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身處類似孤立無援、以爲落入絕境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還是你極力想見到的人,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酸澀化爲委屈,還是委屈轉爲埋怨,埋怨他爲什麼這麼晚纔出現?
白筱雖然還到這種絕望的情況,但心裡也不好受,所以見到鬱紹庭時差點就想問他爲什麼不接電話戲?
鬱紹庭卻像沒注意到她怨懟的眼神,神色如常,看了圈屋子裡的衆人,爾後收回目光落在白筱的身上。
那神情,那眼神,彷彿是真的剛看到擋在門口的白筱。
鬱老太太見機忙解釋:“小三,到了呀?筱筱這剛打算回去呢,我都勸不住她。”
“是嗎?”鬱紹庭淡淡地開口,波瀾不驚的語調,呵,裝得真好。
雖然是白筱自己提出希望鬱紹庭隱瞞兩人的關係,但這會兒見他真這樣了,卻沒有得償所願的開心。
“可不是?難得來家裡一趟,筱筱,你看既然小三來了,吃過晚飯讓小三送你回去?”
鬱老太太挽過白筱的手臂防止她離開,一邊熱情地讓張阿姨把菜都端上桌,轉頭對還站在玄關處的鬱戰明擠眉弄眼:“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白老師,老頭子。”
鬱戰明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打量了一眼白筱,換好拖鞋背手進了屋子殮。
“我家老頭子就這樣,喜歡唬人,別害怕。”鬱老太太說着就把白筱往回拉。
白筱擡頭望向還站在門外的鬱紹庭,發現他居然也在盯着自己看。
他的眼神比剛纔那漠然的一眼添了很多內容,毫不避諱地,也不擔心被人看出點什麼來。
幸好在鬱戰明進去後,門口本聚集的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鬱紹庭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自顧自地換了鞋,然後拎着油畫交給保姆自己先上樓去了。
鬱老太太拍拍白筱的手:“我家小三就這性格,對誰都一樣的。”
白筱扯扯脣,被老太太硬拉着回去,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裴祁佑。
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並不是所有人都跟老太太一樣神經大條。
裴祁佑目光沉沉,一張俊臉在燈光下籠罩了一層朦朧的光暈,竟讓人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哎喲,我的腰……”老太太突然想起自己扭傷的腰,嘶地吸了口涼氣。
白筱連忙扶住她,忽略了裴祁佑射過來的目光:“我送您回房塗點藥。”
“不走啦?”老太太哀哀怨怨地瞅着她。
白筱點頭,鬱老太太立刻拉着她往樓上去:“這纔對嘛,要是太晚就讓小三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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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彼此相愛過,所以無法成爲敵人,因爲彼此傷害過,所以也註定無法成爲朋友。
裴祁佑這幾天在夜深人靜時想過這個關於敵人跟朋友的問題,他發現自己倒不介意跟白筱做回朋友。
他無法否認心底那個令自己都唾棄的想法:他想要時刻知道白筱離婚後會怎麼過日子?
而只有朋友才能名正言順地去了解她的生活和交際圈。
鬱苡薇接了個電話過來,看向二樓時撇了撇脣角,回到裴祁佑的身邊:“這個女人還真敢留下來!”
裴祁佑耷拉着眼皮,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他在客廳沙發坐下,端起茶杯一口,水已經涼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手段!”鬱苡薇挨着他坐下:“居然慫恿奶奶把她介紹給小叔!”
鬱苡薇見裴祁佑沒什麼大反應,不屑地說:“我小叔眼光那麼高,怎麼可能看上她?”
鬱紹庭眼光很高嘛?
裴祁佑不知道,但他沒有忘記剛纔在門口鬱紹庭看白筱的那一眼,那是男人對女人的***。
“我這麼說她你不高興?”鬱苡薇試探地問,一邊觀察着裴祁佑的臉色。
再單純天真的女人也會有那麼一點心機,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也比男人強很多。
裴祁佑面無表情地又喝了口涼水,然後轉頭,一雙深沉的眸子盯着鬱苡薇,在看到她做賊心虛地表情時,他湊過去,嘴邊噙着一抹輕笑,聲音很低:“你想讓我吃醋?還是沉着臉摔門離開?”
