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趙哈尼的存在時，我的心緒朝兩個極端徘徊，前一秒是發自內心的慌張，後一秒，在看到他臉上的神色時，反而變成了一種釋然。
也對，我們還沒達到多麼信任彼此的份上，比如今天早上，他還拿着那把遮陽傘罵我犯賤。
我迅速的把目光從他的身上挪開，看着凌沐雲，說：“凌總，你得先走了。我這兒還有些事兒要處理。”
折騰了一天，這個時間還冒出這檔子事，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心情處理，反正我已經是瀕臨煩躁的狀態了。
凌沐雲聽我這麼一說，點了點頭，而下一秒，我的右側毫無徵兆的竄出來一個身影，而後便是凌沐雲臉上結結實實的一拳。
凌沐雲被打懵了，只有我在這一秒看的清晰，這一拳，是趙哈尼打的。
他好像還沒泄憤，伸手又準備再出一拳，凌沐雲並未還手，而我則夾在兩人中間，心急之下，直接擋在了凌沐雲的面前。
趙哈尼那一拳沒有落下來，我睜開眼，看着他胸膛起伏不定，再看向他的臉，足足的嘲諷意味。
“於小貝，你行。”他說，而後目光一轉，盯着凌沐雲，說：“哼，你們凌家是不是都這幅德行，專揀別人吃剩的拿，你姐姐是，你也是。”
這句話不僅僅激怒了我，也激怒了凌沐雲，而然趙哈尼並未就此閉嘴，反而又說了一句：“怎麼？我說的不是嗎？臉皮厚的跟古城牆遺址似的……”
“趙哈尼你夠了！”我聽不下去了，怒吼脫口而出：“你大晚上發什麼神經！”
趙哈尼這纔看向我，目光觸碰，我心裡忽然一緊，他眼神裡的憤怒，嘲諷，不屑統統集中在我的身上，而後我聽到他說：“於小貝，不，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小舅媽，你說咱兩的孽緣是不是上輩子就已經集下了，只不過，你的智商真的低的可憐，你選誰不好，非要選他這麼糟蹋自己。”
“你……”
“我怎麼了？”趙哈尼變本加厲的看着我，說：“這舅甥兩你都嘗過了，改天是不是還準備編一本《牀技對比大全》，來彰顯你的魅力啊！”
“啪！”
一巴掌下去之後，我的掌心傳來了陣痛，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模糊的視線裡，我看到了趙哈尼難以置信的表情，我鼓出全部勇氣張了口，說：“對，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不要臉的女人，你的建議我已經收到了，你可以滾了。”
趙哈尼看着我，忽然扯了扯嘴角，摸了被我的打過的那半臉，嘲笑着說：“於小貝，你果然是長出息了。連趙國泰都沒碰過我，你居然……居然……”
我看着趙哈尼的表情，心忽然糾在了一起，很多話哽咽在喉嚨，卻沒法說出口。
“行了，我打了他一拳，你給了我一巴掌，咱們扯平了。”趙哈尼摸了摸嘴角，淡定的轉過身，一步一步的，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想追過去，可是我知道，就算我跑的再快，我們都不會再在一個水平線上了。
是的，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我能接受我們之間有過裂痕，但我沒法接受我們再也回不去的事實，我瞭解人生就是無數個朋友從身邊走過，我來你往，可我卻沒承受這一刻的悲涼。
良久，我哭的累了，這才站起身來。
“你回去吧，有些事我想好好整理整理。”我看着凌沐雲，這一刻，我只能跟他說這些了。
凌沐雲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小房間裡，盯着手中的那把傘，心口忽然間升起一陣悲涼。
是我犯賤，因爲這一刻，我想趙哈尼。
彼時已是午夜，出門時還下起了小雨。等個車將近半小時，最後，車子停在了趙哈尼住處外。
保安還認識我，一口一個“趙太太”叫的我彆扭，我在雨裡行走，很快，就到了那棟熟悉的別墅樓下。
樓上樓上燈都是關的。
昏暗的路燈下，這棟別墅顯得尤爲孤零。好像，某個人。
我多想再看他一眼，只是我知道，他現在不想看到我。很多事情堆積在一起，我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處解釋。
有人說，人的一生，最遺憾的是，是在錯的時間裡，遇到一個對的人。
趙哈尼是對的，只是我們遇見的時間錯了而已。
在樓下呆了半小時之後，我凍得全身發冷，這才轉身離開。
或者是太累了，當我被電話吵醒時，已是第二天中午。給我打電話的是安琪，聽見我的聲音後，她長長的吁了口氣，說：“還好，你還活着。”
不過失戀而已，我也沒有那麼脆弱。
“小貝，趙哈尼昨晚……”
“安琪，趙哈尼撞見我和凌總接吻了。”
