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氣,漸漸涼爽。
蘇臻坐上開往G市的飛機,剛坐下,一藍衣男子朝她這邊走來,修長的身形立刻吸引了她的眼球,心下不由暗暗打量起來。
細看之下,不覺激賞。
她摯愛藍色,可還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把這種寶藍的開衫,穿得如此妥帖,讓人賞心悅目。
或許是他五官棱角分明,臉型輪廓有如能工巧匠雕刻後,又細細打磨過一般的完美曲線弧度,連衣服也被襯得更加有型。
他黑色的眼眸明亮有神,眼尾斜挑,眉毛濃黑俊朗。
打量間,他已移步到她面前,嘴角噙着溫朗的笑,便瀟灑地坐在她旁邊。
她心下詫然,回以他淡然一笑,旋即望向窗外。
在外出差半個月的蘇臻,還沒回城就接到閨蜜趙綿綿的電話,說等她回G市了,要帶個新歡給她鑑定,言語間透露着無限雀躍。
她又高興又好氣,這妖精敢情還是像換衣服一樣換着男朋友呢!
她和趙綿綿相識十幾年,自己淡泊剋制,趙綿綿熱情活潑;
自己愛清靜,她愛熱鬧;
自己視爲聖潔的愛情,她卻視如遊戲;
如果自己是蓮花,那趙綿綿就是朵野玫瑰!
從小到大趙綿綿沒有一刻不明豔動人,即使是睡醒剛起牀時,也透着慵懶的嬌媚。
而趙綿綿說蘇臻,從小到大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基因,眉宇間是不屑世俗風情的清高。
所以自初中開始,趙綿綿就開始對她訴苦:爲什麼世上的男人都沒有靈魂,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愛上你。
可說這話的她不知,在蘇臻心裡她是典型的尤物,炫目耀眼,男人還怎會有空再用靈魂和她交流,索性都俗了。
最後,應了她的名字,男人見着她就軟綿綿到迷亂了。
以至於從某一天開始,趙綿綿對所有男性投來的驚豔目光,報之以嫌惡,戀情也從不超過三個月,都是她的愛情遊戲。
而在她們那不短的、彼此做伴的學生時代,數不清的男生在蘇臻面前,因爲趙綿綿而掉淚訴苦、肝腸寸斷……
蘇臻也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雲淡風輕,再到不屑。
也許互補的性格,讓彼此沒有任何阻礙友誼的衝突。
蘇臻性格淡然,並不羨慕趙綿綿有衆多追求者,反而欣賞她的美麗和旺盛的青春活力;
而她的每段感情都需要自己當參謀,分享她的點點滴滴……重要的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毫不矯柔作態,豪爽大方,蘇臻無法拒絕她的友誼。
想到這,蘇臻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回誰又栽倒在了她的手裡。
她拿出一疊廣告策劃攤在腿上開始發愁,這次接的任務很是棘手,對方是一家初次合作的大客戶,做好這一單,代表公司又可贏得一個長期客戶。
所以,作爲這次策劃的負責人,她連在飛機上的時間也不放過,生怕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也會漏掉珍貴的靈感。
雖然作爲女人,對內衣再瞭解不過,可要在繁多的內衣廣告中脫穎而出——有新意有創意,難度不言而喻。
翻看着廠商給的各式內衣圖樣,就覺得頭大。
擡起頭,轉動有些痠痛的脖子,轉到一半,發現身旁男子看着自己的內衣圖樣的眼裡,帶着有趣和促狹的笑意。
她再次詫然,索性大膽問他:“覺得如何?哪一款適合送女友?”
他坦然地看着她,笑了笑說:“內衣是女人的第二層皮膚,如果是我,我會選擇舒適度和手感最好的送人。通常手感好的內衣,款式和做工也不需擔心。”
他說話傳達出來的氣質,給她的感覺是:他儒雅,有個性,有小傲嬌,但脾氣又不壞。
心裡不由對他微微讚許,說道:“聽你這樣說,感覺你是個很實在的人,追求品質和品味。那顏色呢?你喜歡看她穿什麼顏色?”
他偏過頭看着她手裡的圖樣,指了指一件白色內衣圖樣說道:“品味決定了品質,不管是生產商,還是消費者。顏色我最喜藍色,但我最嚮往純粹的白色。”
她看見他輕按在圖樣上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得平滑光整。
敢情這男人喜歡小清新、萌系列少女,或者有潔癖?或許他還是個小受?因爲沒看出他有強攻的屬性。
至少她的男同事,都喜歡女人穿黑色,肉色……
她不敢繼續往下猜測,自己不是腐女,對小受可沒有興趣。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和一個可能是小受的陌生男人,探討女人的內衣問題,以及他這方面的喜好,是否已經超出了陌生人之間交流的正常範圍……
於是她趕緊結束這個話題:“謝謝你的建議,我在想,如何讓這些內衣廣告,刺激人們的消費慾望……提高銷量。”
“質量好,廣告好,自然賣得好,這是成年女人的重要裝備。現在的女人總以內衣來凸顯好身材,取悅男友,殊不知當男人得知她姣好的身材,是用各式功能型內衣矯正出來的,會更失望。”他毫不避諱地侃侃而談。
不知道他爲何想要深入這個話題,而她對他的想法很感興趣。
見他說話實在,她也就打開了話匣子:“那是因爲我們生活在地球上,要承受地球引力的壞結果,必須穿有矯正功能的內衣,避免地球引力導致的下垂變形。一個女人爲了男人而修身塑形,那也是爲了滿足男人的審美,是愛的體現方式之一……”
說這話的時候,她突然有了靈感,在紙上奮筆疾書。
“哈哈,有道理。”他笑着說道。
她禮貌性地對他閃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繼續低頭疾書。
“怎麼,你找到靈感了?”
