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離別的冬天,這是一個蕭瑟的冬天。每個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我,依然沉浸在失去層兒的悲傷中,不能自拔。
許願果真如她所說,再也沒有回來住過,間或回來一次也是教完鋼琴課就匆匆而去,沒再給我一次機會,當琴聲響起時,她家那扇門再也沒有爲我打開過,緊閉的門,把我和我的希望一起,拒之門外。
與此同時,掃黑運動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我們當時誰都沒有料到,楊思德回到北京後,會音訊全無,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過。他當時對我們聶副省長的邀請,對藍天俱樂部的保護,對我們的種種承諾,都未兌現。之後,爲了藍天俱樂部的事情,台州體育局副局長杜之年和台州足協副主席黃志賀還曾專程赴北京與楊思德溝通。他們是從機場打車去中國足協,又打車回到機場。在足協,與楊思德談完話,楊思德只把他們送到辦公室門口,連說一句吃了飯再走的客套話都沒有。
足協一直強調,有了證據才能懲、才能辦,但楊思德把證據拿走後卻沒有了下文。先前轟轟烈烈的足球打假掃黑也漸漸平靜下來。
2月2日,台州體育局突然接到總局監察局副處級監察員莫小平的電話,他告訴我們說,總局將派兩位監察局副局長帶隊的調查組後天到台州調查足球黑哨。
兩天後,調查組一行來了4個人。他們是組長曲檳,副組長呂建平,成員莫小平、張東明。
調查組組長曲檳表示,他們是受總局黨組委託,來臺州調查足球裁判收受俱樂部賄賂的事情。並透露,中國正在醞釀成立體育競賽監察委員會,加強對體育競賽綜合監管的力度,歡迎來自方方面面的監督。
從以後幾天的交往中,我和我的同事們發現,這個調查組不是總局派來的,而是中央派來的,負責人是中紀委、鐵道部的紀檢幹部。這次來頭不小,高層已開始重視並實際行動了,大家都很振奮。
2月9日晚,調查組一行再次來到台州體育局,對大家說,我們已經來了5天了,藍天俱樂部的問題基本查清,對臺州省體育局和程局長在調查工作中的支持、配合表示感謝;他同時告訴大家,任薄清的交代還有“尾巴”,從賬上看,退回的不是4萬,而是8萬,現在還沒有突破,想從程局長口裡得到旁證。
程局分析認爲,這很可能是任薄清有意想減輕彼此的責任。談話時,莫小平做了筆錄,程局在筆錄件上籤了字。
離開體育局的時候,已是11點鐘,調查組又連夜找了任薄清談話。
2月10日,中央調查組結束了第一階段的調查取證工作,返回北京。
一個月後,也就是新年後的一週,調查組二下臺州調查取證。此次調查組採取的是“調虎離山”計,把任薄清叫到北京,同一時間調查組南下。在北京,任薄清用很低沉很沮喪的聲音給程局打電話,說他這次到北京直接面對的是公安部。程局告訴他,這樣你就更應該爭取主動,不要再留尾巴;在臺州,此次帶隊的是副組長呂建平,跟程局說明來意後就直接去找了藍天俱樂部總經理嶽強。
隨着大家工作的日漸順利,隨着掃黑運動漸漸走向勝利,我卻一天比一天擔心。因爲不管是調查組,還是我們掃黑小組,基本上都把矛頭對準了任薄清交待的那個人——齊盛軍。照現在的形勢發展下去,齊盛軍一定會第一個被揪出來。
我考慮了半天,去找到許諾,他的第一句話就冷漠的讓我窒息:“如果你是來問我妹妹的事情,對不起,我無可奉告。”
他的話刺中了我的傷口,但我忍住心痛說:“我這次來不是爲了許願,是爲了齊盛軍。”
我把我的擔憂說了出來,然後對他說,齊盛軍是個好裁判,他犯過錯,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況比他嚴重的多的是,爲什麼非要抓住他不放?說心裡話,他是我朋友,我想救他。
