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
兩個人從良宵的病房裡出來,在住院處外面的花園裡已經足足呆了3個小時。
張子傑站在路燈底下,大略地講過事情的始末後,沉默了老半天才嘆了一聲:“你不知道,那天良宵臉白的像張紙一樣,閉着眼蜷成了一團躺在馬路上,那樣子……要不是她疼的一個勁兒的,我真的以爲人已經……”
周錦宸眉頭緊擰着,一顆接一顆地抽菸,盯着腳邊的一大堆菸蒂,艱澀嘶啞地開了口,“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猛地擡起了頭,兇狠地看着張子傑,低聲衝他吼道:“良宵出了那麼大的事,你那時候爲什麼不立刻告訴我!?
張子傑一愣,隨即皺着眉搖了搖頭,面上說不出是好氣還是什麼,“錦宸,當初你追求良宵的時候,她的一切都沒有人告訴你,可你卻連她不吃生薑這樣的小習慣都知道。可是良宵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病成那樣,你卻在和她離婚之後才知道,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周錦宸痛苦地吸了口氣,低下頭,雙手覆在了臉上。
“其實那天,良宵在注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她說……是你打來的。”
“我打給她的?”周錦宸擡頭,眼中出現一絲迷茫,然後,模糊的記憶漸漸回爐——那天中午,他的確是給良宵打過電話。因爲美國那邊有筆重要的單子臨時需要他過去洽談,給良宵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機場正準備過安檢。
良宵那個時候在電話裡和他說什麼來着?!對,她叫他別光顧着工作,要注意身體。她自己都躺在醫院裡受罪呢,還叫他注意身體。
“我記得良宵當時的聲音的確有些虛弱,可是我一心想着美國的單子,也就沒有留心去多想……”
“得了……”張子傑嗤笑了一聲打斷他,犀利的眼神裡充滿了鄙視,“你那天中午趕着去美國談單子,那你頭天晚上在哪裡?!良宵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周錦宸再一次沉默了下來,眼中是難以言喻痛苦和自責。
頭一天晚上,他好像是在k市最大的娛樂場裡面混了一宿。那天他本來是打算的回家的,可是下班的時候一羣狐朋狗友硬把他拉去了皇朝,說是那裡最近來了不少鮮兒貨。去了才知道,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總爲了從他手裡拿工程討好他擺的局。幾個姿色不錯乾淨的女大學生也是給他準備的。
那幾個女大學生他沒碰,因爲當時一個姑娘藉着給他敬酒往他懷裡撲的時候,他腦海裡閃過了當初良宵拒絕自己時那彆扭的小樣兒。頓時興致全無。
可是他又不肯正面的承認心中的那種罪惡感,就關掉電話留了下來,和一羣人打了十幾圈麻將。
後半夜他想回家的時候,秘書火急火燎地特意趕了過來,說美國那邊的單子有消息了。他顧不上別的,就立刻趕回公司深夜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議的結果就是第二天他親自去美國洽談。
“我知道,從頭到尾都是我對不起良宵。”周錦宸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了起來,狠狠地吸了一口,“我現在不求別的,更不敢奢望什麼,只希望良宵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哪怕是算我贖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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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你趁早消停兒的吧!這妞兒好容易離開過兩天安穩日子,你就放過人家吧啊!”周錦宸皺眉,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就知道,良宵離開我,就一定能心裡安靜了。”
“我靠!”
“良宵離開你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反正她遇見你就準沒好兒!”
“你這還沒怎麼着呢,就把良宵鼓搗到醫院裡來了。要是真守着她,我估計良宵後半條命就得交待在你手裡頭!”
張子傑鼻子裡噴着冷氣,機關槍一樣搶白了一大堆,又猶不解氣地擡起手隔空虛指着周錦宸,“良宵就不是我親妹妹,我要是她哥,早上去大嘴巴抽的你找不着北了!然後在把她帶走,領到天邊兒去,叫你這混蛋這輩子也甭想見着她的影兒!”
咬牙切齒地說完,忽然間又變得一臉頹喪懊惱,“說句實話,當初我就不應該把良宵表哥介紹給你,那樣兒你倆也就不會在一起了。那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看着她受那些罪,我有時候想想,真想抽自個兒兩下兒。”
“這就是緣分。良宵和我在一起,苦也好甜也好,都是註定的。即使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倆也會以另外的方式遇見。”
“真他媽酸!”
“呵……”周錦宸忽然笑了出來,“阿杰,要不是30幾年關係,你這樣兒,我還真以爲你一直對我老婆有意思呢!”
“我要是真喜歡良宵就好了!”
“你說什麼?!”
“沒聽清啊!”張子傑吊兒郎當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要是真喜歡良宵就好了!”
周錦宸頓時臉色一黑。
“切……”張子傑翻着白眼兒冷哼了一聲,然後嘆息着,說不出是感慨還是什麼,“你說良宵那麼好的姑娘,當初我怎就不喜歡她呢!要是那樣的話,她也就不用遭這麼多的罪了。嫁給我,肯定比和你過強!”
“扯吧,良宵能看上你這樣兒的纔怪呢!”
周錦宸扔了手裡只燃了半截的香菸,擡腳捻滅後,走到張子傑身邊拍了拍她肩膀,“行了,把良宵一個人扔下這麼長時間,我也該上去了。你也回吧!”
張子傑“嗯”了一聲,“你安心照顧良宵。安遠鎮的事情小case,交給我你100個放心!”
“好。”周錦宸笑了笑,轉身沒走出幾步,卻又被叫住。
“錦宸……”
“嗯?”周錦宸回過頭,對上他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不禁一愣。
“錦宸……”張子傑吸了口氣,“雖然我不贊成,可是我知道,這次既然你找見了良宵,不管誰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可能輕易罷手。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從來沒懷疑過你對良宵的感情。可是你的愛太不純粹,也太氾濫了。所以,如果你這一次還是做不到專心,做不到傾其全部,就請你放手,離她遠遠的……”
周錦宸抿緊了薄脣,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往住院處的樓下走去。
有一句,是在他心底響起的,“良宵就是他的全部,沒有她,他的心便也空了。”
只是,爲何要讓他在失去之後方纔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