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的聲響當中,是阮大壯在用頭撞牆。
是真的在撞,好像沒有了痛覺那樣拼命的撞。
平時也是挺硬掙的一條漢子,時常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這句話掛在嘴邊,怎麼就因爲感冒而在家裡輸液呢?要不是因爲這個,苗苗又怎麼會嗲提自己去看守肉餅店?
阮大壯從來就沒有哭過,這一次卻哭的眼淚縱橫,瘋狂撞牆,撞的額頭鮮血淋漓,一邊哭一邊嚎叫:“哥該死啊,我真的該死,我輸液?我輸你個狗屁的液啊……”
自己因爲重感冒輸液耽誤了苗苗的性命,阮大壯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若是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別說是感冒了,就是鋼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會讓苗苗去照看店鋪。
阮媽媽如同爛泥一般癱軟着,眼淚無聲的流淌……
任憑淚水磅礴而下,李陸飛瘋狂的搖動着把手把將急救臺放下來,好像是從胸腔中硬生生擠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憋悶如此的難受:“苗苗沒有死,絕對沒有死,她不會死,還有救,還有救啊……”
拼命按動苗苗的胸口,手工心肺復甦術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不住的哭號着:“她還沒有死呀,得救,得救哇……”
所有的急救人員都默不作聲的離去了,值班的護士麗麗是苗苗最要好的朋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無語的拿起一方白布,蓋到苗苗身上……
李陸飛一把就將這方代表這死亡的白布扯開了,聲嘶力竭的大吼着:“沒有死,沒有死,我還在救她,我還在救……”
狀若瘋狂的李陸飛把麗麗嚇壞了,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一個字都沒有說,默默的退了出去。
“快來人,快來人啊,還有得救……”
李陸飛毫不停歇的急救或許已經沒有實質意義,但這種行爲無疑給已經絕望的阮大壯帶來了某種希望。
就好像給垂死的病人注射興奮劑的那種效果,雖然知道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卻不願意放棄。阮大壯跳到李陸飛身邊,扯着喉嚨大叫:“她還有救麼?”
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李陸飛哭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救,但我們要是不救的話,苗苗就真的死了。”
現在的急救手段對於苗苗已無意義,若是一旦停止,那一絲還在起伏的腦電波也就沒有了。已救不活,但不救將必然不活,這是一個註定徒勞的死局。
苗苗的死,別人可以坐視,阮大壯絕對不能。
或許妹子真的已經死了,但阮大壯願意爲了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盡一切努力,哪怕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都是註定沒有結果的,他也在所不惜。
救人已經不是一種理智的行爲,而是情感的表現。奈何急救本就是最需要理智的,而不是情感。
“怎麼救?我全都聽你的。”阮大壯和李陸飛一樣,最基本的理智已經喪失了,只是在潛意識的支配下做出反應而已,哪怕現在李陸飛說“把你的腦袋割下來苗苗就能活”,他都不會猶豫的去做。
李陸飛和阮大壯,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可以救活苗苗,哪怕是隻要有個急救的方向也好哇。
但剛纔程佩佩說的很對,所謂的急救已無意義,哪怕是把剛纔所做的再重複一千
遍一萬遍,都不會有任何結果。
既然那些手段已經無用了,還何必再用?
一把撤掉苗苗身上所有的貼片、插管,急切的大吼着:“人工呼吸,人工呼吸啊,不能停。”
純人工急救,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同時進行,這是最原始也最簡單的手段了。
阮媽媽呆呆的看着這兩個男人,看着他們滿臉淚水的急救自己的女兒。
心肺復甦是一個簡單而又機械的重複動作,一邊做一邊叮囑阮大壯:“人工呼吸絕對不能停啊,若是間斷兩百秒,一切都完了,都完了,真的不能停啊……”
雖然已經撤下了腦電監視,但李陸飛深知一個鐵一般的事實:若人工呼吸中斷超過三分鐘,就連最後一絲不能算做希望的希望都沒有了,哪怕是上帝降臨也沒有用了。
阮大壯不知道這些醫療常識,但是他知道李陸飛的話絕對不會有錯:事關苗苗的生死,休要說是在做人工呼吸,哪怕是再艱難一萬倍的事情,他都不會停止。
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剛剛來上班的趙玉環聽到了苗苗出事的消息,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站在門口看了看,看着兩個大男人徒勞的施展急救術,心中只有一聲無奈的嘆息:苗苗已經死去超過幾個小時了,哪怕真的還有一絲希望,也早被消磨的乾乾淨淨。
苗苗已經死了,只是她這兩個最親密的男人不肯接受事實而已。