許諾冷峻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他說:“我們已經給過他機會,但是他的表現讓人失望,爲今之計,你可以再勸勸他,要他馬上自首,馬上交代,希望還能來得及。”
他此時的態度讓我稍感安慰,我馬上撥打齊盛軍的手機,結果已經停機,又撥他家裡的電話,說是空號。看來身處輿論漩渦中的他,已經把與外界的聯繫方式切斷了。
正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來找我說,程局叫我去他辦公室。
辦公室裡此時坐了三個人,除了程局,還有調查組的兩位領導。
大家打過招呼,程局開門見山地說:“小蘇,現在調查組的同志遇到了一點兒麻煩,現任藍天俱樂部總經理嶽強聲稱自己並不知道過去藍天俱樂部賄賂裁判的事情,所以大家商量決定,由你去第一監區找嚴正清,讓他配合大家工作。”
這時,調查組的副組長呂建平語重心長地說:“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希望你能圓滿完成任務。”
我心裡縱有萬般無奈,此刻也不得不鏗鏘有力地表示:“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
從辦公室裡出來,我嘆了口氣,我正要想辦法挽救齊盛軍,可現在卻派我去做老嚴的工作,這等於是讓我親自把齊盛軍送上囚車。
去監區探視犯人的手續十分繁瑣,但這一切因爲有王浩的幫忙而變得簡單起來。
碰巧的是,當我們到達第一監區時,肖雪正從裡面出來,我和王浩打了個招呼就迎了上去。
肖雪因爲工作出色,最近剛剛升職,看上去春風滿面。她看到我也頗感意外,笑着走過來問:“你怎麼來了?”
我笑着說:“沒事兒,來看看田野,看他在這裡住得還習慣麼。”
她嗔道:“少咒我們家田野。”接着又皺起眉頭問:“你和許願到底怎麼了?”
我一愣,趕忙問:“你怎麼知道我和她……”
她說:“我們最近經常在一塊兒,她這幾個月可是很不開心。”
我無語。
“說話啊!許願這麼好的女孩兒,你可別不懂得珍惜,”肖雪提醒我。
“珍惜?恐怕我永遠也沒機會珍惜了……”我嘆道。
肖雪見我情緒低落,不好再開我玩笑,於是問:“你們到底怎麼了?問她她也不說,真是讓你們急死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說:“我們……我們……”我始終沒有勇氣把“已經分手了”這幾個字說出來,所以吞吞吐吐了半天,又反過來問她:“許願她……她還好麼?”
肖雪看出我有難言之隱,也不再逼問,對我說道:“她最近可不怎麼好,經常是一幅很憂鬱的樣子,這和我剛認識她那會兒可是天壤之別,以前就覺得這女孩兒那麼完美,快樂得像個小天使,現在,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已經兩個多月沒見到她了,新年後她也沒有再回到我的隔壁教鋼琴課,此時聽完肖雪的話,心裡突然極度地想見許願,而且這種慾望越來越強烈。
“你可要小心點兒,聽說他們學校有個老師追得很緊呢!”肖雪說。
太陽!不用猜也知道是那個江洋大盜,我急忙問:“許願有沒有答應他?”
肖雪抿嘴一笑:“據說許願推掉了他所有的邀請,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她也全都婉拒了,這下你該開心了吧?”
我只能苦笑,丫頭已經那麼決絕地拒絕了我,而且再也沒有給我任何機會,其實我現在也和那些被她拒絕的追求者一樣,都已經是個失敗者了。不,我和他們不同,我曾經距離成功那麼近,曾經一度獲得了她的愛,因此當最終失敗時,我心中的痛苦比其他人更是多出了幾倍、甚至幾十倍……
肖雪還有事,先告辭了,我現在很羨慕田野,他把過去的一切都隱瞞得天衣無縫,所以現在他和肖雪仍然甜甜蜜蜜;我開始後悔自己把過去的事情統統講給許願聽了,如果我也像田野一樣,善意的欺騙許願,不知道現在我和她之間會是什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