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樑家裡碰到姚烈,葉和歡當時的心境,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跟趙勳在韓家見面的情形。
不同的是,她身邊現在坐着鬱仲驍。
“喲,怎麼都不說話,這麼安靜……”
姚烈走到餐廳門口還是笑吟吟的,待他餘光裡瞄到葉和歡時,忽然就有些笑不下去。
其實剛纔他進來就注意到鬱仲驍旁邊有個女人,心裡除去詫異還有好奇,畢竟鬱仲驍這幾年都是單身過來的,姚烈有種‘二哥開竅了’的欣喜,結果走過來看到的卻是葉和歡僳。
即便幾年未見,姚烈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葉和歡本身長得漂亮是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原因,自己老婆是人家讀書時的閨蜜,說起來,葉和歡還算他們的半個媒人克。
所以現在——
姚烈看到兩人並肩而坐,腦海中回放着寶貝兒子最近神神叨叨的那句話——“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還是說,這其實是親子聚餐?
可其他人帶的都是老婆女朋友,哪怕真要帶晚輩來吃飯,好像也輪不到葉和歡陪着來。
姚烈就是在這麼糾結的情緒下被老樑拉上了桌。
“你兒子怎麼樣了?”
聽到老樑詢問,姚烈收起打量葉和歡的目光,馬大哈地呵呵,“我老婆就喜歡大驚小怪,她已經抱着孩子回家了。”
說着,姚烈望向鬱仲驍,恭恭敬敬的喊了聲二哥。
鬱仲驍點頭,也像老樑那樣關心了姚烈的兒子兩句,忽然聽到旁邊葉和歡低低地咳嗽,像被什麼嗆到了,他低頭,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詢問:“怎麼了?”
葉和歡的臉微紅,她捂着嘴輕咳,待情況稍有緩和才解釋:“一顆米飯不小心進了氣管,沒事,已經出來了。”
一杯水已經遞到她的手邊。
鬱仲驍低聲說:“先喝水,再吃飯。”
葉和歡側頭看他,眉眼間流露出暖意。
姚烈恰巧坐在兩人對面,把他們的互動看了一清二楚,尤其是葉和歡望鬱仲驍的那一眼,不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那是女人看心儀男人才會有的眼神。
對於這個發現,不過幾分鐘,姚烈的心情已經跟坐過山車似得,忽高忽低,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無數疑問盤旋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到最後匯聚成一個點。
二哥跟和歡在一起了!
然後他更糾結了,二哥怎麼可以跟和歡在一起?二哥可是和歡的前任小姨父……
可是姚烈不敢開口問,因爲場合不對,只能暗暗壓下心底翻滾的波濤,若無其事地跟周圍的人聊天喝酒。
……
一頓飯吃到晚上九點才散場。
姚烈見鬱仲驍跟葉和歡準備離開,連忙跟着站起來,生怕自己被落下:“二哥,我沒開車過來,你捎我一程唄。”
鬱仲驍看了急吼吼的姚烈一眼,沒有拒絕讓他搭便車。
走出車邊,葉和歡伸手到鬱仲驍跟前:“你喝酒了,我來開吧。”
姚烈獨自爬進車後座,心裡正醞釀着等會兒要怎麼問二哥才合適,聽到葉和歡邊發動車子邊對鬱仲驍說:“你閉眼靠會兒,到了我喊你。”
鬱仲驍低低地嗯了一聲,真的閉上眼假寐。
看着這默契的兩人,姚烈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絕對是燈泡中的大燈泡,這麼一想,有種如坐鍼氈的感悟。
葉和歡開車時,視線往後視鏡一瞟,主動跟姚烈搭話:“姚大哥,小姚望真的沒事了?”
