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當時雖然生氣歸生氣。可我挺佩服你的。”嬉笑過後,裴御傾身靠到了牆上。扭頭看向秦慕澤,發自內心的表示:“一般學生被我們圍起來。早嚇傻了,結果你倒好,一個對我們六個,完全不怯場。而且也沒讓我們討着多少便宜……哥我年輕時劫了那麼多學生,就服你!”
說着,裴御舉了舉手裡的酒瓶。擺出一副敬酒的模樣。
見狀,秦慕澤勾了勾脣。隨手擡了擡自己手裡的啤酒瓶,漫不經心的跟裴御碰了碰酒瓶。
碰完之後,兩人都萬般豪氣的將酒瓶裡剩下的大半瓶酒一飲而盡。輕鬆歡快的氣氛。不知爲何,在酒被飲盡的那一刻,莫名的變得壓抑了起來。
也許,氣氛從未真的輕鬆歡快過吧,沒心沒肺的笑容不過是精心雕飾的僞裝,悲苦和壓抑纔是他們的常態。
“對不起。”冗長的沉默後,秦慕澤突然低下了頭,沒頭沒腦的悶聲丟下這麼三個字來。
“恩?”裴御似乎沒聽清秦慕澤剛剛說了什麼,又或者他其實聽清了,但是他不明白秦慕澤爲什麼要這麼說,於是他側過頭來,滿目狐疑的看向秦慕澤。
秦慕澤沒有立刻回答裴御,他默不作聲的從酒扎裡重新提出一瓶啤酒,這一次,他像裴御一樣,用牙齒把那瓶蓋咬開了。
“我是指杜嵐鳳的事。”將咬掉的瓶蓋丟到一邊兒以後,秦慕澤側過頭來,沉眸看向裴御,說話的語氣,苦澀而沉重:“如果不是我的話……你也不會被胡三騙了,杜嵐鳳也不會……”
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口,不過他也不需要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因爲他和裴御都很清楚,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胡三就是當年哄騙裴御替杜嵐鳳簽下做糜色“服務員”合約的那個王八蛋,這王八蛋話說得漂亮,什麼雖然糜色是夜總會,可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夜總會,絕不會做出逼良爲娼的事情來,什麼去糜色做服務員,薪酬高,待遇好,除了晝夜顛倒對身體不太好以外,其他地方都挑不出毛病來……
“那我能去嗎?”急需用錢的裴御指了指自己,皺着眉頭表示:“反正是做服務員嘛,端端盤子倒倒水的事兒,我也能幹啊,爲什麼非要我妹妹去?”
“這怎麼能一樣呢?”胡三誇張的拍着自己的手,十分嫌棄的瞥了裴御一眼,壓低聲音道:“那好歹是個夜總會,過去都是大老闆,人家小姑娘,制服一穿上,身材好,臉蛋兒好,往門口一站,那客人還不成批成批的來?你一個大老爺們站門口,像什麼話!”
“怎麼就不像話了?”裴御不服氣了,厲聲質問胡三道:“那客人裡面就沒女顧客了?我這工作服一穿我身材也好得很……我還有腹肌呢!”
說着裴御就像把自己的衣服掀起來,好讓胡三看看自己貨真價實的腹肌,然而人精兒一樣的胡三慌忙制止了裴御撩衣服的動作,然後委婉的扯謊道現在糜色的男服務員已經滿員了,就缺女服務員,所以他們只招女的。
“要不你讓裴御帶個假髮過去裝個女的過去好了。”秦慕澤在一邊兒不懷好意的開着裴御的玩笑:“你看他這臉型化化妝其實還是挺像女人的。”
“滾你媽的!”裴御一記眼刀甩了過去,目光兇悍,卻惹笑了秦慕澤。
胡三是糜色的工作人員,相當於拉皮條的,主要工作就是在街裡小巷四處溜達閒逛,看誰家家境貧苦,家裡又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他就進去做說客,連蒙帶騙的讓人小姑娘或者讓小姑娘的父母兄長跟他籤合同,區區五六萬,便把人好生生的姑娘拐進了窯子裡,籤合同前說得好好的,什麼包吃包住,什麼待遇極好,手印兒一按,五萬塊錢就到手了,姑娘以後的工作也不用愁了……
可實際上呢?這合同簽完,姑娘這輩子也就徹底被毀了,合同裡有很多附加條款,他沒拿出來給人家看,等姑娘的家人終於搞清楚了真相,攜家帶口的揚言要告他的時候,他把合同往外一拿,白紙黑字字兒寫得清清楚楚……你要告,告去啊!違約金七位數,賠得起就把女兒還你們!
