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豪斯先生不久便準備喝茶。喝過茶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他的三位伴侶盡了最大的努力,纔將他的注意力從時間已晚的事實移開,直至另外三位先生也走進客廳。韋斯頓先生性格活潑健談,朋友們不會爲任何原因而提前離開。最後,聚在客廳人數終於增多了。埃爾頓先生的精神極佳,首先步入客廳。韋斯頓太太與愛瑪正一起坐在一張沙發上。他立即走上去加入她們的圈子,幾乎沒有受到邀請便插座在兩人之間。
愛碼心理盼望着弗蘭克-丘吉爾先生到來能給大家帶來樂趣,,此時興致也正濃,便樂於原諒他這種不恰當的舉止,像先前與他交往一樣感到滿意。聽到他開始的第一個話題便是有關哈利特的,他臉上立刻露出最友善的微笑,顯出渴望傾聽的表情。
他聲稱,對她那位漂亮的朋友他感到極爲擔憂——她那位朋友既漂亮,又可愛和善。“我們到朗道斯宅子來之後,你瞭解——或者說你聽到關於她的什麼消息沒有?我極爲擔憂,我不得不承認,她自己主訴的症狀讓我跟到特別吃驚。”他以這樣的方式非常恰當的一直談了很長時間,對別人的問答並不仔細注意。後來,似乎來了個突然的轉折。彷彿突然間他替她感到害怕,而不是替哈利特感到擔憂,怕那是一種嚴重的咽喉炎症——好象急切地希望她能逃避那種傳染,而不是認爲那種病症不會傳染。他用極其誠懇的口吻勸說她目前不要再去那病房探望——勸說她向他保證不要冒那個危險,等他鄉佩裡先生詢問過他的看法再說。雖然她一笑置之,並且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可是他對她的極端擔心並沒有停止。她感到溫怒。她不可能將它掩藏起來,正如他裝出愛她而不是愛哈利特的表情也暴露無遺一樣。假如這是真的,那可是最令人輕蔑,最讓人不能忍受的見異思遷!她幾乎忍不住要發作起來。他轉向韋斯頓太太,希望向她尋求幫助:“你難道不願支持我嗎?你不願幫我說服她,勸伍德豪斯小姐別去戈達德太太那裡,等到證實史密斯小姐的並不屬傳染病再說,好嗎?不作出保證我不會感到滿意。你能利用你的影響力說服她嗎?”
“替別人考慮時那麼謹慎,”他接着說,“對自己卻那麼疏忽大意!她要我呆在家裡以免感冒,可她自己卻不願保證避免染上白喉的危險!你認爲這公平嗎,韋斯頓太太?你給評評理,難道我連這點抱怨的權力都沒有嗎?我相信你會向我提供支持和幫助。”
愛瑪看見韋斯頓太太吃驚的表情,感到在他的言談舉止中,一下子便毫不含蓄的認爲自己有權利對她感興趣,未免過分。在她這一方面,她覺得受到過分的刺激和冒犯,一時不知道怎麼直接表達纔好。她只能瞪他一眼,她認爲這麼看一眼肯定能讓他恢復理智。然後,她起身離開那沙發,走向她姐姐身旁的一個座位,全神貫注的與姐姐交談起來。
她沒有時間去了解埃爾頓先生如何接受那種譴責,另一個主題緊接着開始了。約翰-奈特里先生到外面看了看天氣情況,然後回到屋子裡。他向大家通報說,大地整個覆蓋着一層白雪,而且雪下的挺急,風颳得很緊。他以下面的話對伍德豪斯先生作出結論:
“父親,你將爲你精神勃勃的冬季活動拉開序幕。對你的馬車伕和馬匹來講,穿越暴風雪可是件新鮮事。”
可憐的伍德豪斯先生一時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可是其他人卻講個不停,大家不是個到吃驚就是不感到吃驚,不是提出問題,就是進行安慰。韋斯頓太太和愛瑪竭力讓他歡樂起來,並且將他的注意力從他的女婿身上引開,他哪位女婿正近乎殘酷的窮追猛打。
