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大小的家徽在地上滾動了幾圈,最後撞到了莫西德神父的鞋子。停了下來。
莫西德神父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他彎下腰。將那枚刻有古怪花紋的家徽撿了起來,然後側過身來,面帶微笑的把它遞到了秦澤西跟前。
“這是您的吧?”莫西德神父微彎着身子,面上帶着得體而柔和的笑。
聞言,秦澤西立刻擺出一副萬般愧疚的模樣來。他伸手接住了莫西德神父遞過來的家徽,很不好意思的笑道:“啊……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見神父您走過來了,一時激動。沒有拿穩……打擾您講經了,真是太抱歉了。”
“不礙事的。”莫西德神父眯着眼睛,面色和善的寬慰秦澤西道。
言罷,他直起了身子。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在座的衆人,用他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英倫腔繼續講道:“耶穌爲世人受難。用他的死來替世人恕罪……”
整個過程,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靜。即便是在看到秦澤西故意彈落到他腳邊的家徽的那一刻,他的臉上也沒顯出什麼明顯的變化來,就像他根本不認得那家徽一樣。就像秦澤西彈落到地上的。是一枚普通的,毫不起眼的胸針一樣。
居然一點兒驚訝的表情都沒有……秦澤西用指腹摩擦着洛克斯家徽的正面,細長的鳳眸,顯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不簡單啊……這個家族裡的人,究竟都是些什麼人?
“信奉主,不僅僅是爲了給你的心靈找一個依託,信仰,是沒有目的的,它是純粹的,神聖的,不可侵犯的……”莫西德神父聲線優美的聲音還在教堂裡迴盪,在這醇厚的聲線的縈繞下,不知爲何,以往秦澤西一聽就腦袋疼的大道理,此刻,竟也能心平氣和的聽下去,而且,並不會覺得反感。
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嗎?秦澤西的脣角不自覺的染上了笑:這“全歐洲最受歡迎的神父”看來也並非浪得虛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莫西德神父的講座終於步入了尾聲,講座結束以後,不少教徒涌了上去,好像是在請莫西德神父給自己答疑。
不是吧?還要等?望着講臺上裡三層外三層圍着的人羣,秦澤西不由的有些頭大。
就在他頭疼不已的時候,一個清潤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了過來:“帥哥,你看上去好像需要幫助啊。”
聞言,秦澤西焦躁不已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自己的“腿”,總算是回來了。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秦二爺側過頭來,對上蘇醫生清冷的眸子,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過……是的,我確實很需要幫助。”
他臉上雖然帶着輕柔的笑,可那笑意反而讓人更加的難過,不知爲何,在這一刻,見慣了世態炎涼的蘇淺殤,在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時,心裡,居然有點兒不是滋味。
“現在你就是湊上去,他也不會跟你多說些什麼的。”蘇淺殤別過頭去,看似不經意的把目光移到了佈滿修士與修女的講臺,說話的聲音,是慣有的冷清。
“我知道。”秦澤西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來,順着蘇淺殤的目光看向講臺,蹙眉道:“我剛剛有暗示過他,他一會兒應付完那些基督徒以後,應該會過來的吧……”
“不會。”秦二爺話音剛落,蘇醫生便斬釘截鐵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不會給每一個基督徒答疑的,他一般只答疑十分鐘左右,然後他的弟子就會護着他離場……兩年前我就在聽他的講座,幾乎每一場都是這樣,他從未在教堂裡單獨跟任何人談過話。”
兩年前?蘇醫生的話讓秦澤西驚愕不已:這女人兩人前就盯上了莫西德?
天啊……洛克斯家族的隱蔽性做的這麼好,她居然在兩年前就盯上了莫西德?
她究竟是什麼人?
“既然你兩年前就開始關注他了……那你有什麼高見?”強壓下心底的震驚與困惑,秦澤西眉梢上挑,饒有興致的看向蘇淺殤。
聞言,蘇淺殤勾了一下朱脣,眼睛,竟染上了幾分嫵媚的笑意來:“他講完課以後,會去樓上的辦公室待一會兒,一般會待上一個小時左右,名義上是辦公,不過辦公期間,他也接見訪客——當然,得是身份尊貴的訪客,普通的訪客,會被他的助理攔下。”
哦……原來如此……這下,秦澤西總算是理清楚了:他就說嘛,要是每個洛克斯家族分族的家主都只能通過聽他講座方式去接觸他,向他索要家族會議的時間和地點,那家住們還不都得被這羣基督教徒給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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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身份尊貴的人,總是享有“特權”的。
“欸,剛好我的身份不普通。”秦澤西彎起了妖異的鳳眼,擡頭對蘇淺殤明媚一笑:“能不能麻煩蘇醫生把我推到樓上,讓我撞撞運氣,看看以我的身份,夠不夠格讓莫西德神父接見?”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半個小時以後,秦澤西終於如願的見到了莫西德神父。
“哦,我記得您。”莫西德神父放下手裡的聖經,臉上依舊帶着基督徒所慣有的和善與友好:“剛纔掉胸針的那位先生,就是您吧?”