就算苗苗死了,她也是幸福的,若她真的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切也應該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傷感和感慨過後,本想勸解一下,讓李陸飛放棄無用的急救,可知道自己再怎麼說都沒有用,只是微微嘆息一聲,搖着頭離去了。
心肺復甦術雖然費力,終究不如阮大壯的人工呼吸更甚。
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輪換了,已經頭昏眼花的阮大壯換到了李陸飛的位置上,按照李陸飛教授的那樣雙手互疊,有規律的在苗苗胸口按下去……
李陸飛左手捏着苗苗的鼻子,右手將她的頸骨微微墊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着苗苗的嘴脣用力呼出……
緊張而又謹慎的急救在醫院裡經常見到,但是這種明明沒有了任何希望還在徒勞堅持的急救卻是第一次出現。
很多同事都過來看看,一來是爲了和苗苗告別,二來是對始終不肯放棄的阮大壯和李陸飛致敬。這種行爲或許不足取,卻絕對值得尊敬。
林院長也來了,卻沒有走近,只是象其他人那樣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看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了,苗苗還有沒有救?冷靜而又理智的林院長心中雪亮,知道無論再怎麼努力,都已改變不了什麼,若是能夠改變的話,也早就應該把苗苗救過來了。
走到阮媽媽身邊,小聲說道:“現實確實殘酷,苗苗也是個好孩子,有親人有愛人爲她如此堅持,也夠了,讓他們停下來吧。”
雖然還在無比熱切的盼望着出現奇蹟,可這麼長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阮媽媽也知道再無可爲。阮大壯和苗苗是嫡親的兄妹,能做到這個份上確實夠了。
而李陸飛做的就更加不必說起,對着沒有任何生氣的屍體強行呼吸,一直堅持到了現在。這份執着
,這份真情,說起來雖然感人,更多的還是淒涼和無助。
苗苗深愛着李陸飛,若她泉下有知,看到李陸飛如此的努力和堅持,或許也可以含笑了吧。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就發生在眼前,可現實終究是現實,再怎麼不願意接受也得接受。苗苗已經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強打精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麼悲傷,阮媽媽已是淚眼婆娑,扯了扯李陸飛的肩膀:“孩子,夠了,我……我知道你盡力了。”
長時間的人工呼吸讓李陸飛腦袋都暈了,不斷機械而又重複的動作已經做的麻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停的做下去。
至於有沒有結果已經不去考慮。
或許苗苗真的很難救回來,可若是停止,她立刻就會因爲腦缺氧而死去,或者說現在已經腦死亡了。
但李陸飛所做的這一切不是爲了表明自己有多麼的努力,因爲他根本就不是做給人看的,他只想救回苗苗。
放棄?
李陸飛和阮大壯的念頭完全一致:絕不!而且在李陸飛的心底深處,還在期盼着一個奇蹟:曾有文字記載的實例,窒息死亡的人,最長的時限是十四個小時。國外的一個母親爲了救活自己的兒子,曾經不間斷的做了十四個小時的人工呼吸,終究將兒子從死神手中拉了回來。當然,這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例子。
李陸飛等的就是這個奇蹟。
奇蹟之所以被稱爲奇蹟,就是因爲概率極低。
很可惜,奇蹟還是沒有發生。
無論是李陸飛還是阮大壯,都對放棄的言論充耳不聞。
太長時間的人工呼吸,已經讓李陸飛早就出現了間歇性缺氧的反應,終於堅持不住,正準備和阮大壯做一次輪換的時候,卻感覺自己的嘴脣稍微一冷。
這個感覺是如此的細微又是如此的難以覺察,可李陸飛還是覺察到了——那是空氣流動帶來的感覺。
這個感覺讓李陸飛險些暈倒,發了瘋一樣把苗苗的上半身從急救太上託了下來,讓她的頭垂下來……
是真的,最敏感的嘴脣又是一涼。
真的有空氣在苗苗嘴巴里呼出了!
馬上就要餓死的人看到一桌滿漢全席,或者是已經走上刑場的死囚聽到了大赦的消息,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心頭的狂喜。
不論苗苗的呼吸有多麼微弱,這都是生和死的基本界限。
強忍着強烈的眩暈感,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次對準苗苗的嘴脣埋下身子……
只幾分鐘的時間,苗苗的生機已經越來越明顯,連正在做心肺復甦術的阮大壯都有所覺察,擡頭看了李陸飛一眼。
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多餘的,阮大壯咧着大嘴似乎想笑一下,卻沒有笑得出來……
一把扯過身後的呼吸機,用啞的幾乎不成腔調的聲音高喊着:“點六的頻率,上。”
林院長稍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立刻就跑了過來。
“二至二點四的倍率,復甦……”
阮大壯當然不明白這句術語是什麼意思,就在他發愣的瞬間,李陸飛早已飛起一腳將他踹開,雙手按在苗苗胸口,以比剛纔頻繁很多的速度按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