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姍姍的離去讓方天林整整三天沒緩過勁來。
縱然離別時落落大方,可轉過身來,又是另一種心境。
他沒有回家,留宿在李剛家裡。他只想找個陌生的地方,好好靜一靜。他怕看到自己的養父母,又會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個人。
他的大哥李剛,就這麼讓他住着,天黑前跟他一起幹活,夜了兩人就洗洗睡在一鋪,什麼話也不說,什麼話也不問。乾爹看出方天林的異樣,問起,他就憨憨地笑笑:“呵,女人。”他是憨,可不笨。
這就是爲什麼一直到後來,方天林也只是把曹俊當兄弟,但李剛,就是實實在在的大哥。自結拜起,李剛就對他有一顆赤誠的袒護之心。
這種時候,什麼也不用問,什麼也不用說,守着,就是最好的治療。
若換作曹俊,早就把他煩死了。
週五放課,方天林還要和李剛一道回去,在校門口被蘇櫻攔住。
“你又要去你大哥家?”
“是,有兩畝地要下種子了,得翻翻,乾爹一人,怕忙不過來。”
蘇櫻看了看李剛,見他點了點頭,就道了聲好:“我跟你一道去,幫你乾孃做點家事。”
“你會個什麼?別摻和。”輕輕推開她就要上路。她卻是不依,一下就坐到了李剛車後座上。
“兄弟,這……”李剛難爲地看着他。
“得得,走吧,”方天林無奈地擺擺手,“一會兒早點收工,你再送她回去。”這個表妹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認定了一樁事,幾頭牛都拉不住,典型的蘇家女子。
跑了這麼多趟,熟門熟路地,方天林已經認得小道,兩人車行得飛快,片刻就到了李剛家。
遠遠地就跟乾孃打了聲招呼:“乾孃!”
“哎,回來啦!”瞧見他們一行是三人,一旁還有個俏生生的姑娘,乾孃就納悶了。
蘇櫻自然是聽見了方天林那聲招呼,走到跟前,猶豫了下,想想既然是兄妹,那就隨着哥哥叫吧,也道了聲:“乾孃好!”
這聲音脆脆地,可把乾孃給樂壞了,連道:“好,好!”心說難怪孩子他爸說天林這孩子這幾天是跟婆娘鬧彆扭呢,原來真是小兩口吵架啊,這不,都找上門來了。哎喲哎,這姑娘還真是長得俊俏,跟咱天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乾孃趕緊把幾人招呼進了屋,然後去倒茶。兩兄弟也不廢話,進屋就脫衣服,蘇櫻正在東瞧西瞅呢,指着個掛鉤上的竹籃剛想問,回身一看就見倆赤膀子的漢子。
“呀!”她慌忙捂上眼睛,“你們,你們幹嘛?”
“幹嘛?下地幹活唄。”方天林應了聲。
“下地……下地幹嘛還脫衣服,不冷麼?”她手指偷偷挪開個縫,去瞅方天林那身板,直把她看得面紅耳赤的。
“呵,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跟個丫頭費哪門子勁!”李剛回到家也不含糊了,扛起農具一拍兄弟的肩膀,“走咧!”
走到門口方天林還不忘回頭招呼了聲:“別給乾孃添亂啊!”
這時乾孃端着兩杯水從裡屋出來,見只剩一人了,忙問:“咦?這就下地啦?”
“嗯。”蘇櫻點了點頭。
“走得真急……來,姑娘,鄉下地方也沒啥好招待的,先喝口水,一會兒乾孃去後院給你採幾個桔子嚐嚐。”
乾孃遞過水給她,她雙手接過,道了聲:“謝謝乾孃!”喝了口水,她又問道:“乾孃,您這兒,忙麼?有什麼活,讓我幫幫您吧。”
“不忙,不忙!”乾孃樂呵呵地道,左瞅右瞅,越看越覺得歡喜。心道這姑娘不僅模樣俊俏,心地還好,天林那孩子真是有眼光……哎,剛兒咋就沒這福氣呢?不過不急,娃兒他才十六,總會有的!
“姑娘,你今兒來,是爲了咱們家天林的?”乾孃早已把方天林當自己家孩子看待,又認定了眼前這姑娘跟她乾兒子是一對相好,是故說話也不見外。
“嗯……”蘇櫻點點頭,“他連着好幾天沒回去,家裡着急……”
聽說這姑娘連他家裡的事兒都知道,心說肯定錯不了,連家長都認可了。乾孃當時就有種給兒媳婦見面禮的衝動呀,可得先安慰人家不是。
忙說:“不急,不急。天林在這兒啊,乾孃保管他吃好睡好,你們儘管放心,啊?”
