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很冷,祖母去了寺廟修行,只留下他一個十歲的孩子與張氏周旋,張氏表面不敢對他怎麼樣,卻在他的用度上動了手腳,大冷的天,他的房間裡面卻連一個暖爐都沒有。
自小在祖母庇佑下嬌生慣養的他自然扛不住,很快便生病了,房裡下人去找管家,卻怎麼都找不到管家的身影,去找父親,卻總是被莫名其妙的人阻擾,他病得越來越重,就在他以爲自己快要死掉了的時候,三夫人羅氏出現了,身邊還跟着一個玉雪可愛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對他微微一笑,他還以爲見到了仙童呢!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見到他的四弟容玉落,以往他只是聽說他的父親很寵愛這位四弟,心裡對他總是有些羨慕和嫉妒的,然而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心裡的嫉妒竟然全部消失了,這麼一個仙童般的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三夫人羅氏乃是平南候府的庶出小姐,雖是庶出,但自小得寵,出嫁之際家中爲她陪了不少嫁妝,與出身寒門的二夫人相比,還是有着巨大的優勢,所以很得容珏的寵愛,當時他看着病得一塌糊塗的容玉城,當機立斷,爲他清了大夫,救了容玉城一命。
後來他才知道,房裡的下人找不到父親,便病急亂投醫,去找了與二夫人一向不對盤的三夫人,本來不會這麼這麼順利的,三夫人雖說與二夫人不對盤,但也沒必要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他去徹底得罪二夫人。幸得容玉落爲他求情,這才使得羅氏甘願冒着得罪張氏的危險來救他。
從此,容玉城便將容玉落視作親人,對他可謂是推心置腹,到如今已有十年,而且因爲那件事情,羅氏和張氏從此水火不容,容玉落又怎麼可能會去幫助張氏呢,他一定是想多了,對,一定是這樣,只是雖是這麼想,心裡的不安卻絲毫沒有減少。
“既然如此,那就請四公子來對質一下,一切便清楚了!”一個長老說道,他是站在容玉城這邊的,知道容玉城和容玉落的關係很好,便提出了這個看似對容玉城有利的要求。
“請大人讓四公子對質!”站在容玉城那一邊的長老紛紛站了出來,一時間聲勢浩大,大有逼迫容珏妥協之意。
“放肆!本官是一家之主,需要你們來教本官怎麼做嗎?”容珏打眼一看,族中居然有超過半數的長老都站在容玉城那一邊,心中又驚又怕,更是堅定了要除去容玉城的決心。
容家家規,容家家主由容家長老在嫡系子弟中任免,家主在位期間,若有半數以上長老提議罷免,那麼這家主便要乖乖地讓出家主之位。
而如今,這容玉城竟然得到這麼多長老支持,也就意味着他會隨時失去家主之位,想到這一點,容珏眼裡閃過一抹狠毒的光芒,容玉城,絕對不能留!
容玉城看到居然有這麼多長老幫她,也是很吃驚的,雖然他以自己的勢力收買了不少的長老,但是絕對沒有這麼多,細細看來,這人數居然多了一半,而且其中很多還是站在二夫人那一邊的,不對勁,真的不對勁,卻是驀然看到了容珏眼裡那抹狠光,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這又是張氏的詭計。
“父親,落兒願意作證!”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道乾淨通透,讓人聽起來很舒服的聲音傳來,隨即,一個風度翩翩的身影走進了祠堂。
只見來人大約十六七歲,一身白色錦衣,衣領處用暗金色的絲線繡着祥雲的圖案,盡顯低調的華麗,一張精緻的容顏和容玉城有五分相似,雖然沒有容玉城那種邪魅深沉的感覺,但也是風度翩翩的極品美男,只是那黝黑的眸子時不時閃過的一抹陰寒之光,影響了他的美感。
“落兒,不許胡鬧,回去!”容珏看到容玉落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驀然變得柔和起來,頗有一種慈父的感覺,在聽到容玉落的話之後,那張緩和了許多的臉頓時又板了起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即使那人是他最喜歡的兒子。
“父親,落兒沒有胡鬧,請相信落兒!”容玉落一臉堅持地看着容珏,臉上竟是容珏從來沒看過的執拗,
“大人,既然四公子執意要作證,那就成全他吧,相信四公子是不會讓大人失望的!”張氏在旁邊輕輕地勸道,話裡卻盡是深意,她相信容珏能夠聽得懂的,這是他們這麼多年來培養出來的默契。
“好吧,那麼落兒,爲父待會兒問你的問題,你可要如實回答,不能有半點欺瞞!”容珏看着一臉期待的容玉落,再看看一臉平靜的張氏,終是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話裡卻是帶着濃濃的警告。
“父親請問!”容玉落坦坦蕩蕩地對上了容珏的目光,吐出了平靜的話語。
“昨日你可曾約過你大哥,在花園相見!”容珏很不確定地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據他所知容玉城和容玉落的關係好得很,雖然張氏的態度讓他心中有了底,但是他也不能確定容玉落會做到什麼地步!
