸到脣邊“噓”的一聲,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木易把車開到城郊一個偏僻處。
“確定那晚委託你送黑色包裹的人是誰了嗎?”皓然微笑着問,心裡還有些激動。
“對。”男生毋庸置疑地肯定。“是統管杉木縣政法部門的莫書記。”
“莫高?”皓然大吃一驚。“你怎麼能確定是他?”
“今天上午我們學校召開遵紀守法公開課,請來縣裡幾位領導講話,最後發言是莫書記,他一開口,我就聽出來,委託我送那個黑色包裹的人,就是他,絕對不會錯。”
男生的“絕對不會錯”,證實了皓然先前的推測。
“我們相信你。”皓然這一句肯定,同時包含表揚。“你先回學校,一個小時後再到這裡來見面。”又道:“記住了。一個小時。”
“一定。”男生答應罷,就回學校去了。
皓然和木易通過特殊途徑,很快找到了莫高的一段講話視頻,一個小時後又在約定地點見那個男生。
兩人把男生帶到城郊另外一個偏僻處。
木易打開視頻。“請你確定,這裡面講話的人,是不是他。”
“就是他。”男生只看一眼,就不假思索地確定。“即使看不到人,只要聽其聲音,就知道是他。”
03
“怎麼會是他?”在返程的路上,木易邊開車邊提出疑問。
“殺害鄭文老前輩的幕後兇手就是他。”皓然又加重語氣道。“就是莫高。”
“是他出了五萬元錢僱兇殺人?”木易問。
“應該還有同夥。”皓然看向木易一眼。“佣金應該是與同夥平攤。”
“怎麼如此肯定?”木易不相信。
“八里坡路面上的黃豆顆粒,應該是莫高跟同夥策劃的一起人爲交通事故。”
“爲什麼?”
皓然據情推測道:“齊勝和育強在嶺南殺人後,理應回到玉泉縣城找莫高的同夥領取佣金,他的同夥肯定是告訴兩人,錢要到杉木縣城拿。兩個剛刑滿釋放的人肯定急需要錢,就連夜趕路。兩人並不知道這筆錢正引着他們走上黃泉路。兩人從那位高中男生手中拿到了錢,在24小時夜市餐館裡用餐,到最後從杉木縣城出發的整個過程,一定有人在暗處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在暗處觀察的這個人,一定是莫高。因爲他不完全相信那位男生會把錢交到兩人手中。待兩人從杉木縣城出發後,他會馬上跟玉泉縣的同夥通電話,告訴他們出發的時間。當兩人開車來到八里坡頂,已經有人一前一後在那裡恭候他們。後面的那個人,會看準車牌號,然後打電話迅速告訴前面的人,讓他立即在路面上撒放黃豆顆。就這樣,又一起殺人滅口的計劃實施成功。而且,看似還十分完美。”
“難道在八里坡上撒黃豆的那兩個人,就是莫高的同夥?”木易不解地問。
“如果那兩個撒黃豆的人是他們的同夥,說明他們一夥共有四個人。如果兩個撒黃豆的人只是僱兇,這一夥就只有兩個人,也就是杉木縣的莫高和玉泉縣城的另外一個人。”皓然停了一下,又道:“之所以確定莫高有同夥在玉泉縣城,可以肯定莫高不可能開車趕超在齊勝和育強的前面去撒黃豆,因爲時間來不及,而是由早就埋伏在八里坡的人實施這一殺人滅口計劃。”
“以皓隊這一分析和推斷,目前我們還不能動莫高。”木易判斷。“因爲撒黃豆的人和可能是莫高唯一的那個同夥還沒有找到?”
“對。”皓然一字肯定。“不能打草驚蛇。”
“我還是想不通,他們爲什麼要殺害鄭老前輩?”木易問。
“因爲鄭老前輩那本小說與覃茜兇殺案有關?”
“他們是擔心我們會按小說的思路去查?雖然鄭老前輩的分析,僅是想象和推測而已?他們是做賊心虛?”木易主要還不是問,是在分析。
“應該如你所分析。”皓然接着道:“他們估計鄭老前輩一旦協助我們複查,擔心遲早會暴露出他們不可告人的隱情,只好先下手爲強。”
“因爲從小說中可以看出,鄭老前輩已經認定,當年覃茜兇殺案並不是什麼鐵案。”
“對。現在可以鎖定,真正殺害若林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覃茜,而是莫高。”
“覃茜是被冤枉的?”
