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的所有前置準備已經全部就緒,按照越快越好的原則,阮大壯的手術以最快的速度進展開來。
病人本就有選擇醫生的權利,雖然李陸飛並不是主刀醫生的最佳人選,因爲病號本人和家屬的強烈要求,最終還是由他來主刀。
而原本的主刀醫生程佩佩則“退化”成爲李陸飛的助手。
阮大壯被推進了手術室,已經“全副武裝”的李陸飛只能看到兩隻眼睛。阮大壯只看了他一眼,就將李陸飛的緊張狀態盡收眼底,呵呵一笑:“兄弟,沒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這一百多斤就交給你了。”
李陸飛既沒有豪氣干雲的表示“一定會成功”,也沒有沮喪萬分的說“我一定會努力”,而是面無表情的低吼着:“最後一遍檢查……”
“三套手術器械完備無缺。”
“上血壓。”
“監測四大指標。”
“面罩……”
看着李陸飛沉穩的進行最後的“戰前準備”,阮大壯感覺自己沒有必要那麼擔心了。
經過最後一次檢查,確認再無任何疏漏之後,李陸飛微微伏下身子對阮大壯說道:“大哥,要開始了。”
“來吧。”
“氯胺酮靜脈給藥開始……”
“卡肌寧加註開始。”
這樣的手術,必然要採取靜脈給藥的全麻方式,這樣的手法麻醉效果很快。
李陸飛仔細掐算着時間,聆聽着助手程佩佩彙報過來的各種指標。
當卡肌寧的肌肉鬆弛效果充分發揮的時候,手術正式開始了!
考慮到漫長的手術時間,所以將手術安排在上午進行。
這是一個悶熱的讓人抓狂的天氣,過道里雖然有冷氣,可是枯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阮媽媽照樣熱的汗流浹背。
嫂子正在和小侄子低聲的說着什麼,苗苗已經無心去理會了。
因爲在這一家人當中,只有她一個最清楚手術的性質:這是一場生死考量,而不是象對加入說的那樣僅僅是最普通的復位手術。
這個手術要是成功了,哥哥就可以渡過這個難關,要失敗的話……苗苗已經不敢往下想了。
煩躁、焦慮、緊張的心情讓苗苗坐立難安,明明知道距離手術結束還有相當場的一段時間,還是忍不住的朝着裡邊張望——儘管她什麼都看不到。
不懂事的孩子還不知道父親正遊走在生與死之間,依舊嘟嘟囔囔的說着什麼,素來對小侄子親切有加的苗苗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小孩子是如此的煩心。在小侄子磨磨蹭蹭的撒嬌之時,忍不住的打了他一巴掌。
不懂事的孩子頓時就委屈的哇哇大哭起來。
嫂子也看出苗苗心緒不佳,趕緊哄着孩子離開這個極度需要“肅靜”的地方……
在手術之前,苗苗對李陸飛抱有極大的信心,滿懷期待的等待着手術成功的那一刻。但是自從哥哥進了手術室之後,樂觀的情緒就漸漸發生了轉變,甚至逐漸變得悲觀起來。
危險程度太高了,能不能成功誰也說不準。
這個時候的苗苗有點後悔,後悔讓哥哥做這樣的手術。若
是手術失敗,將是這個家庭的滅頂之災……
可要是不做這個手術的話,哥哥這一輩子就真的完了,甚至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從現實的角度考慮,這個手術勢在必行。
在後悔與堅持當中,苗苗的心情非常複雜,在患得患失之間起起伏伏搖擺不定……
約莫過了二十幾分鐘的樣子,嫂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嫂子面色鐵青,手裡還拿着一張A4大小的紙,紙張寫滿了字跡。
徑直奔到苗苗面前,劈手就把這張紙摔在苗苗臉上,用一種足以讓人窒息的不善口吻低聲怒吼:“苗苗,這是怎麼回事?你哥到底在做什麼樣的手術?”
這張紙就是由苗苗代筆的遺書,阮大壯的遺書。
嫂子剛剛帶着孩子會病房收拾,無意中發現了掖在被褥之下的這個東西。
丈夫都已經到了生死大考之時,妻子居然渾然不知!這種事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兄妹二人瞞着家裡,瞞着所有人,將爲人夫爲人父的阮大壯送到了懸崖邊上,嫂子就算當時伸手打苗苗幾巴掌也是理直氣壯的。
嫂子的脾氣素來溫婉,對待苗苗也和阮大壯一般無二,這還是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氣。
你們兄妹至親,難道做夫妻的就不是至親了?