安琪趕到我家的時候我還在牀上，一進門就是濃重的飯香，她說：“小貝，可惜時間不充足，不然姐們給你準備個滿漢全席。”
然而，當她將帶來的外賣整整齊齊的拜訪在餐桌上時，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和安琪纔是真愛。
港記的甜點，全聚德的烤鴨，天籟軒的燒菜和雞湯，還有這個季節非常流行的龍蝦。
“安琪……”
“你要能有瑪麗一半省事，我也不用這麼操心了。”
“瑪麗是誰？”
“我爸新請的幫傭。”
我瞪着安琪，張口便來了一隻大龍蝦，腦海裡忽然冒出了趙哈尼，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朝下掉。
“得得得，瞧你那出息。”安琪以爲是她說錯話了，急忙說：“別哭了，姐們晚上帶你出去嗨，好好安慰安慰。”
“怎麼安慰？”
“菲比酒吧，據說新來了不少新貨，姐給你找兩個……”
“滾！”
讓我這個時候去找鴨子，還不如直接把我燉了算了。
經過半小時的敘述，我終於將昨晚的事情解釋清楚了，原本以爲安琪會安慰我，不料她卻拍手說：“小貝，你和凌總這份跨年戀真讓人羨慕。”
“安琪，你還是退下吧。”
安琪立即切換成了正經模式，然後跟我分析：“論長相，趙哈尼那細皮嫩肉的自然佔了絕對性優勢，這一輪他勝出；論財產，趙哈尼有着趙國泰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少則也得幾百萬，這一輪他勝出；論愛心，趙哈尼毒舌，直接pass，凌總勝，所以小貝，我看凌總挺不錯的，你發展發展。”
明明是二比一，趙哈尼勝出好不？
“這你就不懂了，你看，看臉看錢不如看心，我們都是注重內涵的人，對，我們沒那麼膚淺。”
我還是老老實實吃飯吧。
吃完飯我也安琪躺在牀上聊天，安琪也說，沒想到這一次我和趙哈尼真的鬧這麼大，就他那性格，咱兩和好可能性不大。她還說，我當着他情敵的面給了他一巴掌，和好的可能性又減少一半，再者，趙哈尼和餘聲那檔子事，在心裡也是個疙瘩，乾脆，就這麼算了吧。
安琪說的都對，只是有她這麼安慰人的嗎？
“你要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不是蕾絲就是gay呀！異性戀愛，傳宗接代，同性之間，那是真愛！小貝，咱們就別阻擾趙子皓尋找真愛了。”安琪拍了拍我的手，說：“再說了，我看凌總那方式，是鐵了心的對你好，難得有人這麼不嫌棄你，你跟他湊一對得了。”
“我拒絕了……”
“凌沐雲可是博士生，你要相信一個雙博士學位變態的執着。”
凌沐雲學歷那麼高？
“小貝，姐們說這些，都是瞎話，問題是你要隨心。我雖然和趙子皓磁場不合，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事實證明，關鍵時刻，還是閨蜜靠得住。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選凌總啊，只要想到他把田欣欣那臭女人教訓的全身發抖，我就很想給他打一百分啊！”
好吧，當我沒說。
不過安琪，這個時候，有你真好。
“既然覺得我好，不如娶了我……”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這時候門鈴響了。我和安琪面面相覷，這個時候，誰會過來？
“不會是趙子皓吧？”安琪對我擠了擠眼，起身就去開門，然後我聽到她在門口喊：“小貝，你上司來了。”
安琪是故意擡高了聲調，我也沒有顧得上整理衣着，直接就衝向了正門。
“凌……凌總……”
凌沐雲紳士一笑，說：“沒想到安小姐也在。”
“凌總，你這是嫌棄我這個電燈泡呢？”安琪沒好意的看着凌沐雲，說：“好好好，我走就是……”
我當然不想安琪離開，可這貨的速度相當的快，壓根沒給我機會說話，就火急火燎的離開了。
我看着凌沐雲，再看看髒亂的室內，說：“凌總，你可別介意。”
凌沐雲是拎着東西過來的，大到吃的，小到眼藥水，他說我昨晚哭的太慘了，眼睛需要補充能量。
我瞪了他一眼，說：“這事兒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你……”
凌沐雲被我這句話說愣住了，他從進門開始就幫我收拾東西，這會兒手也停下了，一雙眼睛諱莫如深的看着我，隔了好幾秒，才說：“要我去解釋嗎？”
我深知自己的話說的過分了，畢竟昨晚那是突發情況，誰料被趙哈尼逮個正着。
“凌總，我想跟你談一談。”
“正巧，我也想跟你談一談。”
原本我先提出談話這件事是佔有優勢的，可是凌沐雲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卻導致我壓力極大。我輕咳了一聲，說：“凌總，我想好了，我要辭職。”