“不曾!”容玉落猶豫了半晌,終是吐出了這麼兩個字。
“逆子,你聽到了嗎?如今你還有何話說!”容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剛剛的緊張全部化爲了憤怒,對上容玉城的時候,怒火又加了幾分。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說明我真得輕薄了九姨娘!”容玉城的心,在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真得感覺到了疼痛,其實從容玉落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便有了這樣的預感,但是當容玉落真得背叛了他的時候,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覺得心痛。
但是心痛歸心痛,他還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縱使心中再想問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做,終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是那種被人揹叛的感覺真得很不好受。
“父親,落兒有罪,請父親責罰!”容玉城這句話說出,頓時滿堂寂靜,就在這時,容玉落突然跪下請罪,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哦?你有什麼罪?”容珏驚訝,不解這個兒子這是在玩什麼花樣,不過經過方纔的事情,他相信容玉落不會讓他失望的。
“知法犯法,包庇長兄,此爲不忠。
明知長兄覬覦庶母,沒有及時告訴父親,此爲不孝。
眼看無辜女子遭殃,卻沒有及時阻止,此爲不仁。
沒有及時勸阻長兄,以致長兄犯下大錯,此爲不義。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難道不該責罰嗎?”
容玉落說完這番話,便低下了頭,一臉要接受責罰的摸樣。
“你這麼說可有證據,如果沒有的話,那麼便是陷害手足,按照家法,是要被逐出家門的!”說話的是容家另外一個長老,主管刑罰,處事一向公平,而且沒有站在任何人的一邊,是典型的中立派。
“玉落不敢亂說,這裡有長兄親自畫的九姨娘的畫像,還有三姨娘貼身丫鬟翠而的供詞,請父親和各位長老過目!”容玉落自懷裡取出一卷畫軸和兩頁紙,上前交給了容珏。
容珏看罷,臉色頓時鐵青,看着容玉城的目光像是要立刻將他置於死地一般,卻是忍了下倆,將證據傳給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長老,然後滿屋子的長老一個個地傳閱着。
那些長老們看完了之後,一個個地都變了臉色,甚至於就是站在容玉城這邊的都滿臉失望,不敢苟同的表情,
“哼,你個逆子,看看你做的好事,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容珏似乎氣急了,將那畫軸一把扔到容玉城面前,一臉憤怒道。
容玉城麻木地將那畫軸撿起,看着上面畫着的九夫人燕雪的畫像,畫的是惟妙惟肖,畫工高超,他不用看,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手筆。
想到那天,容玉落一臉神秘地將他拖到他的房間,央求他畫一幅九夫人的畫像,說是他的朋友是燕雪的仰慕者,想要她的一幅畫作以慰相思,呵呵,多麼拙劣的理由,他居然傻傻地相信了,當時就將那畫作了出來,看着那畫,還自鳴得意地在旁邊寫了一首淫詩,
仙子嬌嬈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羅茵。情深既肇桃源會,妙蹙西施柳葉顰。
洞裡泉生方寸地,花間蝶戀一團春。分明汝我難分辨,天賜人間吻合人。
卻沒想到這幅畫今日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是不能夠隨意畫女子畫像的,那代表着對女子的不尊重,更遑論化作邊上還有代表着對女子進行意淫的淫詩,這幅畫一出,定他個他覬覦庶母的罪名便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列祖列宗在上,容氏第二十四代家主容珏在此敬告,今有容氏第二十五代嫡孫容玉城,不忠不孝,珏稟先祖意志,特將其杖責二百,逐出容氏,自此容玉城與我容氏再無關係!”容珏越想越氣憤,當即便跪在了祠堂裡那些靈牌面前,當着祖先的面宣佈了對容玉城的懲罰。
這懲罰雖然沒有要了容玉城的性命,但也差不多了,普通的男子是絕對挺不過二百杖責的,即使挺過了,後面還有一個逐出容氏,雖然這個時代已經不拘泥於門第,但是人們的家族觀念還是很重的,一個被逐出家族的人,是很難在社會上立足的,容珏這一懲罰,無異於將容玉城逼上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