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百合皺着眉頭，心裡很不痛快，但顧小九沒有一點點傷心的樣子，很坦然地回答道。
“那是以前地事情了，沒關係啦。上次爹地去了我們幼兒園，他們都知道我有一個很帥很酷的特工爹地，都很羨慕我呢。”他得意地說道。
純粹得像水晶一樣的小孩，即使是虛榮的樣子也是非常可愛的。
“都是你媽害的，要不是她把你拐走，你也不用受這份委屈。”
他們家的小孩，從小就應該被寵得像小皇帝一樣，跟着那個沒錢的女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肯定是那種很差勁的幼兒園，纔會有些不懂禮貌的小孩，貴族幼兒園就不會存在這種情況。
“不是媽咪的錯啊，媽咪是有苦衷的，而且沒有媽咪就沒有我，我不怪她。”
“難道你以前被人笑的時候你就沒有恨過她？”
顧小九搖搖頭。“媽咪那麼愛我，爲爲什麼要恨媽咪？唔……有時候也會羨慕別人有爹地我沒有，但是我有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媽咪，這樣也很好啊。奶奶，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知足者常樂？”
蘇百合一愣，對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他的詞庫未免太豐富了？
“你又知道什麼意思麼？”
“當然知道啊，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更容易得到快樂，因爲上帝會更愛他。”
“誰教你的？”
“我媽咪啊。”
“你還教了你什麼？”
“唔，很多的，教我要善良，要關心別人，要當一個小紳士，要尊重女孩子，要對人有禮貌。好心有好報，所以如果時時刻刻有好心腸，那麼會得到上帝更多的寵愛。”
蘇百合冷笑一聲，“這些都是她故意讓你在我面前說的吧？”
“纔不是呢，是媽咪從小教我的，我都牢牢記在心裡了。小孩子是不能撒謊的，奶奶，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黑白分明的瞳孔，乾淨純粹，蘇百合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不管她內心怎麼故意把他想得狡猾都好，面對一個純淨得像琉璃一樣的小孩，蘇百合還是很難把持住自己的內心。
“奶奶，我媽咪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她很堅強。在洛杉磯這幾年，媽咪帶大我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就算她以前做錯過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會恨她，我很心疼她，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長大後好好照顧媽咪。”
“如果，我是說如果，非要我在爹地和媽咪之間選一個，我會選擇媽咪。因爲爹地還有你，或許以後……他還會娶別人，但是媽咪只有我，如果我都不要她，那她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她太可憐了。”
“怎麼會一個人？她不是和那麼多男人糾纏不休麼？”
“奶奶，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媽咪很愛爹地，這麼多年，她只愛爹地一個人。我和乾媽以前也幫媽咪相過親，但她都拒絕了，我以爲她是怕後爹對我不好，但我現在才知道，是因爲媽咪愛着爹地。”
顧小九認真地說道：“一個人的心很小的，只能愛一個人，因爲媽咪愛爹地，所以纔沒辦法接受其他人。”
蘇百合本來想說，一定是她和其他男人偷偷摸摸見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但對小孩子說這樣的話太過分了一些，所以她又咽了回去。
然後她自己都一愣。
她居然會在乎這個小東西的感受？
難道她不是一直認爲他是裝出來的，都是顧媛教他在她面前演戲嗎？
她怎麼能這麼快就相信他？
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開始喜歡顧小九了，蘇百合感到有些心慌，潛意識裡非常抗拒，臉色一沉，“都已經下午了，別畫那麼久了，趕緊睡覺吧。”
“好的，奶奶。你也要注意休息。”
顧小九還把蘇百合送到門口。
“奶奶午安。”顧小九送了一個大大的飛吻。
……
顧小九睡到四點多，起牀繼續畫畫，吃飯的時候不見蘇百合，他問麗莎。“姐姐，我奶奶呢？”
“太太說不舒服，不想吃。”
“唔……她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嗎？”
“不是的，她過來這邊之後經常會頭痛，一痛就不想吃飯。”
“不舒服啊？那擦藥了沒有？”
“擦了吧？太太不讓人進她房間。你快吃吧，別管那麼多了。”