“是,謝謝你。”她頭也不擡。
“不用謝我,是靈感找到了你。”
他還不居功,真好。
蘇臻疾書寫着,窗外的白雲一朵朵飄過,筆尖落在白紙上,卻感覺是寫在白色雲層上。
有靈感的時候,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再快不過,三個小時的時間轉瞬即過。
她長吁口氣,伸個懶腰,還有半小時就到了,策劃初稿已寫得差不多。
她不禁感激地轉頭,看看身邊給自己靈感的人。
他正在小憩,於是大膽地打量,輕微的呼吸使他的鼻翼翕動,高挺而窄的鼻樑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
異常濃密的睫毛輕輕抖動,遮住了那一雙她不太敢直視的眼睛。
下巴是鬍鬚剃掉後的青色,薄而有棱角的雙脣微微閉合,不知道是不是薄脣的男人都薄情呢,她想。
她飛速地掃閱了他的臉,睡着的他有一種異常讓人着迷的氣息。
“你喜歡看人睡覺的樣子嗎?”他閉着眼睛問。
她心下惶然,趕緊把頭扭開,臉上慢慢發熱,真糗,被發現了。
她不自然地笑了,掩飾着尷尬,說道:“每個人睡覺的時候,好像和醒着的時候,差別很大。”
“你相不相信,睡着的人可以感受得到別人在看他的視線。”她感覺到他睜開了眼睛,雖然沒有看他。
“是嗎?你感受到了嗎。”她順勢扭過頭看着他。
他微睜着眼簾望着她,眼神迷離深邃。
“你說呢。”他嘴角輕勾,微微揚眉,繼續閉上眼睛。
她望向窗外不再看他,也不再說話,生怕影響他休息,也爲自己剛剛的冒失暗暗懊惱。
手裡捏着策劃稿,期待飛機快些降落。
飛機降落。
“有緣再見。”他起身,笑着跟她揮手道別。
她也笑着揮揮手,說了句:“再見。”
萍水相逢,已是不易。
沒想到這次出差,居然碰到了讓她看着還蠻舒服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以後是否能再見到。
坐在回家的的士上,她還回味着他的音容笑貌。
從電梯裡出來,發現一個人坐在門口地板上,仔細一看,原來是秦楚。
他看上去面目憔悴,下巴上很多青茬,不修邊幅的模樣,跟以往的他真是判若兩人。
誰都知道他喜歡趙綿綿,趙綿綿卻故意避着他。
他家和趙綿綿家是世交,從初中到大學,他一直追隨、不離左右。
他一直堅信千帆過盡,最後守在綿綿身邊的一定會是他。
可郎有情妹無意,趙綿綿的男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偏偏沒輪到過他。
端端他把趙綿綿看做仙女一般的人物,從沒有貿然表示過心意,只是默默付出,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毫無怨言,只希望能感動趙仙女。
精明的趙綿綿裝作啥都不知道,樂得輕鬆自在。
蘇臻以前從沒見秦楚這樣頹廢過,暗想,他這副模樣,肯定和趙綿綿交了新男友有關。
只見他手持一瓶紅酒,如飲果汁般輕鬆,一口口往嘴裡灌酒。
“怎麼了,弄成這副模樣。”蘇臻放下行李,彎腰拍拍他的肩膀,見他低頭不語,便尋找話題,“你咋知道我回來呢?你也不打我電話,萬一我沒有回來呢。”她掏出鑰匙開門。
“你同事說你今天回來。”他悶聲回答,又繼續喝起來,依然耷拉着頭。
“進屋吧。”蘇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他站起來跟着進屋,靠着沙發坐在地板上。
“你慢些喝,我先洗個澡。”蘇臻說着就進了浴室。
她一邊洗澡一邊思量,今天又該怎麼安慰他纔好。
這麼多年來,自己都是他的傾訴筒……這趙綿綿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妖女,總是涉及無辜。
她洗完澡來到客廳,秦楚正斜倚在沙發上,看見她,他眼眶頓時紅了:“蘇臻……綿綿……我跟綿綿說了我的心意,這麼多年,我以爲她會感動,會知道我的好……”他沒再說下去。
蘇臻詫異,想不到他如今竟有勇氣說出來,看來還是等不住了,可惜趙綿綿還未收心,終究還是碰了壁。
秦楚好歹也是青年才俊,相貌也無可挑剔,可趙綿綿偏不喜歡他。
大概是太缺乏挑戰,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放在心上。
蘇臻坐在沙發一側,一邊用浴巾擦着溼潤的頭髮,一邊說道:“你時機不對才碰壁,她好像又交了個新男友。”
秦楚騰地坐起來,湊到蘇臻面前說:“以前她都只是好玩,不懂事,我知她性格,所以並不着急,如今……如今這次她是認真的了,我怕再不表明,就再無機會!”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慌張,這次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令一向不把情敵放在眼中的秦楚借酒消愁。
她納悶不已,但也只能寬慰道:“能有多認真,新鮮感一過,就打入冷宮,你實在無需這般如臨大敵。”
“不,我從未看過她這般主動,以前只有人討她歡心,這次卻是例外,而且這男的,能制住她……”他越說越喪氣,她越聽越好奇,能讓綿綿服帖的男人,她至今還未遇見過。
蘇臻實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這麼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到頭來卻是碰壁。
也許他早兩年說,趙綿綿或許還會接受他,得到過總比從未得到好,起碼還有甜蜜的回憶。
可,感情的事誰又能算得清楚,說得明白,又恰逢時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