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掐着秦慕澤脖子的秦暮寒。頹然的鬆了手。
眼睛裡。有溼潤的液體在醞釀,那液體在眼角慢慢匯聚。然後磅礴而落,順着他刀削一般剛毅的側臉落了下來。
是啊……最後的殺人兇手,是他自己啊……
秦暮寒滿臉荒唐的笑,一邊笑,眼淚卻一直往下掉。
嫌她鬧騰故意不理她的是他。逼她鋌而走險的是他,最後毫不留情的逼她自盡的。也是他……
而秦慕澤只不過是看清了他和陌南柯感情的短板,然後加以利用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暮寒仰天長笑。笑聲在空蕩的牢房裡,顯得尤爲淒涼。
被秦暮寒撲倒在地的秦慕澤慢悠悠的坐了起來,他動作幅度極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擡頭盯着在自己對面癲狂大笑的秦暮寒。目光,越加的冰冷。
“好!”大笑過後,秦暮寒突然轉過頭來。瞪大了眸子,直視着秦慕澤幽深的眼眸。咬牙切齒道:“秦慕澤,你夠狠!”
從他猩紅的雙眼裡,秦慕澤看到有淚花閃過。於是他笑了:你瞧。他就說他有辦法讓這個冷峻如帝王的男人崩潰大哭吧?他從來不騙人。
“彼此,彼此。”秦慕澤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秦暮寒,他好像突然間變得很怕髒一樣,專心致志的拍着身上的灰,可實際上,他正在拍打的衣袖已經沒有什麼灰了。
秦暮寒知道,他拍灰的舉動,並不是怕髒,而是在表示他對他的輕蔑。
“比起狠心來,我可比不過大哥。”停頓了片刻後,秦慕澤慢條斯理的站起了身,他站在秦暮寒的正前方,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冷聲吐着毒液:“畢竟,我不會把秦明的皮剝下來,給你蓋上,我也不會因爲一點兒猜忌,去逼死自己的戀人。”
他冰冷的話,每一句,都像是一根又長又尖的刺,狠狠的刺進了秦暮寒的心裡。
有句話說,人們總是在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可他,失去了整整三年後,纔敢承認自己曾經愛過。
秦暮寒閉上了眼睛,遮住了滿目的滄桑。
對於失去鬥志的秦暮寒,秦慕澤似乎已經失去了再繼續玩弄的興趣,他帶着幾分輕蔑的瞥了秦暮寒一眼,冷笑着問了一句:“大哥,冒昧的問一句,現在我有沒有資格,邁進秦家的大門了?”
男人眯眼微笑的模樣,就像來自於地獄的惡靈,那笑容,沒有任何的溫度。
還記得二十年前初次見到秦慕澤的時候,秦慕澤四歲,秦暮寒七歲,秦慕澤美豔的媽媽拉着秦慕澤的小手兒,手裡拿着一張秦慕澤智商測試的成績,滿目興奮的坐在客廳,等着秦老爺子。
那是秦暮寒第一次見到秦慕澤,年近七歲的他,卻已經知道,客廳裡坐着的那兩個,一個是自己父親的嫖過的賤|女人,一個是那個賤|女人的私生子。
外面的野雜種,也敢踏進秦家的大門?年幼的秦暮寒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上前去一把將四歲的秦慕澤推倒在地。
這一推來得措不及防,秦慕澤連人帶椅子一把摔倒在地,坐在一邊兒的媽媽慌忙過來扶他,面對突然施暴的秦暮寒,她卻連怒,都不敢怒。
被椅子磕到的年幼的秦慕澤哭成了淚人兒,秦媽媽唯恐他一臉哭相會惹惱了根本就沒有打算出來見他們的秦老爺子,慌忙哄道:“阿澤乖,不哭不哭,那是你大哥,大哥是在逗你玩呢,你這哭哭啼啼的,一會兒哥哥們都不跟你玩兒了。”
聞言,四歲的秦慕澤剛收住了眼淚,就聽到他那位衣着鮮亮,小王子一樣的大哥冷哼一聲,滿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諷刺道:“誰是他大哥?就你們,也配進秦家的大門?做夢!”
後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秦慕澤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姓秦,他固執的讓自己跟母親姓“於”,改名叫“於穆則”,無論母親怎麼打罵,就是不肯再踏進秦家半步。
那時候,秦慕澤以爲,他此生再也不會跟秦家,跟他那羣同父異母的哥哥們有任何的糾葛了,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的一再退讓,反倒讓他們變本加厲,最後逼得他不得不以這種決然的方式,復仇歸來。
秦暮寒第二次見秦慕澤的時候,是五年前,很顯然,那時候的秦慕澤已經認不出他就是那個第一次見面就把他連人帶椅子一起推到的大哥了,可是秦暮寒卻記得他——妄想踏進秦家的那個雜種。
少年時期的秦慕澤,腦子聰明,面色俊逸,可能是因爲腦子過於聰明吧,他無論做什麼事兒都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可就算是漫不經心,他也比其他人做得好的多。
他身上哪兒天才特有的散漫讓秦暮寒有些不悅,於是軍人出身的秦暮寒,再一次把秦慕澤打倒在地,然後冷笑了一句:“這就是你那個做雞的母親所說的聰明過人?呵,就憑你這點兒程度,你以爲你踏得進秦家的大門?”