顧小九很快吃完了兩碗飯，然後和麗莎一起煮了一些紅豆湯圓端上去。
“叩叩叩——”
他敲敲門，走進去。
蘇百合正是頭痛欲裂的時候，吼道：“不是讓你別煩我嗎？我不吃。”
顧小九嚇得縮了縮脖子。“奶奶，是我。”
蘇百合開了燈，顧小九端着一個碗站在那。
“你來做什麼？”
“麗莎姐姐說你頭痛，我送點吃的過來給你。”
“我不想吃。”
蘇百合扶起枕頭，靠在牀頭，一個勁揉太陽穴，被病痛折磨得臉色蒼白。
“很痛嗎？”
“嗯。”她都痛得沒力氣衝他發脾氣了。
“我幫你揉揉吧。”
“你一個小孩，力氣那麼小，有什麼用？”
“試試看就知道了。”顧小九對自己信心滿滿的樣子，爬上牀，半跪在蘇百合身後，手指放在她太陽穴上，緩緩揉着。
他的位置居然找得很準。
“舒服一點了沒有？”
“嗯。”
顧小九加大了一點力氣，更多地緩解了那強烈的疼痛感。
“力氣合適嗎？”
“嗯。”
蘇百合閉着眼睛，以前在家的時候她也經常頭痛，但是有李嫂給她按摩還好一點，上次她讓麗莎揉過，難受死了，她就罵了她一頓，一見她哭就更生氣了。
沒想到一個五歲的小孩這麼會按摩。
“誰教你的？”
“我自己學的。”顧小九笑眯眯。
“跟誰學的？”
“電視裡啊。”
“以前我媽咪經常要加班，所以常常會頭痛，我就很擔心，有一次在電視裡看到醫生在教怎麼按摩治療偏頭痛，我就學了，結果真的很有效。我是找準了穴位的，可不是亂按的哦，所以很舒服對不對？”
蘇百合忍俊不禁。“你還知道穴位？”
“是啊。中醫好神奇啊。我以後想當一名醫生。”
蘇百合腦中第一個念頭——你當醫生，以後陸家的家業誰來繼承？
她自己一怔。
她怎麼會把他當繼承人？
按照她以前的想法，是讓顧小九認祖歸宗，自然不會虧待他，但陸家的繼承人應該是陸離和謝清歌，或者另外一位千金名媛的孩子，否則會遭人笑柄。
就算顧小九先出生，也是個私生子，這是不會改變的。
蘇百合突然有點心疼起來，自問是否殘忍了一些。
豪門私生子哪怕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這個身份仍是一個沉重的枷鎖，永遠都是見不得光，要遭人非議的，顧小九多無辜。
哎，但她心疼也沒用，要怪就怪他攤上了顧媛那個媽，她必須以陸家的聲譽爲重。
“奶奶，你經常頭痛嗎？”
“嗯，快十年的老毛病了，做過鍼灸，但也沒用。藥我是不想再吃了。”
“那樣的話，您可以從飲食調理啊，多吃點豆類，媽咪早上經常給我打豆漿，好喝又美容養顏，對身體很好的。”
“你是說我醜？”
“我不是這個意思。”
“呵，我也知道我現在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很醜，頭髮都白了。”蘇百合苦笑。
以前她是一位多麼叫人羨慕的貴婦，在外面永遠那麼雍容華貴。儘管上了年紀，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現在卻像乾枯的老樹，她自己也不去管了。像瘋子就像瘋子，反正她的心已死。
“奶奶你只是以前傷心過度纔會長白頭髮，等以後心情好起來，身體也會跟着好轉的。看我爹地那麼帥，就知道奶奶一定很美。”
蘇百合笑了。“你這把嘴真甜，也是你媽咪教的？”
“不是，是真心的。幸福的女人最美了。”
“你啊……”蘇百合真是拿他沒辦法，明明內心那麼想抗拒他，想討厭他，卻發現越來越難了。人本來就很難討厭一個小孩，更何況是這麼聰明可愛的孩子。
“好了，別揉了，手都酸了吧？”
“不累。奶奶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蘇百合又順手拿了桌上的藥油抹了一下。
“吃點東西吧，不然晚上會餓的。”
顧小九端起碗，“要我餵你嗎？”
“現在你是小孩還是我是小孩？怎麼反倒讓你照顧我了？”
“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只要是生病的人都需要親人朋友照顧。奶奶，以後我照顧你哦。”
蘇百合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了，這些年，兒子和她之間隔着一道屏障，就算在一起，心也離得很遠很遠。
和顧遠勝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顧遠勝身體又不好，兩人是分房睡的，一天都說不到兩句話。
可憐的女兒又早早過世，她孤孤單單一個人，內心非常寂寞，只能通過對傭人發火來發泄出來，內心其實很渴望被人關懷。
顧小九給了她久違的，最渴望的溫暖。
她以前怎麼也想不到，這份溫暖會是來自於顧媛的孩子。像她那樣的女人，怎麼會教出顧小九這麼懂事的孩子，也難怪陸離會這麼喜歡他，她都想時時刻刻把他留在身邊。
不過，這感情來得太快，蘇百合還是提醒自己長個心眼，不要這麼快相信他。
“奶奶，好吃嗎？是我和麗莎姐姐一起煮的。”
一口一口，甜入蘇百合心裡去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紅豆沙？”
“猜的。”
“小鬼。”
“什麼是小鬼？”
“……”蘇百合倒不知怎麼回答了，愣了一下，笑了起來。
“什麼是這麼開心？”陸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