因爲秦慕澤的媽媽曾經在糜色做過陪聊小姐,所以胡三跟秦慕澤的媽媽也算認識,偶爾胡三會到秦慕澤家做客,給秦慕澤媽媽介紹點兒油水大又靠譜的活兒。
也正是因此,胡三才盯上了杜嵐鳳。
“這怎麼能怪你呢?”裴御拿胳膊肘捅了秦慕澤一下,笑着寬慰他道:“照你這麼來說,我如果我那天沒帶嵐嵐去你家玩兒不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嗎?那怨來怨去最後不還是怨我嗎?怎麼也怨不到你頭上。”
杜嵐鳳小時候性子比較偏執,除了裴御以外,幾乎不跟同齡人接觸,見杜嵐鳳身邊兒沒什麼朋友,而秦慕澤家裡剛好有個年齡跟杜嵐鳳相仿的妹妹,爲了讓杜嵐鳳多交個朋友,感染一下南沐珂的活潑開朗,有時裴御去找秦慕澤的時候,會把杜嵐鳳也帶上。
也正是因此,胡三才盯上的杜嵐鳳。
“可是他跟我媽要是沒那麼熟的話,你也不會那麼輕易相信他的吧?”裴御的安慰並沒有讓秦慕澤的負罪感消失分毫,他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難過:“明明第一次,你都已經拒絕他了。”
胡三第一次嘗試着說服裴御讓杜嵐鳳到糜色工作的時候,裴御是拒絕的,他總覺得夜總會那種地方不安全,就算不會逼良爲娼,那被老色aa狼動手動腳也不行啊!
那可是杜嵐鳳!他都捨不得對她動手動腳,怎麼能讓那些頂着啤酒肚的社會敗類動她呢?
所以,裴御拒絕的很堅決。
“其實……不是的。”聽完秦慕澤的話以後,裴御許久都沒有再說話,他悶聲喝了很多酒,喝到酒瓶見底的時候,他才苦澀的開口道:“我後來答應籤那份兒合同,不是因爲胡三和你媽媽是好朋友……而是因爲……”
說到這裡,他說不下去了,這個強悍到被人生生把腿打斷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男人,此時此刻,突然紅了眼圈。
“是因爲我需要那筆錢。”裴御扭過頭來,紅着眼睛看向秦慕澤,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悲傷:“我和嵐嵐在孤兒院裡等了那麼久,等到幾乎要絕望了……最後終於等來了她……她收養了我們,哪怕在人生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想過丟下我們不管,我不能……我不能……”
——我不能讓她死在醫院門外啊……
裴御沒有再繼續把話說下去,秦慕澤也沒有再接話,語言太過蒼白,他們也不需要安慰,唯有飲酒,纔是消除萬古愁的唯一途徑。
世人總是欽佩陶淵明不爲三鬥米折腰,熟不知,有時候區區三鬥米,卻難死了真英雄。
裴御是欠下了很多賭債,可是他欠下的賭債,早就被秦慕澤給贏回來了,他把杜嵐鳳籤給糜色,爲的,是一筆救命的錢。
“我只是拿這錢救急,嵐嵐暫時先押在你這裡,三天以後,不!明天!明天我就把錢還給你!你不要讓嵐嵐去那個什麼什麼色的夜總會工作,這錢我只用一天!”裴御抓着胡三的手,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胡三一個轉身,便把他家嵐嵐給拐賣了。
“知道,知道!”胡三笑盈盈的點着頭,點頭之餘,他把合同和印泥遞到了裴御的跟前,指着簽字處對裴御說:“大家都是朋友,我還會蒙你不成?來來來,在這兒籤個名兒,按個手印兒,我這就把錢拿給你,等明兒個你把錢還我了,我再把這合同撕了,夠義氣吧?”
那時的裴御雖然已經成年了,但是涉世未深的他對籤aa約按手印兒這種事兒沒太大的概念,他畢竟輟學的早,滾爬摸打中也沒接觸過籤合同什麼的,再加上他那時真的急需這筆錢,所以他連看都沒看,就把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
簽完合同後,裴御抱着那沉甸甸的五萬塊錢找到秦慕澤,把錢擺到了秦慕澤跟前。
“五萬,我們坐公交去鄰縣的地下賭莊,我需要你在今晚幫我贏到三十萬,你做得到嗎?”裴御死死的盯着秦慕澤,說話的語氣,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秦慕澤被桌上的錢嚇了一大跳,他低頭看了看桌上五疊厚厚實實的人民幣,又擡頭看向陰鷙着眸子的裴御,深吸了一口氣,驚愕的問道:“你……你那兒來的這麼多錢?”
“你別管那麼多。”裴御動作利索的把桌上的錢收了起來,然後扶着秦慕澤的雙肩,一字一頓的問秦慕澤道:“你先告訴我,你做不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