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懂事起,就看到媽帶着不同的男人回家,家裡就一個單間,媽就在房子的中間拉了個窗簾,她在窗簾那頭工作,我在窗簾另一頭看書,做作業。
很小時,我並不懂媽媽和別的男人在幹什麼,年紀稍微大了,我就明白了,媽是個小姐,而我是小姐的兒子,我就是個私生子,我從來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
其中有位黎叔叔對我很不錯,每次來了,他都會給我帶糖果,偶爾還會抱着我說故事,他說的故事比書本上的動聽多了,也精彩多了,我都聽上癮了,我就暗自把他當作爸爸,儘管我清楚,他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內心很渴望父愛,也不知在心裡喊過了多少次了呢!
有次,我按捺不住,就偷偷地喊了聲爸爸,黎叔愕然的望着我,而媽衝了上來,揚起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滿頭都在冒金星。
媽的脾氣非常陰晴不定,在她心情好時,就會給我做衣服,給我做好吃的。在她心情不好,或者是喝醉酒時,就使勁地暴打我,用各種惡毒的語言來辱罵我。大多時候,她發脾氣的時,較之不發脾氣的情況多了。爲了掩蓋自己被打傷的情況,那怕是大夏天,我都要穿着大長袖,因此被夥伴們嘲笑了。
我怕她又上前毆打自己,就上前抱住了媽的腿,哀求着她不要打自己。
黎叔也上前勸說,媽揚起來的手給放下來,滿眼都是怨恨,惡毒地說“你爸早就死了,你聽到了沒有?我早就和你說了,你根本就沒有爸爸,誰讓你喊爸爸了。好,我不打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馬上就滾蛋,你就跟那個人都是一個德行。”
她將我整個人都拎起來,就直接扔出了門外,無論我怎麼敲着門,她就是不肯打開。外面下起了傾盤大雨,雨水就從破爛的屋檐掉下來,落在了我的身上,很快就把衣服沾溼了。
天空時不時還有閃電劃過,雷聲響起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隆聲,我嚇得縮在了門角落,邊拍打着門邊大聲喊着“媽,你給我開門,你給我開門!”
我都不記得自己叫了多少次,嗓子都變得啞了,媽就是不肯開門,倒是隔壁的阿娟姨打開了門,她皺着眉說道“阿蘭這個臭妮子作孽,孩子纔多少歲,平時不是打,就是罵,現在下雨天還要把孩子丟出去,也不怕孩子淋着雨生病了。”
阿娟姨上前拉住了我,看了下我的臉,長長地嘆息了聲,撫向我的臉頰柔聲問“疼嗎?你媽也真是的,下手那麼狠,你纔多少歲,我這個外人看着都心疼了。算了,你媽不疼你,阿娟姨疼你。”
“不是的,媽媽也很疼我的,我不聽話,惹得她生氣了,她纔會打我的。”我不想別人說媽媽的壞話,連忙出口幫媽說話。
“哎!”阿娟姨撫着我的手微微顫抖,眸子裡閃動着淚光“多聽話的孩子,我要是也有個孩子就好了。人啊,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好了,安安,我帶你先去阿姨的屋子呆着好嗎?等你的媽媽氣消了,她就讓你進去了。”
阿娟姨和媽是好朋友,她也是個小姐。平時家裡要騰出地方,媽就讓我去阿娟姨的家裡,我乖乖地跟着阿娟姨回了家。家裡並沒有客人,頓時間,我就輕鬆下來,我很討厭陌生的男人,覺得他們都很噁心。
阿娟姨問我有沒有吃飯,我想起了媽媽說不要吃別人給的東西,本來想要點頭說自己吃飽了,肚子卻很不爭氣地發出咕咕的叫聲。阿娟姨撲哧一聲就笑開了,摸着我的腦袋打趣道“小子也跟我客氣了,今天阿娟姨做多了飯,你也陪着我吃吧!”
說着,她端出了香噴噴的菜,兩素一葷,看着就很好吃。我的中午飯錢被班上的胖子給搶走了,自從中午就沒有吃過飯,肚子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實在是剋制不住,就端起飯碗吃起來了,連續吃了兩大碗米飯後,我才放慢速度,開始吃起了菜。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了,她來接自己了。我開心的放下了碗筷,起身就去開了門。看着媽就站在門外,笑嘻嘻喊了聲媽。
她放柔軟了幾分的面孔,看到了我的嘴巴。馬上就變得很嚴肅。打小媽就強調着,讓我不要吃別人給的東西,我心虛的擡起袖子擦拭着嘴巴。她整個人就跟踩着尾巴的貓兒,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立刻就撲了上來。
她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門框邊沿重重地甩過去,接着有擡起了手,抽我的臉,我疼得想要閃開,卻硬生生接下來,我怕自己會惹媽媽生氣,她也會不要我的,我就會變爲孤兒了。
她滿臉憤怒的盯着我,長着尖利指甲指着我大聲的咆哮“誰讓你吃別人的東西了,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吃別人的東西了,你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吧,我讓你不聽話…….”