胸針?聽到這兩個字,秦澤西不由的在心底發出了一聲冷笑:這傢伙,到現在還在跟自己裝蒜?
何必呢?他都已經把洛克斯家族的家徽展示給他了,大家就不能打開窗戶說亮話嗎?裝來裝去的,累不累啊……
“你是在說着枚胸針嗎?”心底雖滿腹牢騷,可秦二爺的俊臉上依舊帶着得體的微笑,他順勢把口袋裡的家徽取了出來,再次把它亮在了莫西德的眼前。
見秦澤西把家徽拿了出來,莫西德神父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異樣來,不過那細微的異樣很快便被濃烈的笑意所掩蓋了。
“很漂亮的胸針呢。”莫西德神父彎起了蔚藍的眼睛,別有所指的問秦澤西道:“這是您的胸針嗎?”
他這是在問自己家徽從哪兒來的嗎?秦澤西皺了一下眉,心裡不由的有些疑慮,暗自思忖着他這麼問究竟是何用意。
是看穿了這家徽的主人並非自己,所以刻意刁難自己嗎?
可……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接待員,自己既然帶了家徽過來,他難道不該直接把洛克斯家族會議的時間地點告訴他嗎?
爲什麼突然關心起這家徽是那兒來的了?
“是我的。”想着自己沒必要跟一個接待員扯太多,秦澤西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聞言,莫西德神父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啊……我的意思是,這胸針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所以我有點兒好奇,這胸針是您自己訂做的,還是祖輩流傳下來的?我看那花紋,倒有點兒中世紀的味道呢。”沉默片刻後,莫西德神父淺笑着解釋道。
自己訂做……祖輩流傳……聽到這裡,秦澤西原本就緊鎖着的眉,此刻又鎖深了一些:他難不成是懷疑,自己手裡的家徽是假的,所以才拐彎兒抹角的問自己這麼多?
“神父好眼力。”秦澤西不動聲色的笑着,似乎想讓莫西德神父看清他手裡的家徽是正品一般,他把那家徽往莫西德神父那邊兒遞了遞,而後輕笑道:“這胸針確實是我祖上流傳下來的,從我曾祖父,到我祖父,再到我父親……然後才傳到我手上。”
既然他咬定了這是“胸針”,秦澤西也只好順着他的意思,說這是“胸針”,並且在話中暗指:他這家徽,絕對是正品。
“您是長子?”繞了這麼久,終於繞到了話題的中心,莫西德神父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深了。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凝着莫西德神父似笑非笑的眼睛,秦澤西終於瞭然了。
——他果然是在暗示,這家徽不是他的,是他大哥的。
秦暮寒之前在牢裡的時候就提醒過他,說這些接待員很有可能不僅僅只認家徽,洛克斯家族的分支一共就那麼幾個,想要記住他們的面貌並非難事,一個陌生的面孔突然拿着家徽出現,很有可能會被拒之門外。
可他並沒有被拒之門外,你瞧,他這不是已經在屋裡了嗎?
“神父對中國文化很是瞭解嘛。”秦澤西不動聲色的打趣着莫西德神父,一笑過後,他話鋒一轉,低聲解釋道:“不過,把好東西都留給長子那一套,都是舊社會的東西了,早在清朝滅亡的時候,我們中國就不搞這一套了,大家講究的,是一視同仁,長子和次子,都是一樣的。”
聞言,莫西德神父笑着點了點頭,先是承認了自己的見識短淺,緊接着又對秦澤西的看法表示了贊同,搞完了這一套虛的以後,他勾脣一笑,拋下了重型炸彈:“剛剛秦先生說現在的中國講究一視同仁……那您的其他兄弟姐妹們,是不是也有和您一樣的胸針?這樣別緻的胸針,你祖上竟流傳了四個?真是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