“夢雲復甦她那幼時的記憶告訴我們,殺人者,就是莫高。因爲,案發當晚,夢雲看見一個佩戴手槍的人。我們懷疑的所有對象中,只有兩個人佩戴有手槍。一個是莫高,另一個就是龍奇。據有關資料記述,案發當晚龍奇是在省城,他根本就不在玉泉縣境內。那麼,這兩個佩戴手槍的懷疑對象,只有時任吉早鎮派出所所長的莫高,纔是最大的作案嫌疑人。”皓然進一步分析:“再加上他最近一連串的作案行動,現在完全可以斷定,當年就是他用手槍**擊打若林的後腦。”
“當時,他因何半夜三更到新寨行兇?”木易又問:“難道他與若林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皓然幾乎是肯定道:“隱情就在那個神秘的客人身上。”
“是誰?”
“景天。”皓然答道。“景天是案發當晚在若林家唯一的客人。”
04
來到八里坡,皓然看時間還早,就讓木易把車停在前兩天車禍發生的地方,兩人下車再次認真細察。
撒在路邊的黃豆顆還在。這裡山高路遠,不會有人特意到這裡來撿要這些黃豆。開車路過的人,也不會貪圖這幾顆沒有多少價值的東西。
皓然把目光盯在黃豆上。他發現這些黃豆大部分是好豆,也有缺角的,還有少量的豆莢。
他確定,這些黃豆絕對不是從農貿市場上買來,更不會是從超市裡購得,應該是從農村家裡直接帶來。如果是拿到農貿市場上或超市裡賣的黃豆,那些缺角豆顆和豆莢應該被篩選掉。即使有,也很少,不會這麼明顯。
皓然擡頭朝前面的斜坡上看,正見一個年輕人沿着山路爬上去,還不停地回頭朝他們這邊看,鬼鬼祟祟的樣子。皓然心想:原來這高坡上還居住有人家。
皓然抓起一把路邊的黃豆裝進證據袋,然後叫木易把車開到山路口。
兩人一起朝着那位年輕人的方向爬上去。
走着走着,兩人都驚奇地發現,這條山路每隔兩三步就有四五顆與公路上同樣的黃豆顆撒落在地面上。
再擡頭看去,前面那位年輕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兩人追隨到山頂。原來這山上是一塊寬闊的平地,居住大約有二十戶人家。
兩人沿着散落有黃豆的山路直接走進寨子裡。
當走到第二戶人家門口,黃豆顆突然來了一個轉彎,直指向右手邊的一戶人家。
皓然正想擡腳跨進這家門檻時,剛纔那位年輕人從側門走了出來,看到兩人,突然拔腿朝原路返回飛跑。
木易一個箭步衝上去,把他按倒到地,很快就將他銬了起來。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跟你們說。”年輕人驚恐萬分。又哀求道:“等我把話說完,你們就把我放了。好嗎?”
還沒有詢問原由,年輕人就跪在地上連連求饒。這是兩人預料不到的結果。
“還有一位呢?他在哪裡?”皓然來一個猝不及防地厲聲提問。
“任海打工去了。”年輕立即供出,他當然不知道皓然是在唬人。
“到哪裡打工?”
“縣城。”
“他是幹什麼?”
“在理髮店幫工。”
“是誰叫你們在路上撒的黃豆?”
“我不知道,是任海讓我跟他一起幹的。”
“你負責撒黃豆,還是負責看車牌號?”
“我負責看車牌號,任海負責撒黃豆。”
“你得到多少錢?”
“一萬。”
“任海得到多少?”
“不知道。”
這位膽小怕事的年輕人名叫任河,平時還是一位遵紀守法的老實人,就因被一萬元錢衝昏了頭腦,幹起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任河回到家中,拿出了一萬元交給木易,然後乖乖地跟皓然和木易來玉泉縣城,指認那家理髮店。
任海人長得精瘦,一米六的個子,曾經犯有販賣毒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刑滿釋放已有一年多,出獄後是否還幹起老行當,目前還沒有發現。
任海開始還想抵賴,畢竟是做賊心虛,在事實面前,他不得不承認在路面上撒黃豆的事是自己乾的好事。
“是誰指使你乾的好事?”皓然問。
“我也不知道。”任海裝作無辜的樣子。
“真的不想說實話嗎?”木易微笑而威嚴地問。
“我真的不懂啊!”任海帶着哭腔回答。當然,他這也是裝的。
“你以爲一問三不知,就能隱瞞自己收受那筆喪盡天良的錢嗎?”皓然突然這一問,讓任海防不勝防。
任海還想硬扛,木易瞪着大眼,吼道:“你說還是不說?”