“父親,我欽佩你的決心”他說,“在這樣的天氣狀況下外出冒險,當時你肯定看出馬上就要下雪了。大家也都看出要下雪。我欽佩你的精神,我敢說,我們回到家都不會出事。在下上一兩個小時雪,路也不會變得不能通行。再說,我沒有兩輛馬車,即使一輛在荒郊野外出了事故,另一輛就在身旁,我敢說,我們不到午夜便能全體安全返回哈特費爾的宅子。”
韋斯頓先生以另外一種得勝的口吻承認說,他早知道在下雪,不過一個字也沒有吐露,唯恐伍德豪斯先生聽了會感到不舒服,怕他以次爲藉口提前動身離去。至於說雪下的有多大,會不會阻礙他們回家,那不過是個玩笑而已,他擔心的反倒是他們不會遇到任何困難。他希望路真的不能通行,那樣的話,他就能把大家都留在朗道斯宅子裡了。他以極端的好意向大家保證說,這裡有足夠的住處供每個人使用,然後他招呼妻子,要她表示贊同。他說,只要稍加安排,大家都能住下,可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安排,應爲這座宅子只有兩間空房間。
“該怎麼辦呢,親愛的愛嗎?怎麼辦?”這便是伍德豪斯先生的第一個感嘆,而且有一陣子他除此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望着她,希望尋求安慰。她向他保證說,他們是安全的,他們的馬匹個個驃壯精良,詹姆士技藝精湛,再說還跟這麼多朋友在一起。他聽了這席話,精神才稍稍恢復過來。
她大女兒的恐慌與他不相上下。恐慌在於會被困在朗道斯宅子,而她的孩子們全都在哈特費爾德,她的想象中更是充滿了恐懼。她認爲對於勇敢的人們來說,道路現在還能通行,她片刻也不願意耽擱,迫切希望面前的問題得到處理。她要父親和愛瑪留在朗道斯宅子,她和丈夫立刻出發,不能顧及越來越大的雪,否則雪會阻止他們的。
“親愛的,你最好直接向車伕發命令,”她說,“我敢說,現在出發我們還能走,假如遇到什麼非常糟糕的事情,我能從車裡爬出來步行。我一點兒也不害怕。就是步行一半路程我也不在乎。回家之後,我可以換雙鞋,不是嗎?再說穿着這雙靴子我不會感到寒冷的。”
“真的嗎!”他回答道。“要是那樣,我親愛的伊莎貝拉,那是世界上最奇特不過的事情啦,因爲一般情況下你穿什麼都會着涼。步行回家!我敢說,你穿的那雙漂亮鞋子證適合步行回家。對馬匹來說,這可糟透了。”
伊莎貝拉轉向韋斯頓太太,尋求她贊同這個計劃。韋斯頓太太只得表示贊同。伊莎貝拉又轉向愛瑪,可是愛瑪不願完全放棄一起出發的希望。大家還在進行討論的時候,奈特里先生從外面回來了。他剛纔一聽到他兄弟關於下雪的報告,便走出去察看。他對大家說,他剛剛在室外觀察過,現在可以給大家一個準確的回答,那就是:不論是現在就出發,還是一小時後再走都不會有哪怕一丁點兒困難。他剛纔曾經沿着海伯裡空曠的道路朝前面走了一段,任何地方的積雪都沒有超過辦英寸厚。在許多地方,大地甚至沒有覆蓋上白色。現在只不過飄着很少幾片雪花,雲彩已經散開,種種跡象顯示出,很快就會放晴。他跟馬車伕談過,兩個馬車伕都同意他的意見,認爲根本不值得擔憂。
這消息對伊莎貝拉是個極大的安慰,愛瑪爲了父親的緣故,聽了也同樣感到愉快,父親聽了立刻在神經質的範圍內稍感寬心。不過,只要他呆在朗道斯宅子裡,剛纔已經激起的驚慌情緒就不會輕易轉化成舒適。目前回家沒有什麼危險,這讓他趕到滿意,但是沒有什麼能讓他感到繼續留在這裡是安全的。大家紛紛開口,有時勸說,有是提議,奈特里先生和愛瑪最後用幾句交談解決了問題:
“你父親不會感到舒適。你幹嘛不走?”
“我準備好了,要是大家都走,我就走。”
“我打鈴好嗎?”