“因爲我？”
“不是，”我搖頭，說：“因爲昨天那條微博。”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和凌沐雲有關的，誰都不能保證和這麼一個男人在一塊會相安無事，這世上存在一見鍾情，同樣也存在日久生情。我現在是單身，談個對象也很正常，只不過，凌沐雲和趙哈尼的關係，若真是發生了點什麼，後期肯定很難處理，不如把一切可能扼殺在搖籃裡。
“小貝，”凌沐雲嘆了口氣，說：“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其實你的私生活我不該這麼快就插手，是我太心急了。”
“凌總，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的照顧，但是我已經下了決心了。”
凌沐雲盯着我，眼神裡帶着一股憐惜味，說：“我知道你的擔心，我有個想法，既不會傷害到你，也不會影響到我，你要聽一聽嗎？”
不是吧，凌沐雲又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的在校檔案我曾看過，學習成績不錯，還曾在設計上得過獎，”凌沐雲看着我，說：“上次我讓你去了新品發佈會，就是想讓你感受感受一雙精美的鞋子面世，要經過哪些具體的過程，小貝，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當一名鞋類設計師？”
“凌總！”我驚愕的站起來，說：“難道你……”
凌沐雲笑了笑，說：“如果現在因爲我的緣故影響了你的工作狀態，我可以介紹你去設計部學習，以你之前的設計基礎，不出兩年，一定會有所成就。”
“凌總，你是不是早就在盤算着這件事了？”
“算是吧，”凌沐雲點了點頭，說：“只不過，因爲私心的緣故，一直把你留在身邊。”
“所以，你之前安排給我的事情，都是在給進入設計部做基礎？”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居然看了這麼遠！
“那……小貝，你願意嗎？”
“我……”怎麼可能不願意，要知道，盛大的女鞋設計在國內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想到有一天我設計的鞋子可能擺放在各大櫥櫃的櫥窗裡，我可能做夢都要笑醒了，“可是凌總，我進了設計部之後，就不會影響你的聲譽了嗎？”
凌沐雲勾了勾嘴角，說：“小丫頭，你經歷的還太少，這點事，根本不算什麼。”
“那你的意思是，明天我就能去設計部報道了嗎？”
“當然。”
幸福來得太快好像龍捲風，不同意，那我就是傻子，可同意的話，我欠凌沐雲的，這輩子可能都還不清了。
這個男人，總是不動聲色的讓你接受他的好，還不知道找什麼理由拒絕。
我找了個藉口去了趟洗手間，仔細的琢磨了這件事。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我不接受肯定有人會罵我是傻蛋，但是不接受，我會覺得自己就是個傻蛋。
凌沐雲一定給我施了魔法，否則，我怎麼會這麼心動？
用冷水洗了把臉之後，我又返回了客廳。凌沐雲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笑着問：“冷靜的考慮好了嗎？”
“凌總，坦白說我很心動，可是我不想跟你牽扯這麼多，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心安理得接受的方法？”像我臉皮這麼厚的人，估計只有一個。
“有啊。”凌沐雲起身，沉穩的朝我走來，一隻手攀在我的腰部，說：“接受我。”
“凌總你……”
“不是你虛心請教的嗎？我也這是耐心回答……”凌沐雲拉近了我和他的距離，輕輕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子，說：“有時候，你坦誠的可愛。”
“凌總，你再這麼調戲我，我恐怕做不到尊老愛幼了。”
“恩？”凌沐雲俯視着我，笑着說：“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凌總！”
“不逗你了。”凌沐雲這才鬆開我，說：“小貝，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找一個最佳的解決方式。下午我還有個會，得先走了，你考慮給我電話。”
我點頭，送着凌沐雲到門前，誰知他忽然轉過身，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關門，躲在門後一動不動，聽着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臉不由自主的紅了。