這是裴祁佑第一次在家裡對自己露出這樣輕佻的笑。
鬱苡薇臉一燙,佯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圈住他的手臂:“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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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站在二樓樓梯口看着客廳裡親親我我的兩人,站了會兒也沒下樓去拿棉籤。
轉身想回老太太臥室,卻對上了靠在自己房間門邊的鬱紹庭,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不是她能琢磨得透的。
白筱張了張嘴,還沒出聲,他已經轉身進房,留給她的是關上的房門。
今晚的鬱紹庭情緒不對勁,想到自己那十幾通沒人接的電話,又加上現在的閉門羹,難道還沒從那個老和尚的
tang話裡緩過來?剛纔在門口那個溫柔的眼神,好像都是她一個人的幻覺。
不同於白筱的困惑不解,鬱老太太顯然很高興,打扮了一番在保姆的催促下才肯下樓。
鬱家其他人都已經圍着餐桌坐好,顯然在等鬱老太太跟白筱。
鬱戰明看向過來的兩人,視線在白筱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硬聲硬氣地說:“吃個飯還要一請二請!”
鬱老太太渾不在意,笑吟吟地拉着白筱到鬱紹庭旁邊的空位上:“筱筱,你就坐這。”
鬱紹庭神色平靜,聽了這話也沒任何表示,自始至終都管自己喝着酒。
老太太對他這態度頗有微詞,不管眼神暗示還是言語提醒,鬱紹庭都沒有絲毫的配合。
桌子下,右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鬱紹庭擡眼看向上座的鬱戰明。
白筱站在燈光明亮的餐廳裡,尤其是對上坐在對面的裴祁佑視線,只覺得說不上來的難堪。
見兒子真不願起身幫白筱拉椅子,鬱老太太也沒辦法,正打算放棄,鬱紹庭卻擱下酒杯站了起來。
鬱紹庭一句話也沒說,但確確實實是拉開了白筱跟前的椅子。
鬱老太太的心情立刻陰轉晴,笑眯眯地繞過餐桌坐到鬱戰明的另一側:“開飯吧!”
白筱掃了眼鬱紹庭明顯不高興的表情,五官臉廓繃着,但她還是坐在了他的旁邊,只是她的屁股還沒碰到椅子,身後的椅子突然一退,白筱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簡直令人無法相信的一幕,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居然會做出這個舉動。
鬱老太太捂着嘴避免自己發出驚呼。
鬱戰明直接陰沉了臉,拿起飯碗就往鬱紹庭身上砸,混賬東西,裝了這麼多年總算暴露了!
“爸!”鬱仲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砸過去的碗:“有話好好說。”
餐桌上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裴祁佑望着狼狽地跌倒在地上的白筱,下意識地就要起身,旁邊的鬱老太太卻已經退開椅子過去。
“筱筱,有沒有受傷?”
白筱有幾秒鐘的怔愣,隨即尾巴骨傳來的痛楚讓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把被突然拉開的椅子。
身邊是一雙黑色鋥亮的皮鞋,還有筆挺的西褲,白筱沒有往上看都知道那是誰,也知道他是故意的,這個男人真是惡劣啊,這麼大把年紀了還會做出這個幼稚的事情來,還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我去個洗手間。”白筱站起來時臀還一陣麻疼,然後不顧鬱老太太的詢問離開餐廳。
“筱筱啊……”鬱老太太滿是愧疚,然後轉頭瞪着自己的小兒子,她怎麼不知道他這麼沒風度?!
鬱紹庭坐回餐桌邊,左邊的鬱仲驍已經蹙眉問:“怎麼回事?”
“不小心。”鬱紹庭不緊不慢地說,拿過紙巾擦了擦手。
鬱戰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火氣蹭蹭地上涌:“不小心?你他媽一年到頭哪一天小心過!”
這時,裴祁佑拿出一塊端硯擺到鬱戰明的手邊:“爺爺,這是送給您的。”
鬱戰明對書法很熱衷,自然對硯臺也喜愛,頓時轉移了注意力,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很足。
“花了不少錢吧?”
裴祁佑扯了扯嘴角:“只要實用就好。”
書房裡那塊硯臺昨天不是砸鬱紹庭時砸壞了嗎?這塊……剛好補上。
鬱家誰不知道鬱老爺子每回訓斥鬱紹庭,父子倆一言不合,參謀長總是用硯臺招呼兒子。
鬱紹庭往後靠着椅背,看着對面裴祁佑“虛僞做作”的孝順樣,眼底陰霾更濃,退開椅子站起了身。
“你又想幹嘛?”鬱戰明現在要有多不待見鬱紹庭就有多不待見。
接到老太太的電話火急火燎地從首都坐飛機趕回來,結果等待他的卻是這麼一出,換誰不來火?!
“上廁所。”鬱紹庭丟下三個字就轉身離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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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一瘸一拐地進了洗手間,望着鏡子裡紅了眼圈的女人,越加懷疑自己爲什麼要留下來?