“掛了兩瓶點滴就退燒了。”姚烈說話時忍不住瞟了眼鬱仲驍那邊,“恬恬在家照顧呢,沒給我打電話,應該沒再出問題。”
“剛得知恬恬結婚,挺驚訝的,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是跟你結的婚。”
提到範恬恬,姚烈臉上表情透着幸福,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我自己也沒想到。恬恬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不過確實是個好姑娘。”
葉和歡莞爾一笑,她看得出來,姚烈也是真心喜歡恬恬的。
車子停在慶祥路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時,鬱仲驍睜開了眼,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經過片刻的休息,那雙內雙皮眼更顯深刻。
他對葉和歡交代:“先送你回大院,我再送姚烈回去。”
重新發動引擎前,葉和歡拿眼角餘光關切地瞅了鬱仲驍一眼。
剛纔在飯桌上,鬱仲驍其實沒喝多少酒,半杯還潑在了老趙的臉上,見他身上酒氣不重,葉和歡也猜到他是有話要單獨跟姚烈講,所以沒再提回清和園,在前邊的岔路口把車拐向大院所在的方向。
如果說,老趙那番話,將她跟鬱仲驍的封閉世界撕開了一條縫,讓她更清楚的認識到他們未來要面臨的困境,那麼姚烈的出現,代表着她跟鬱仲驍的關係不再是不爲人知。
剛看到姚烈時,她不是不擔心。
tang但短暫的不安過後,那顆懸在半空的心又放了下來。
沒有像六年前那樣心神不寧,或許是因爲,鬱仲驍一直在自己的身邊。
聽到老趙那些話,葉和歡不是沒有動搖,在她搖擺不定時卻又想起那晚鬱仲驍說的話,他說,他做任何事都經過深思熟慮,而不是朝令夕改的一時衝動……可能自己骨子裡就是個自私的人,所以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她都沒辦法真的離開他。
——
車子停在大院側門,葉和歡下車,看着鬱仲驍換到駕駛座,她手握着車窗邊緣一再囑咐:“開車注意安全。”
“進去吧。”鬱仲驍看着站在路燈下的葉和歡,他的目光越發溫柔:“晚上早點休息。”
“嗯。”
鬱仲驍低着聲說:“走了。”
葉和歡縮回手,退到安全位置,目送車子消失在路口,又原地站了會兒,她才挽着肩上的包走進大院。
……
快走到家門口時,葉和歡看到路邊那輛黑色奔馳,熟悉的車牌讓她轉頭瞧了眼亮着燈的葉家房子。
爺爺還沒從首都回來,家裡只有葉和歡跟樊阿姨兩個人。
只不過今天,她在玄關處換拖鞋時,看到了一雙男式皮鞋。
上樓,經過韓敏婧以前住的房間,發現門虛掩,有燈光從裡面泄出來,葉和歡停頓腳步,轉而走向光源處。
這是葉和歡回到b市後第一次見到葉贊文。
他還是一身在公司的穿着,白襯衫黑西褲,房間裡開了一盞落地臺燈,光線不是很明亮,晦暗的光暈落在他的肩上,跟六年前相比,儘管依舊是那個成熟穩重的商人,但鬢邊的白髮卻透露出一個訊息——葉贊文也在老去。
而她對韓敏婧的記憶,已經定格在六年前,美麗,矜貴,蒼白,卻又消瘦。
察覺到門口有人,葉贊文偏過頭,朝那邊望過去——
看到站在門邊的葉和歡時,他不動聲色地合上了梳妝檯的抽屜,目光落在她的手提袋上:“剛回來?”
葉和歡沒理會,轉身走去自己的房間。
剛走兩步,葉贊文的聲音已經在身後響起:“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葉和歡回過身。
葉贊文看着那張肖像自己的臉,卻無法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絲一毫對父親的敬愛,但他終究還是開口道:“後天是你母親的週年祭,我上午來接你,你今年剛回來,應該去好好拜祭她一次。”
“人都死了,做這些有什麼意義?”葉和歡淡淡地說:“沒其他事,我回房了。”
“你母親是因爲你才過世的,現在連去看她一次都這麼勉強你嗎?”
“我可以去看她,但絕對不會是跟你一起。”
葉贊文的額角青筋隱現,他當然明白葉和歡這句話的意思,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盯着那雙近乎淡漠的眼睛,心底涌現的是這幾年時常會有的無奈跟落寞。
韓敏婧突然去世,他非但沒覺得暢快,反而像是從他心頭剜去一塊肉,至今無法恢復如初。
“你難道要一直跟我這個態度?”
葉贊文看着她,沒有像幾年前動不動就恨鐵不成鋼地發怒:“說到底,我還是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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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補充:姜慧有事沒來,後來有打電話,雖然下文姜慧出現時會提到,但我怕不說明一下,有注重小細節的小夥伴揪着這點給自己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