“好,打吧。”
鈴聲響了,有人招呼馬車。幾分鐘之後,愛瑪心中便希望在這次艱難的拜訪之後,其中一位好惹麻煩的夥伴回到自己家,變得清醒冷靜下來,另外一位恢復自己的性情和快樂。
馬車駛了過來。伍德豪斯先生在這種場合總是的第一個出現,他受到奈特里先生和韋斯頓先生小心的攙扶。但是一看到雪仍然在落下,一進入夜色,發現它比自己心理準備接受的更加黑暗,它重新感到的驚慌不是語言所能防止的。“我害怕路不好。我害怕可憐的伊莎貝拉討厭這種情形。再說可憐的愛瑪是坐在後面那輛車裡。我不知道他們該怎麼辦纔好,”有人跟詹姆是做了交待,要他趕車慢些,等等後面那輛車。
伊莎貝拉緊跟着父親登上了車。約翰-奈特里先生忘記自己本不屬於這批人,以自然而然的跟在妻子身後上了車。結果,愛瑪發現埃爾頓先生陪着她並且跟着她上車後,車門合法的關上,他們要這樣一路面對面旅行了。假如沒有這天產生的疑心,此刻便不會如此尷尬,本來會是頗爲愉快的,他便可以跟他談起哈利特,四分之三裡的路程便會顯得像是隻有四分之一里那麼短。可是現在,她真希望剛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她相信,韋斯頓先生的上等葡萄酒他喝的過了量,他能肯定,他想胡說八道。
爲了儘量對他進行限制,他立刻做好準備,以自己優雅而平靜的態度,談論這種天氣和夜晚的危險性。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們的車幾乎還沒有穿過敞開的院門,接近前面的馬車,她便發現自己的想法被打斷,她的手突然被緊緊抓住,埃爾頓先生實際上是猛烈的向她求愛,她利用這個寶貴的機會,公開了他自認爲肯定心照不宣的感情,他表達的既有希望,又有畏懼,又有崇拜,聲稱假如受到她的拒絕他隨時準備以死向報。不過,他自作多情的說,他熱烈的依戀之情、無比的愛心和空前的激情不可能任何效果都沒有產生。簡而言之,他下定決心,要她儘快認真地接受。事情難道真的發展成了這樣?沒有顧慮,沒有歉意,沒有顯出多少羞愧,哈利特的戀人埃爾頓先生聲稱變成她自己的愛人了。她向設法阻止他,可是沒有效果。他要把話說完。儘管他怒不可遏,但是考慮到這個環境的限制,她決定開口講話時保持克制。她感到,這種愚蠢行爲一半來源於酒醉,便希望或許過個把小時就能恢復正常。鑑於他處於半醉半醒狀態,她也相應地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態度回答道:
“埃爾頓先生,我感到非常驚訝。對我!你忘記自己是誰了。你把我當成我的朋友啦,不過你要對史密斯小姐表達的意思,我都十分樂意傳達。不過請你別再對我這樣說。”
“史密斯小姐!對史密斯小姐表達的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用確信的腔調、傲慢而滑稽的重複着她的話。她不禁迅速回答道:
“埃爾頓先生,這真是最讓人感到意外的舉止!我對此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腦子現在不正常,否則你不會以這種態度對我講話,也不會那樣談論哈利特。控制你自己,不要多說,我會努力忘掉這事。”
埃爾頓先生喝的葡萄酒並不多,剛剛是自己精神有所高漲而已,智力根本沒有受到干擾。他對自己的意圖知道的清清楚楚。對於她的懷疑,他溫和的表示抗議,認爲那是極大的傷害了他的感情,他輕描淡寫的表達了對史密斯小姐的尊敬,說那是朋友間的尊敬,又對她提起史密斯小姐感到吃驚,他恢復了剛纔的話題,重新表示出自己的熱情,並且迫切要求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沒有多考慮他處於清醒狀態,而更多的認爲他既輕浮又緬於幻想。她不再作出努力注重禮節,回答道:
“要我繼續感到懷疑已經不可能。你已經說得十分清楚。埃爾頓先生,你讓我感到吃驚,我無法表達有多麼驚訝。過去一個月中我目睹你對史密斯小姐的舉止,每天都留意道你對她的關注,現在你卻以這樣的態度跟我講話,這完全是一種輕浮的性格,我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性!相信我吧,先生,聽到這樣的表白,我感到的絕對不是喜悅。”