話說着,她伸手撈起身邊的雞毛毯子朝着我的身上重重地抽過來,我已經被打慣了,可那雞毛撣子抽上來,還是很疼,疼得我眼淚水都掉了出來。但我知道媽媽很討厭我哭,她說男孩子是不能掉眼淚的,我很努力地要把眼淚憋回去。
可雞毛撣子再次落下來,真的很疼,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就往外擠出來了。耳邊是媽不停的責備聲“誰讓你吃別人的東西了,誰讓你吃別人的東西了,我打死你,我就要打死你,反正你日後也是要死的,我弄死你……”
那些話比鞭子更殘忍,更傷人,成爲了揮之不去的噩夢,在我成年後,好幾次都夢到了這樣的場景,然後就給嚇醒了。可我發現無奈的事,明明是如此殘忍而惡毒的話,我都再也聽不見了,同樣再也沒有人會關心我了。
阿娟姨衝了上來,她搶走了媽手上的雞毛撣子,把我護在了身後,直視着罵反問“你瘋了嗎?你想要把他打死嗎?你覺得自己可憐,他不可憐嗎?安安有什麼錯?你有怒火,就可以發泄在安安身上,但安安呢?他能發泄給誰呢?他還是個孩子,才九歲的孩子,你怎麼那麼狠心,你要是不想要這個孩子,那我就要他了,你不要再管他了。”
阿娟姨把媽推出了門,就利索的關上門,再轉身彎腰把我抱住,檢查我的傷,前幾天,媽喝醉了,就狠狠的打我一頓,那些傷都沒有消退了呢?剛纔她又打我了一頓,新傷和舊傷都疊加在一起了。
阿娟姨看着我身上的傷,又是嘆息了聲,揉了揉我的發哄道“你先去牀上躺着,阿姨幫你上藥,你也是的,你媽打你,你就不懂得躲開嗎?你就傻乎乎地給她打嗎?”
阿娟姨也是幹那行的,偶爾會遇着變態的客人,所以就備了點藥防備着。阿娟姨先用碘酒給我消毒,邊幫我上藥邊勸着我說道“其實你媽也是爲了你好,她就是吃過別人的虧。她高二跟着同學去打工,路途中吃了同學遞給自己的水,人就變得暈暈沉沉,就被人拐去賣淫窩了,她是吃過了那種苦。本來你媽應該是個大學生的,有光明的前途,所以她纔不會讓你吃別人的東西,她還是愛你的。”
愛?那對於我來說是多麼陌生的詞彙了,我轉過頭看向阿娟姨問道“阿娟姨,你知道我的爸爸嗎?他知道我的存在嗎?他爲什麼不要我了?”
阿娟姨的手輕微地抖了抖,用手拍了拍我的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安安,你看天上的月亮好看嗎?我們就看着好了,不要渴望去擁有,有些東西不要去奢求,永遠都不要去奢求動了嗎?”
我的同學都有爸爸,我就是想要爸爸,那是多麼平常的願望,可九歲的我,就明白了,爸爸是我的奢求,自從我再也不追問我的爸爸是誰,他爲什麼不要我之類的問題。
“好了,安安,你媽媽肯定是躲着哭呢?你要明白一件事,這個世界就媽媽最愛你。她就是小時候吃過的哭太多了,心裡有委屈,有時候,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纔會把怒火發泄在你身上。無論如何,你都要明白,她是愛你的,真的很愛你。”
我和阿娟姨道了聲晚安,就回了家。房門是虛掩着的,我打開了門,看到媽就趴在書桌前,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孤單,也很寂寞,又很無助,我慢慢的走上前,想要擁抱住她,但我的個子太小了,我的手也太短了,並不能完全擁抱住她。
媽緩緩的轉過了頭,我看到她的臉上全是淚痕,她緊緊地抱住了我,一遍又一遍的說道“安安,媽媽不是想要打你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媽媽是愛你的,你不要離開我好嗎?媽媽就只有你了。”
那時,我認爲自己和母親永遠都會在一起,後來她還是離開了我,只剩下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