“不想說是吧?”皓然更是一臉威嚴。“交通事故發生當晚,你們的所作所爲,我們就已經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果想立功贖罪,就老實交代問題。否則,罪加一等。好好想想吧。”
任海應該是權衡再三,終於道:“事發前一天晚上九點半鐘,我在理髮店正準備關門打烊,有一輛轎車突然停在門前,車上有人直接喊我的名字,叫我上車。開始我還以爲是熟人,結果車上是一位我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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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開車那個人喊你,還是車上另外有人?請說清楚一些。”木易打斷道。
“車上就只有開車那個人。”任海又道:“他戴着一副墨鏡,嘴上戴着黑色口罩,根本就看不清他是誰。”
“然後呢?”木易問。
“然後他就把我帶到河邊……”
不等任海說下去,皓然就插話道:“他交代你如何如何去幹,告訴你那輛麪包車的車牌號是多少,然後先給你付一萬元錢定金,還答應你,事成後再給你四萬元錢的獎賞。第二天,你就回家找堂弟任河一起幹,並把那一萬元錢定金交給任河作爲他的辛苦費。當晚,你讓任河在坡頂看好從杉木縣城開來的麪包車,你自己在事發拐角處的路面上負責撒上黃豆顆。事成後,你立即回縣城跟那位蒙面人要得了四萬元。你兄弟二人一共收到那蒙面人五萬元錢。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任海驚訝地問皓然。
“不清楚,會找你來問話嗎?”木易嚴肅道。“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隱瞞和僥倖心理,否則,你知道要承擔什麼後果。”
任海低頭,低聲道:“雖然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但我知道他是誰?”
“是誰?”皓然問。
“是玉泉縣剛上任不久的新縣長。”
“龍奇?”皓然心中一怔,雖然早就猜測到是他。
“對。”任海確定。
“你憑什麼認定是他?”皓然問。
“憑他說話的聲音和他左邊眉毛中的一顆黑痣。”
皓然記得很清楚,龍奇左邊眉毛中,的確有一顆豆大的黑痣。
最後,任海想獨吞的四萬元,都還來不及存進銀行,就主動拿出來交到木易手上。
“你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只給任河一萬,你一人就想吞大頭。對自己的兄弟都這樣不仁不義,你還想在社會上混啊?”木易教訓道。
皓然想了想,決定把任海和任河兩兄弟先放走幾天再說,但他一再叮囑兩兄弟,如果發現什麼新情況,或者遇到什麼麻煩,馬上聯繫他們。
“爲什麼不把他們收押候審?”路上木易不解地問皓然。
“因爲真正的隱情還沒有被揭開。”皓然答道。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龍奇和莫高是僱兇殺害鄭老前輩的兇手,是不是可以動他們了?”木易這一問,其實是建議。“只有抓人,兩人才會道出覃茜兇殺真相。”
“時機尚未成熟。”皓然不贊成。
“爲何?”
“因爲還有一個人,不知是死還是活。只有找到他,纔是揭開本案的真正隱情所在。”
“景天?”
“對。”皓然接着道:“如果現在就把任海和任河收押,等於是在提醒莫高和龍奇。到時,想查出景天,就更加困難了。”
“還是皓隊想得周到。”木易敬佩道,接着好奇地問:“有一件事我還不明白,剛纔在訊問任海時,你怎麼知道他只把一萬元錢交給任河,而他自己卻獨吞了四萬元?還有,你是怎麼知道,他兩人一共得到了五萬元的佣金。”
“是任河告訴我們任海拿了四萬元,是齊勝和育強的死亡告訴我們他兩兄弟一共得到了五萬元的佣金。既然這一起殺害鄭老前輩是莫高和龍奇合夥策劃的陰謀,兩人付出的代價應該是對等。不可能莫高出了五萬元,而龍奇只出一萬元。對吧?”
受皓然一言啓發,木易猶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