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氣漸漸寒冷, 又是一年冬天。晚上蘇臻一個人睡在牀上,聽着窗外的風聲,心裡有些失落, 倒不是因爲鍾煜回首爾了不在身邊, 而是想着時間如流水飛快, 這一年即將過去。
時間太匆忙, 忙到她意識不到子衿已經九個月大了, 過了年就該滿一週歲了,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感覺現在的生活還是和從前單身時差不多,開着間小店, 每天上班下班,唯一的變化就是老了。她摸了摸破腹產的肚子, 傷口似乎還隱隱作痛。若不是每天夜裡睡前的思索, 她都會忘記自己已經是母親的身份。
夜裡她也很少夢見子衿, 說實話,她對子衿的想念並不是那麼強烈。別人說的母子連心的默契, 她是從來就沒有體會過。
她想或許因爲是自己和子衿沒有感情上的交流,亦或許是因爲自己的媽媽在帶孩子,心裡踏實和心安,所以纔不會強烈的想念孩子。子衿剛被帶走的那幾天,她確實還挺不習慣的, 但是熬過了那幾天, 一切都自然會習慣。
她想自己纔不能讓孩子成爲自己的累贅, 生孩子不過是履行了社會責任, 她巴不得孩子能夠自生自滅, 不要給自己添麻煩纔好。每次她這樣偷偷的想,都會罵自己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人呢。她看別的媽媽們對自己的寶寶是愛不完愛不夠,可是她卻學不來。
有時候睡覺前她會念一段金剛經,倒不是想領悟什麼禪機哲理,而是覺得綠檀書頁捧在手裡的感覺特別好,看着古香古色的書頁和文字,她覺得自己似乎置身於千年前。她想千年前自己或許還是個絕色美女呢……
捧着經書的時候,她常常會走神一小會兒。因爲電視裡流行着古裝劇,穿越劇,所以她就會有聯想,說不定自己可以帶着這本經書穿越到千年之前,做一個郡主之類的……等到再穿越回來時,說不定帶回一個心上人,而子衿也已經完全長大獨立。可轉念又一想,如果穿越過去,真的愛上了誰,是不會想回來的吧。
她會沉醉於這樣的幻想,並會暗自好笑。
所以晚上她的夢常常是神啊仙啊妖啊之類的,光怪陸離而又真實。稀奇古怪的夢境裡,大多數是和不認識的人一起,這些夢既不悲傷也不快樂,就好像她的心境一般。
她不想念鍾煜,也不想念子衿,也不想念父母,朋友更是不想念,她喜歡這樣安靜的一個人的生活,誰也不會來打擾她。只是如果她覺得自己孤單的話,她就想要身邊有個人陪自己。
工作的事情她就更不願意想了,反正每天只要把每天的課上好,會員滿意,就是一項可以長久做下去的工作。她和店員之間的相處還不錯,大家有什麼心裡話都找她說,於是她就自詡爲知心大姐。
最讓她感動的就是袁阿姨了,不僅勤快,做事手腳麻利,還特別有責任心。據袁阿姨自己說,晚上下班之後回到家,常常擔心店門沒有鎖好,又叫老公騎電動車載自己來店裡看看,一定要看過穩妥之後,才睡的着。
蘇臻聽到她這樣說,心裡感動的那是一塌糊塗,所以平常對袁阿姨也是非常客氣,經常帶些小禮物給她,毛巾啦,拖鞋啦,貼身衣物之類的。袁阿姨也時常給蘇臻捎些土雞蛋啊,老母雞啊,土特產啊……所以她幾乎都不用上超市買什麼食材,每次她都客套的說,袁阿姨你留着自己吃啊,我們也吃不了這麼多。袁阿姨卻怕蘇臻是嫌棄,於是她只好收下。袁阿姨每次似乎都知道她家的食材快沒有了,總能即使的捎上,對於此蘇臻只能接受並感謝了。
不過讓她痛心的是,她喜歡吃紅薯,袁阿姨就從老家帶了一麻袋的紅番薯,可她把紅薯放在車子後備廂裡,幾乎遺忘了,等發現時,已經爛掉了一大半。這事她當然不能讓袁阿姨知道,只能默默心痛罷了。
還讓她感動的是嶽惠娥,她總是因爲孩子生病要照顧而請假,她說她也沒有辦法,她是寧願天天上班都不願意帶孩子閒在家裡的,蘇臻理解她的心情,每次也都准許了假,從來不爲難她。
因爲上班時間嶽惠娥是最勤奮最積極的一員,豐富的經驗,讓她很能抓住客人的心思,讓客人心甘情願的想來這裡練習瑜伽,店裡業績好,功勞最大的莫過於她了。而且她自己生病從來不會休假的,也不會在蘇臻面前說自己生病了不舒服,她每次都強忍着堅持着,蘇臻都是有看在眼裡的。
店裡的接待謝維,年紀最小,工作上有時難免有些懶散,但是對待客人還是很熱情的。蘇臻想這樣已經不錯了,畢竟人家願意在自己店裡上班,來幫自己,已是不易。