如果今天來的是趙哈尼……
我想，貪心的人總是沒好下場的。
凌沐雲的提議在我腦子裡徘徊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我都理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我沒想到的是，晚上八點，我家的門鈴又響了。
知道我住在這兒的人就這麼幾個，所以這一刻我是激動的，然而，當我看到門口站着的身影時，我的笑就僵硬在臉上了。
因爲來找我的，居然是趙哈尼的小媽，凌沐雲的姐姐。
微博的事情鬧這麼大，雖然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但是阿姨不可能不知道這事兒，不過修養這件事，還真是不是誰都有的，比如此刻，阿姨居然還能笑着看着我，說：“小貝，阿姨聽說這兩天你身體不舒服，特意給你煲了點雞湯。”
“阿姨……”
屋子因爲收拾過後相對整潔一些，可是這一刻我卻是緊張的。阿姨面色平靜的坐在沙發上，拉着我的手，說：“小貝，來，坐到阿姨身邊來。”
我照做了，可是這一刻彷彿看到了老孃的雞毛毯子。
“小貝，你看你這孩子，最近一定受了不少苦吧？”阿姨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算是安撫了我兩句，又說：“小貝，阿姨今天來找你，並沒有別的意思，阿姨從見你第一面起，就喜歡你這孩子，可是……”
“阿姨，對不起，我……”
“沒事兒，”阿姨拍着我的手，說：“子皓這孩子吧，雖說不是我親身的，可是這麼多年，我也是看着他長大的，當初他去盛大動了老趙的一些關係，這事兒我是知道的。”
“沐雲呢，從回國之後就一直呆在盛大，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除了躺在病牀上的媽媽之外，沐雲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這麼多年，他事事都靠自己，從沒跟我添過任何亂子，你去盛大時，我也特意交代過，讓他好好照顧你。”
“阿姨，原來……”
“子皓的事兒，老趙一直都是不過問的，只是沒想到，這才短短的兩個月，一切都變了。”
“阿姨，是我給你添亂了，對不起。我……”
“小貝啊。”阿姨抹了我臉上的淚水，說：“阿姨沒有怪你的意思，阿姨只是覺得……哎，阿姨也年輕過，明白男女之間的事兒，是管不住的。子皓這孩子，沒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沒少亂來，難得老實了一段時間……可是小貝，我這個弟弟……”
我看着阿姨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阿姨，有話你就直說，我聽着。”
阿姨擠出一個微笑，說：“小貝，我這個弟弟，回國已經有十多年了，在婚姻大事上，一直都是我媽的一個心病，可他自己主意正，早些年，一門心思的全撲在工作上，談過兩個女朋友，都沒成。這幾年呢，我也給他介紹過不少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可他跟人家吃了一頓飯之後，便再也沒有迴應了。他主意正，做了決定的，我這個當姐姐的也順着他，照理說，他跟你，我是沒法反對的……”
“阿姨，你誤會了，我……”
“小貝，阿姨不會看錯的，”阿姨擠出一個微笑，這會兒我才發現，原來她已經有魚尾紋了，“聽老王說，昨天因爲微博的事兒，他動了不少關係，沒嚇着你那兩個朋友吧？”
“沒……”原來這件事，阿姨也是知道的。
“小貝，阿姨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求你必須做一個選擇，你的想法和決定，阿姨都不會干涉的，只是現在，我和老趙夾在中間爲難啊。”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說：“你放心，他們兩個，我都不選。”
“不不不，小貝，阿姨不是這個意思……”阿姨擺了擺手，說：“小貝，子皓昨天回家了。”
回家了？
“其實吧，上個月，老趙給他安排了一門親事，”阿姨話鋒一轉，說：“女方條件還不錯，不過被子皓一口回絕了。”
所以，他昨晚回去……
“昨天晚上回來，說是要舉辦婚事。”
婚事……
所以，趙哈尼是要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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