“鬼才想踏進秦家呢!神經病啊你!”輕蔑的語氣,和這不可一世的態度,終於讓秦慕澤想起了這個男人是誰,少年抓起一把石子朝他扔了過去,換來的,卻又是一頓暴打。
爲此,秦慕澤專門結識一堆小混混兒,閒着沒事兒就開始跟他們幹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流氓頭子裴御。
到後來,打架打的都總結出一本書了的秦慕澤,一直想找個機會跟秦暮寒再幹一架,可至今,都沒能如願。
“進秦家,你還不夠格。”
第三次聽到這句話,是在秦夫人要收秦慕澤做養子的時候,那個時候,秦暮寒的態度更囂張,語氣更不屑……可是秦慕澤,已經不在乎了。
在那個血腥的夜裡,他失去了作爲人的所有一切,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真的有資格,邁進秦家的大門吧。
——因爲住在秦家大宅子裡的,都不是人!
站在秦暮寒正前方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秦慕澤,問完那句話後,不等秦暮寒回答,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就在他擡腳要走出去的那一刻,他轉過身來,面帶笑意的看向秦暮寒,笑眯眯的扔下了今天最後一顆炸彈:“對了,大哥,我昨天晚上聽說,三哥被牽扯到一起爆炸案裡,也被抓進來了……估計,就住在你旁邊兒,監獄放風的時候,沒準兒你們還能見見面。”
說完,他突然想食想起什麼來了一樣,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笑道:“哎呀,看我這記性,我忘記了,大哥你是重型犯,估計不能跟普通罪犯一起放風……真是抱歉,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言罷,他甩了一下披風,揚長而去。
黑暗裡,秦暮寒暗暗的捏緊了拳頭:就連小三兒也……秦慕澤……秦慕澤!
此刻,在心底默默的念着秦慕澤名字的,不止秦暮寒一個,在城市的另一角,地下室裡傳來錄像帶陌南柯讓人心疼的嗚咽聲:“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手上根本就沒有黑名單,可是現在說出去,根本沒有人會信我……是我連累了陌家……是我連累了你……”
妹妹啜泣的聲音,陌南秧不忍心再聽下去,她拿了遙控,直接按下了關機鍵。
夠了,己經夠了……陌南秧閉上眼睛,貝齒狠狠的咬着慘白的下脣,咬出了血,卻依舊渾然不覺。
原來這一切,他早在三年前就計劃好了,利用妹妹和秦暮寒感情的裂痕,慢慢的引誘妹妹上鉤,編造出黑名單的幌子,當所有人都相信了黑名單就在妹妹手裡的時候,他悄悄放在妹妹頭頂上的砍刀,也就被斬斷了繩索,以不可抵擋之勢,落下來。
經過當年妹妹這麼一鬧,所有人都相信了黑名單的存在,並且暗自懷疑,黑名單就在她這個當姐姐的手裡,於是,他故伎重演,藉着這一個幌子,生生讓秦暮寒自己主動承認了自己的罪名。
好……很好……空手套白狼,他秦慕澤贏得漂亮!
終於把這一切都摸清楚了的陌南秧,小的淒涼。
心冷到一定境界後,眼淚已經落不下來了,她以爲這場盛大的騙局,是他專門爲她設計的一場成|人禮,到最後才發現,原來她不過是他更加龐大的計劃裡的一角,也許根本微不足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本想平復一下心情,沒想到卻吸進去一大口灰塵,嗆的她不斷的咳嗽,眼淚都快要咳出來了。
她這才終於捂住了鼻子,動了動已經有些僵硬了的四肢,慢慢的,猶如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太一般,走了出去。
秦三爺的手下還在門口等着她,她到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徹底冷靜了以後,這才走過去。
“陌小姐。”那手下對她倒也算恭敬,即便秦三爺現在不在,也未曾造次。
陌南秧點了點頭,算做回答,沉默了片刻後,她扭過頭來,看向那個手下,低聲問了一句:“三爺的案子,什麼時候開庭?”
那手下伸手撓了撓頭,臉上帶着尷尬的笑,他“嘿嘿”的憨笑了兩聲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這……這個手下也不是很清楚……聽上面的人說,也就這幾天了吧……”
也就這幾天?陌南秧顰起了秀眉。
爆炸案發生也有幾天了,秦三爺這個第一嫌疑人被帶走了,案子應該很快就會開庭……陌南秧在心底分析着,眼眉驟然壓低。
“去,把你們三爺最信任的幾個當家,全都叫到我房間裡去。”深思中的陌南秧,突然擡頭,冷聲吩咐那手下道。
那手下愣了一下,似乎驚訝於一直如行屍走肉一般的陌南秧,突然間竟露出瞭如此犀利的表情,他像是沒聽明白陌南秧的話一般,扭頭愣愣的發出了一個充滿疑惑的單音節:“啊?”
“你還愣着幹什麼?”陌南秧沒心情跟他多廢話,直接淡漠的丟下了一句:“要是不想讓你家三爺蹲監獄,就老老實實的按我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