對於沈欣,蘇臻也還算滿意,光是她那絕佳的外形條件,就可以吸引客人的眼球,這樣一個養眼的美女,擺店裡任何位置都是活廣告啊。蘇臻當初想她這麼漂亮即使是課上的差一點都沒有關係,可是沒有想到沈欣的課比她預料的好多了,她的課安靜唯美,讓人如癡如醉,就和她這個人一般。
蘇臻一直以爲沈欣是單身,連她自己也說是單身,愁嫁呢,想要傍個大款嫁掉就好。直到有一天聽到沈欣接電話才知道,原來她男友在日本。
那天沈欣在店裡對着手機講日語,大家才知道她去日本留過洋,她家有親戚在日本,所以初中畢業後就上了語言學校,去日本生活了幾年,打工時認識了現在的日籍男友。
她這次回國是賭氣回來的,因爲她男友去夜店了,還有吸毒嫌疑,這兩件事讓她很失望。他男友卻說這在日本很正常,因爲工作壓力大,年輕人下班後晚上會用這樣的方式釋放壓力……但是他的解釋,她不能接受。最後兩人不歡而散,但是也並沒有正式說分手,她說需要時間,需要冷靜,所以就這麼回國了。
回國的這幾個月,她男友都沒有打電話給她,那天不知道怎麼就打了,起初她還口氣溫和,可是沒有說幾句後,就激烈的爭執起來了。雖然大家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卻知道那是在吵架了。
蘇臻倒想沈欣別和男友複合纔好,不然肯定會辭職去日本,她很希望沈欣能一直在店裡上班。所以常常看似無意卻有意的給她做思想工作,說還是留在中國,找個中國老公好。
沈欣的回答倒是很讓她放心,她說,我纔不會吃回頭草呢,呆國內的感覺比呆日本強太多了,故土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只有踩在祖國的大地上,才覺得自己是自由而安全並且快樂的。
在日本,她時常擔心地震、海嘯、核輻射,心裡一直就想回國的,而且這幾年她也攢了不少錢,打算在國內買房。
關於蜜兒,蘇臻就更是省心了,現在每天兩人都形影不離的,默契到,倆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她想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有這樣的默契。而自己和鍾煜之間,似乎還不及自己和蜜兒。想到這,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身邊有一個靠的住的朋友,她心裡也踏實不少。
她有跟蜜兒說,叫她休假回去看看孩子。蜜兒卻說孩子有什麼好看的,不如不看,不然見面了,要離開的話,孩子肯定會不捨得,對自己來說也是痛苦,不見面,倒沒有那麼想念。她覺得反正每個月把錢寄回去,孩子有吃有喝不挨凍,就足夠了,至於再多的,她也給予不了了。既然沒有父愛,索性連母愛也不要施與,反正不管怎樣,孩子都會長大的,至於將來是何造化看他自己了。
蘇臻見她這樣說,問你不愛孩子嗎。蜜兒說,當然愛,可是愛不能當飯吃,爲了吃飯,卑微的愛不起,愛不來。雖然看似沒有陪孩子看似不愛他,但是心裡還是很牽掛的,至少現在只會牽掛這一個人,連工作也是爲了他,他在心裡的位置是無人替代的。
蜜兒說她一直都不懂什麼是愛,所以連怎麼愛孩子都不會,但是她已經盡力了。曾經她以爲自己喜歡別人那就是愛,後來以爲別人喜歡自己那也是愛,可是到現在她都沒有弄明白愛是什麼。她問蘇臻什麼是愛。蘇臻笑着說等有天你愛上了就知道了,難道你真的沒有愛過?蜜兒怔了一下,略有傷感的說,愛過,但是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
蘇臻想着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她還和蜜兒討論過這個問題,那時她的回答是,愛是思念,但是現在她想,愛是不是該叫做忍耐和無奈了。
這一晚躺牀上,她想了很多,不過都是店裡的這幾個同事,這些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女人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世界。她想到底是什麼力量召喚她們走到一起的?而未來的日子又能一起多久呢?她喜歡這些人們,也喜歡自己的瑜伽館,她想要是就這樣多好,大家都不要變老,永遠都這樣。這樣想着,她的心裡充滿了感動。
看看時間已是凌晨了,她告訴自己必須得馬上睡覺,不然明天白天肯定會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