“我不是說這個……”蘇櫻見她誤解,急忙道,“我知道乾孃照顧得周到,可這畢竟不是家裡……您要是幾天見不着李剛,不也急麼?就算知道他吃得飽,睡得香,可這心裡,總不踏實啊。”
“哦……”乾孃是個厚道人,沒想過這些個彎彎道道,只以爲自己盡心照顧了,天林家那頭也就不用擔心了。現在經她一說,才明白過來,乾孃也是個明事理的,既然那家都派“兒媳婦”出馬了,哪能不放人吶?
“那行,今天干娘再準備頓好的!你和天林啊都留下吃飯,吃完乾孃再送你們上路!”
“嗯!”蘇櫻見已經成功一半,這才露了笑臉。
這一笑又把乾孃給驚着了:這姑娘笑起來跟咱家天林可有點像,夫妻相啊!真正的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她哪知道他們倆是表兄妹……
乾孃開始忙着殺鴨子,蘇櫻就幫她淘米洗菜,她從小沒有母親,雖說家裡請了鐘點工,可也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主,不會炒菜做飯,但這些小活還是能幫幫手的。如今的孩子都嬌生慣養,乾孃見她能主動幫忙,在河邊幹活,白潔的手指凍得通紅,心疼之餘就更對她稱心了。連道以後要是受了方天林欺負啊,就來找她,乾孃替她出氣。
不過想想天林那孩子懂事兒,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聽說有人肯爲自己出頭,蘇櫻猶豫了下,
還是問了:“乾孃,那他要是……要是打我屁股……算是欺負我麼?”
乾孃躊躇了下,問:“打得重麼?”
小姑娘搖了搖頭,臉還挺紅。
乾孃就一下短路了,你這分明是喜歡啊,怎麼還找我投訴呢?是覺得屈着了啊還是怎麼地?琢磨了半天,只能道:“哎呀……你們年輕人這調調啊,乾孃不懂……不過啊,既然打得不重吧,就先挨着,大不了,你打回去嘛!”心想反正下手輕,傷不了感情,打是親罵是愛,磕磕碰碰才自在嘛,一家人就是要多“親密親密”。
等到爺仨收工,一家人團坐在飯桌上。
方天林手裡揣着個酒瓶子跟蘇櫻示意:“叫乾爹。”
丫頭機靈,立馬接過酒瓶子,脆生生地叫:“乾爹!我給您斟酒。”
“哎!”乾爹笑得嘴巴都快裂到後腦勺了,舉着酒杯那叫一個激動呀。終於有兒媳婦給俺斟酒咧,這都盼了幾十年咧!
方天林開始扒飯,又問了一聲:“乾孃,這丫頭沒給您添亂吧?”
“沒有沒有!”乾孃忙道,“這姑娘賊懂事兒,你看看,這米是她淘地,飯也是她做地,菜是她洗地,也是她炒地,火都是她生地……”
唬得乾爹一咋呼:“那活都是人家乾地,你個老婆子幹啥子咧?!”
蘇櫻連忙勸解:“乾爹!乾孃是幫我說好話呢~這菜啊米啊是我洗得,其他的活都是乾孃忙的,我也就是生生火,打個下手罷了……”
乾爹這纔對乾孃一瞪眼,沒再說啥。
聽得這丫頭不僅沒惹禍,還幫了不少忙,方天林才緊扒了兩口飯,對李剛說:“大哥,一會兒你先上樓做功課吧,這丫頭我來送。”剛纔說讓李剛送,那也是隨口一句,知道自己要是不送的話,這丫頭賴在這兒不走都有可能。聽他這麼說,李剛哪有不答應的。
聽那口氣,孩子們似是已經和好,老兩口相視一笑,也寬慰不少。
飯畢,乾爹去收拾些散活,李剛留下來收拾碗筷,乾孃把他們倆送到了路口。
“今晚沒地方,是不能留你們過夜啦。乾孃訂的那牀新棉鋪就快打成了,改明兒再留你們過夜,啊?”
蘇櫻一聽不好意思了,剛想解釋一下,卻聽方天林道:“還不謝謝乾孃好意?”他是想自己反正跟大哥窩一塊兒,乾孃也是好心好意,說句實在話那是客套,總不能拂人家吧?可他這一句,就把人家蘇櫻弄得芳心大動,惴惴地謝了聲:“謝,謝謝乾孃……那,那我們先走了,乾孃您回去吧。”
“哎!改明兒一定再來啊!”
蘇櫻身子顫了一下,就聽方天林在那道:“一定,一定!乾孃您回去吧,外頭冷。”
坐在他車後座上,丫頭緊緊把住他的腰,心裡撲騰撲騰地,尋思着:下禮拜找李剛問問,乾孃那鋪新被子打好沒,抽空,咱得去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