“我的老天哪!”埃爾頓先生喊道,“這是什麼意思?史密斯小姐!我一輩子從來沒有考慮過史密斯小姐,從來沒有關注過她,只不過把她當作你的一個朋友,我根本不關心她是死是活,她是你的一個朋友而已,假如她幻想國其他東西,那是她的一相情願,我感到非常遺憾,極爲遺憾。史密斯小姐!哼,伍德豪斯小姐!有伍德豪斯小姐在旁邊,誰會考慮史密斯小姐呀!以我的名譽起誓,我的性格中沒有輕浮。我考慮的只有你一個人。說我對別人有過哪怕一絲關注,我都要提出抗議。許多個星期以來,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全都爲的是顯出我對你的崇拜。對此你不開真正嚴肅的持懷疑態度。不!”他用一種討好的腔調說,“我肯定你看出了我的意思,也理解我的心。”
聽了這席話,愛瑪簡直無法描述自己的感覺——她的不愉快感情達到了最。她完全被這種情緒征服了,一時失去了即席作答的能力。片刻的冷場對埃爾頓先生的心情是個樂觀的鼓勵,他試圖再次握住她的手,嘴裡歡樂的嚷道:
“迷人的伍德豪斯小姐!請允許我解釋這種有趣的沉默吧。它表明你長期以來一直了解我的心。”
“不,先生,”愛瑪喊道,“它沒有表明這種東西。遠遠不是什麼長期理解,此刻之前我一直尊敬你的觀點,結果大錯特錯了。至於我的看法,我很遺憾你居然產生這種感情。它與我的願望比距離什麼都遠。我的願望是你迷戀我的朋友哈利特,追求她,你顯得已經在追求她,哪會讓我產生極大的歡樂,我一直真誠的希望你能成功。假如我原來認爲她不是你道哈特費爾的宅子來的原因,那我會認爲你如此的頻繁拜訪屬於居心不良。難道我能相信你從來沒有考慮過與史密斯小姐結識?難道你從來沒有認真的考慮過她?”
“從來沒有,小姐,”這次輪到他喊着與她對抗了,“我向你保證,從來沒有。我會認真考慮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是個非常好的姑娘,看到她生活在受人尊敬的環境中,我會感到高興。我祝她一切都好。毫無疑問,有些男人或許不會拒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層次,不過我認爲我自己不會讓她迷住。我對史密斯小姐開口說話時,不必爲追求不到一樁平等的婚姻而徹底絕望!不會的,小姐,我到哈特費爾的宅子去拜訪完全是爲了你,我得到的鼓勵……”
“鼓勵!我給過你鼓勵!先生,你這麼假設實在是大錯特錯。我僅僅把你看作我朋友的崇拜者。不論從那一方面講,你對我來說都不過是個普通的熟人而已。我感到極爲遺憾,好在這場錯誤就地結束了。假如同樣的行爲繼續下去的話,史密斯小姐說不定會被引入你那種觀點的錯誤中。她也許向我一樣,沒有意識到你十分敏感的那種極大的地位差別。不過,照現在的情形,失望只能是一方面的,我相信不會持久。我目前不考慮婚事。”
他感到怒不可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的態度太堅決了,懇求顯然毫無用處。在這種怨恨情緒膨脹,雙方都深感悔恨的氣氛中,兩人不得不繼續在一起停留幾分鐘,因爲伍德豪斯先生把他們禁閉在距離不足一英尺遠的地方。假如沒有這麼強烈的怒氣,兩人肯定會感到絕望般的尷尬,但是,他們現在直來直去的感情沒有給左右爲難的情緒留下任何餘地。他們不知道馬車什麼時候拐上牧師巷的,有沒有意識到車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突然之間,他們發現車已經停在他的房門前。他一句話也沒有再說便跳下車。愛瑪這時才感到,不說句晚安不合適。客套話得到了回答,腔調冷淡而高傲。愛瑪在無法描繪的憤怒中繼續乘車前往哈特費爾的宅子。
到家後,受到父親極爲熱情的歡迎,他一直爲她單獨乘車穿過牧師巷而害怕的渾身發抖,她從來連想也不敢想要轉過那麼個彎子,而且是陌生人的駕馭之下——那不過是個普通的車伕,而不是詹姆士。在這兒,彷彿她的返回是一切納入正軌所必不可少的。因爲約翰-奈特里先生對自己的惡劣脾氣感到害羞,現在整個換了個人,又善良又殷勤。他對父親的舒適表示非常關心,好象不跟他一道喝碗麥片粥就不能實現圓滿周到。對於這批旅行者來說,這天實在平靜和舒適的氣氛中結束的,只有她是個例外。她的腦子裡從來沒有經受過如此激烈的動盪,她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裝出精神集中情緒歡快的樣子,直到最後大家分手她才能鬆一口氣,平靜的回想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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