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論3

校園四處華燈已上,往常喧鬧的小徑街道此時卻靜謐幽深,少有人至,與之截然相反的是禮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晚會已近尾聲。

炫酷的街舞、神秘的魔術、有趣的小品以及中場抽獎環節一一過去,初時興致勃勃的觀衆已經耗費了不少互動叫喊的體力,紛紛進入“賢者模式”,特別是計電兩院,就等着最後的《難忘今宵》來結束這雖精彩卻毫無參與感的一晚。

所謂:熱鬧都是他們的,我們只剩下難纏的電路和難頂的C++。

“下面有請計算機科學技術學院的表演者寧夙,爲我們帶來古典舞《鵲橋仙》。”

隨着主持人甜美的報幕聲落下,不曾停歇的音樂聲突然一頓,燈光暗下,舞臺一片漆黑。

黑暗中,觀衆席的手機亮光顯得格外刺眼,就當大家疑惑地向舞臺望去,只看見一束微弱的燈光暗淡地照在舞臺一側,音樂久久不曾響起,一道黑影在舞臺巨大的屏風後不停晃動,似是在舞蹈,卻叫人看不分明。

“怎麼回事?舞臺音響和燈光出問題了?”李興越最先沉不住氣道。

周哲宇也微微皺眉,雖說他不負責現場調控,可出了事到底是他需要擔責:“我問問一一姐。”週一一下午就管他要了後臺控制間的鑰匙,說是要代男友親自監製這次迎新晚會的舞臺演出。

可消息還沒發出去,就聽見音樂聲驟然響起,宛若平地一聲雷,卻不刺耳,只是將將蓋過了因爲太久無聲而產生的騷動,觀衆席漸漸安靜下來。

大家的注意力被轉到舞臺之上。

照在舞臺一側的暗淡的燈光漸漸亮了,女生隨着音樂從屏風後慢慢轉出,從最西側到舞臺中央,燈光是柔和的月白色,像是追隨一般,跟着女孩旋轉的步伐,最後才慢慢向周圍暈染開來。

宛如神女降臨。

女孩身着藍色紗制舞裙,上半身是雕花刺繡鏤空緊密貼合,腰線處逐漸開出一朵由白至藍的花朵,及至腳踝,每一個轉動,都彷彿花瓣開合,伴隨着盈盈金粉浮動的流光,讓人置身如雲幻境。

最特別的是那一頂籠罩面容的薄紗,披覆前後,在女孩移動間也不墜分毫,薄紗透明卻帶着夢幻星空般的絢麗色彩,她頂着薄紗舞蹈,即使是燈光最爲明亮的中央,也模糊了容顏,只能稍稍窺探出是個美人,風姿綽約。

倒是應了那句:“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音樂漸漸收了些,女孩也隨着其做了迴轉的收勢,就當大家以爲這就是結束時,音樂聲陡然一轉,月白色的燈光愈加明亮,金風玉露未相逢,又怎會含恨暗度。

陸霽不是沒有見過《鵲橋仙》的舞臺,家裡那位極擅舞蹈的陸太太當年一舞動平城的曲目正是這首,披紗而舞也並非奇事,只是這一次的表演者卻沒有選擇在舞蹈之初就揭下,而是堪堪留到了舞曲終了,倒叫他覺得特別。

這是改編過後的《鵲橋仙》,曲境和曲意也與原版大不相同,“柔情似水,佳期如夢”貫穿了整支舞蹈,不曾依賴半分眼神和麪部表情,足以叫人驚歎舞者的柔韌性和肢體動作展現力。

陸霽理智地思考着,這確實是個成熟的舞者,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是加以引薦,母親應當會高興吧。

眼見着舞曲已近尾聲,陸霽摩挲着手機,開始思考如何和陸太太措辭,他思考時習慣性垂眼,這位陸太太生日將近,總得讓她開心開心。

觀衆席四周突然傳出吸氣聲,還伴隨着幾聲壓抑不住的感嘆。

陸霽疑惑的擡眼望去。只見隨着那收勢的轉身,女孩突然將覆住面容的薄紗,用力向上一拋,薄紗勾勒成鵲橋形狀在空中停滯,落下,讓人看不清的身姿翩飛間,成了女孩向上伸展的翅膀。

她輕盈地降落在地面,燈光只剩下最開始的那一束,她背對着觀衆,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前轉過身來。

就像飛昇上仙的神女,回首最後望一眼人間。

和其他人一樣,陸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看見女孩緩緩地勾勒出一個微笑。舞臺只比觀衆席稍高一寸,越往後的座位其實越高,可這一刻,所有人都覺得在被俯視,卻隱隱期待女孩眼神的眷顧。

四周已然無聲,陸霽看見女孩對着他綻放出一個微笑,她看着他,在唯一的光亮處,淺淺回眸一笑。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那一刻,陸霽突然感受到他前十九年從未感受到的澎湃的心跳聲,舞臺早已恢復光亮,女孩也不見蹤影,可那一刻的衝擊像是萬花齊放的瞬間,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她是真的看見了他,還是隻是無意的眼神定點,向來自信的他突然不確定的想。

從前他不會質疑這份司空見慣的注視,可是剛剛畢竟身處黑暗,她是唯一的光源。

但不急,她的室友都在這,他們一定會在光亮處相逢。

……

被驚豔到的當然不止陸霽一人,《難忘今宵》的歌曲在響起的時候,大部分人還沉浸在寧夙編織的鵲橋夢境中,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了一句:“計院後繼有人啊!這怕不是個神仙吧!”

伴隨着不少附和聲,晚會漸漸恢復了熱鬧。

盧苗苗等人當然不願意自己的親室友流落他院,紛紛開始了澄清,“夙夙是電院的借給計院救場的哦,是我們電院的仙女!”

此刻李興越和羅易也不像開場時那麼口無遮攔,像是怕衝撞了仙女的室友,敗壞了自己的名聲,悄悄向周哲宇打聽寧夙的姓名,不時筆畫着,顯得笨拙而可愛。

雖說一直糾纏着讓表演的是缺德本人周哲宇,但寧夙具體叫哪個字他也不能立刻答上來,室友就在旁邊,三個人像是突然有了偶像包袱,相互推搡着不敢詢問。

眼見着晚會步入尾聲,觀衆們逐漸離場,和仙女唯一有交集的機會就要生生錯過。

東側突然傳出一聲輕柔的女聲:“你好,能借過一下嗎,我需要過去拿一下我的包。"

陸霽倏然轉身,看向身側的女孩。

李興越也聞風而動,向來大大咧咧的人故作矜持道:”你是剛纔表演《鵲橋仙》的……“

附近未走的男生女生齊齊看了過來。

女生看着離他最近的男生,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我是寧夙。寧缺毋濫的寧,夙願得償的夙。”

多好呀。

儘管散場了。

我們在光亮處相逢了。陸霽。

陸霽看出了女生盈盈笑意,不自覺的回了一個微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