當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傷害時,會相繼記起他所有對自己不好的事情,然後越加地感到委屈。
臀部還隱隱作痛,她揉了揉,應該已經有淤青了,因此越加生氣鬱紹庭的蠻橫。
洗了把臉,白筱努力揮去自己陰鬱的心情,深吸了口氣,拉開門出去。
一看到站在外面的男人,白筱理都不想理他,板着臉目不斜視地往外走,剛走了兩步,手臂被人扯住,棉襖的帽子被他揪住,整個人被拉着重新回到了洗手間裡,門也被他隨手就反鎖住了。
“你幹什麼!”白筱用力推他,卻怎麼也推不開,擡腳往他的西褲上踹去。
鬱紹庭顯然沒料到白筱會真的動手,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腳後也黑了臉,大手禁錮着她亂
動的雙手,一條腿擠進她的雙腿,把她推到牆上壓制着她,“踢,你接着踢。”
“你不可理喻!”白筱真的氣壞了,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男人?
明明是他做錯事了,怎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兇她?又是對她冷臉又是動手動腳。
想到自己被他媽媽騙到家裡,又想到鬱苡薇說的那些話,原以爲他來了什麼都會好了,結果他還這麼對待她,連椅子也不給她坐,聯合着其他人一塊兒欺負她,看她醜態百出。
鬱紹庭盯着她逐漸溼潤的眼眶,原本擠壓在胸口的悶氣也因爲她眼底浮起的水光而消散。
白筱見他鬆了手,一把就推開他,卻沒離開,而是又擡腳去踢他泄憤。
結果腳剛擡起就被他壓制住,耳邊是他耐性不太足的警告:“別得寸進尺啊!”
“你就知道欺負我。”白筱的語調裡滿是委屈,卻也帶了不自知的撒嬌。
“我怎麼欺負你啦?”
見他毫無悔改之意,白筱手腳並用地對付他,他也不過用了幾分力道就把她重新壓在牆上。
白筱動彈不得,只能幹瞪着他,她在他的瞳眸裡看到了一臉委屈的自己。
鬱紹庭緊緊地扣着她,兩人的呼吸交錯,毫無縫隙的距離,她聽到了他憤怒的心跳。
被他這樣盯着,白筱漸漸地安靜下來:“誰惹你了?”
“你。”簡單明瞭的一個字,卻不像是說笑。
白筱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放開她,轉身離開前只留下一句話:“再那麼盯着他試試看。”
他?哪個他?
白筱回想起剛纔在樓梯口的一幕,立刻明白過來,在他要出去前拉住了他。
她的手剛碰到他的手背,他忽然就回過身,把她壓向旁邊的盥洗臺,彎下頭就親過來。
白筱猝不及防,卻也沒推開他,反而圈着他的脖子,主動地吻過去。
脣舌糾纏,相互吮/吸啃噬,勾起的是心底最真實的悸動,在呼吸不順暢的時候,白筱才稍稍推開他,鬱紹庭捏着她的下顎,張嘴含住她的嘴脣,用堅硬的牙齒輕咬,不時伸出舌尖舔舐她的脣顎。
再放開她的時候,他眉眼間的戾氣散去不少,“下次再揹着我那麼看男人,別怪我下狠手。”
白筱望着他如畫的眉眼,弄明白了他那樣喜怒無常的原因,也沒那麼委屈了,把頭埋進他的脖頸,雙手環着他的肩胛骨:“別的男人都沒你好看,看你就夠了。”
“少給我油嘴滑舌。”
“那你爲什麼不接我電話?我打了那麼多通!”
“……手機忘在辦公室了。”
這下連一丁點的怨氣也沒了,白筱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從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寬容。
也許等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不管他對你有多麼惡劣,之後只要一句話就能把你哄得眉開眼笑。
“還疼不疼?”他的手已經移到她的臀上。
“還有點疼。”這一刻,甚至連他下巴上的青茬也變得讓她喜歡得緊。
白筱靠在他的肩上,擡手摸着他微露青色的下顎,輕聲喃喃:“剛纔在門口我有點生氣。”
她的手立刻被包裹在溫熱乾燥的手掌心裡。
“是誰說不想讓人發現我們有關係的?”這人就知道拿她的話來堵她的嘴!
鬱紹庭摟着她,過了會兒,低頭問她:“受委屈了?”
白筱的腦袋在他的西裝上蹭了蹭,被他這麼一問,原本壓下去的情緒又涌了上來。
“誰說了什麼?”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眼角,溼溼地,溫熱的,聲音也冷下來。
有些話還是難以啓齒,白筱搖了搖頭,只是靠緊了她,悶聲說:“人家說都說過了。”
鬱紹庭把她護在懷裡,雙臂攬着她,緊緊地。
“有我在,以後沒人再敢欺負你。”
“你經常欺負我。”
“……”
正濃情蜜意間,洗手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