看着那份由自己寫就的遺書,苗苗無語,只能一邊流淚一邊低聲解釋:“嫂子,這是我哥哥要求的,我想……”
“你想什麼重要嗎?要是沒了你哥,這個家也就沒了。到時候你嫁出去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
對面嫂子的責難和怒火,苗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住的陪着不是:“嫂子,你聽我解釋,當時和我哥瞞着你和咱媽,就是怕你們不同意!”
“我們當然不同意……”
姑嫂二人還在爭吵着,吵架的調門雖然不高,可戰況極是激烈。
這種事情,無論發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都是天大地大的大事,作爲妻子的居然毫不知情就開始做這樣的手術了,無論所有什麼樣的客觀原因,都說不過去。
阮媽媽只看了一眼那份“遺書”,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吵什麼吵?都給我閉嘴。”做了這麼多年家庭婦女的阮媽媽第一次在女兒和兒媳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強硬,以堅強甚至是粗暴的家長作風說道:“這事我也不知道,不過事已至此,再多什麼都沒有用了。大壯的選擇未必就是錯的,裡邊的手術還沒有分出成敗,你們倆就吵成這個樣子,都給我坐下……”
“媽,大壯的手術……只有五成……三兩成的把握啊,您怎麼捨得……”
“兄妹?夫妻?”阮媽媽冷冷的笑了笑,毫不客氣的說道:“大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天底下還有誰比我更親的?我捨得拿大壯的命去冒險?我比你們倆都捨不得!可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別再說誰對誰錯的問題了。三兩成把握怎麼了?總比沒有把握要強的多。現在不是說該不該做這個手術的時候,我們要相信小李,相信他一定可以成功,哪怕是隻有百分之一的把握,我們也要當成百分只一萬的希望來對待……”
這話說的太對了。
作爲母親的,怎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兒子把命丟在手術檯上,可這個手術並不算錯,這是兒子的選擇,是兒子對這個家庭的責任心的直接表現。阮大壯都已經上了手術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相信李陸飛,相信他那個虛無縹緲的兩三成把握,相信他可以創造奇蹟,因爲就算不相信李陸飛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故作冷靜的看也不看手術室方向,擺出一副“勝券在握只等好消息”的鎮定神態,安然的在過道的座椅上坐下來。
溫度依舊悶熱,可阮媽媽卻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從心底升起的寒冷,彷彿此時就是數九寒天。若不是強自支撐,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樣子,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了!
室內,手術依舊在進行當中。
額頭上的汗珠子從來就沒有斷過,術間護士擦了一次又一次,當把那片破碎的骨間質取出的時候,李陸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這是最關鍵的難點之一,只要完成了這一步,就算是成功了四成。
當李陸飛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程佩佩及時提醒:“呼吸,負九個,又降了倆。”
“血壓呢?”
“負十七個點。”彙總報告了病人生命體徵變化的同時,程佩佩提醒道:“誘導維持法要儘早啊,我估計還要負的更多。”
這就是純粹的經驗之談了。
主刀醫生完全採納了助手的建議,很快就做出了輔助安排……
手術已經進行了六個多小時,當那兩片昂貴的嚇人的仿生材質“嵌入”的時候,李陸飛心中頓時就空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好像剛剛做完了一件大事之後的那種空虛,甚至因爲空虛而產生了茫然的感覺……
這是新手的通病。
當李陸飛歪過頭把眼神投向曲頭剪的時候,程佩佩真想揣他一腳了。
手術的主要步驟雖然完成了,卻遠不到用曲頭剪的時候呢。小流氓該不會是糊塗了吧?這個時候看曲頭剪?你想什麼呢?該不會是想收尾了吧?這才哪到哪啊,還早着呢。
這樣的錯誤絕對低級,千萬別犯啊。
“鈍頭圓鑷,鈍頭圓鑷……”在程佩佩的提醒之下,經歷了短暫“夢遊狀態”的李陸飛如夢方醒。趕緊接過程佩佩遞過來的鑷子,眼神重新“鎖死”在手術部位……
一天中最悶熱難熬的時刻漸漸過去,守候在手術室門外的苗苗已經站的腿腳都麻了。不時的掏出手機頻繁的查看時間。
手術時間越長就越不是什麼好的兆頭,這時候的苗苗腦袋裡充滿了雜七雜八的古怪念頭:手術進行的怎麼樣了?還順利嗎?這麼久了還不出來,是不是有什麼意外啊?上帝啊佛祖啊,你們全都保佑我哥吧……
因爲等候的太久,連時間觀念似乎都顯得模糊了。
當手術室緊閉的房門打開的那一刻,苗苗甚至有種不敢上前詢問的怯懦。而在座位上待了幾個小時紋絲不動的阮媽媽則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快步上前,一把撥開苗苗問剛剛走出來的那個白大褂,說話的聲音已經在不經意間顫抖了:“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