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宅子是民國時期某官宦人家的公館,解放後被政府當成文化遺產保護起來,平時不對外開放。
整棟宅院統共三層,從主樓到偏廳,加上傭人房大大小小不下五十餘間。
關略從二樓東邊第一個房間開始找。
許多房間因爲長期不用都是空置的,門從外面反鎖掉。有些房間則被當成雜物間堆滿了東西。
關略就這麼一個個找過去。拍門,強拉。用腳踢。
走廊上鋪着華貴的手工地毯,兩邊老舊的銅色鏤空壁燈往外透着昏黃的燈光。
整個走廊寬長蜿蜒,兩側牆上掛着民國時期從海外舶過來的油畫相框。
一切像是沒有盡頭一樣,關略不斷地拍門開門,整個二樓二十多間房都已經搜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蘇霑和沈春光的身影。
關略靠在樓梯口的扶欄上喘了口氣,覺得自己肯定是吃飽了撐,
他這是在幹什麼?
那女人和蘇霑怎樣關他什麼事?
關略不由搓了搓手指,今天自己是有些失分寸了,就算那女人長得跟她再像,終究也不是那個人。
他用手抹了抹有些冒汗的後頸,打算從樓梯上下去,可剛走幾步聽到“咚-”的一聲。像是重物墜地。
這是從三樓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着一連串腳步聲,男人女人混在一起的尖叫。
關略的腳步在樓梯上頓了頓,皺了下眉,返身往三樓跑……
三樓依舊是和二樓一樣的走廊,連綿無盡。
關略不知道剛纔那些聲音是從哪個房間發出來的。只能追着一個個敲門。
“沈春光…”
“沈春光!!!”
越跑越急,喊聲也越來越沉。
關略覺得自己此時的情緒很奇怪,他與她只見過兩次,一次在騰衝,她惡狠狠地與自己句句對峙,還有一次便是剛纔。樓下的走廊上,她像小妖一樣穿着那襲紅絲絨晚裝貼在蘇霑身上。
關略想到這場景,腦中首先浮現的便是她胸口那朵百日紅,還有蘇霑撩起她的裙襬,她修長的腿在燈光中晶透如玉。
真是該死!
關略覺得心裡壓着一團火,躁動,不安,又有些氣憤。
“嘭-”一聲,他擡手在其中一扇門上拍了一記,依稀聽到裡面傳出來粗鄙的罵聲。
“小騷貨你他媽居然敢打我…你給我站住,站住!”
關略還沒反應出來什麼事,眼前的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他眼底一晃,沈春光就這麼衣衫不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滿臉驚慌,瞳孔迷茫,短髮,紅裙,臉上帶着傷,被撕開的晚裝幾乎快要從她身上滑落下來,胸口大片玉色的肌膚,右肩那朵百日紅隨着她驚恐的呼吸綻放得更爲嬌豔。
這算怎麼回事?
關略也着實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她手裡拽着一隻老式琉璃菸缸,缸沿上還沾着血。
“臭婊子,你跑啊,有種你他媽給我跑啊!”
蘇霑突然光着身子從房間屏風後面跑出來,赤着腳,肥碩的身上還沾着水漬,只是腳步踉蹌,一手捂住額頭,半張臉已經被血染紅。
關略不由用舌頭用頂了頂牙根。
看來這姑娘還真能來事,好好的怎麼就弄到見血了呢?
“走!”
關略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着已經有些傻懵的沈春光,捏住她的手腕便往樓梯那邊跑。
房間裡的蘇霑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人是關略,追了幾步,無奈身上沒穿衣服,樓下全是記者和嘉賓,他氣得直跺腳,糊了一手血,站在門內問候關略十八代祖宗。
關略拽着沈春光一路跑到樓下。
樓下派對正進行到歡鬧處,現場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比較明快的曲子,來賓和各界人士舉杯歡飲,然後關略牽着沈春光就出現了。
簡直是神一般的出現啊。
關略走在前面,面色冷沉。
沈春光一手被關略捏在掌中,一手還拽着一隻菸灰缸,缸底有些破裂,明顯還沾着血……
兩人就這麼招搖過市似地穿過走廊,舞池,t臺和人羣。
“九哥……”
正在跟人聊天的霧菲先發現不對勁,追着關略跑了幾步,可關略壓根沒理,直接帶着沈春光穿過了整個花園。
有敏感的記者認出那人是關略,不知誰喊了一聲:“霧菲的男朋友,金晟傳媒的幕後老闆…”
結果整場都沸騰了,門口眼尖的記者將他們堵住,鏡頭追着沈春光就咔咔咔按快門。
沈春光還知道用手去擋自己的臉,可能人在極度恐懼中才會萌發自我保護的意識,她身上的晚裝幾乎都被蘇霑撕爛了,形象凌亂,衣衫不整,如果明天自己這模樣上了頭條新聞,估計整個雲凌都會記住她。
“別拍了,別拍了……”她嘴裡唸唸有詞。
記者卻是撒了瘋似地往她面前擠,其中有名記者特別拼命,舉着攝像機直接貼到沈春光跟前,鏡頭直對她起伏的胸線,拍的全是特寫鏡頭。
關略燥了,乾脆將沈春光肩膀上披的外套撈起來直接兜到她頭上,將她整個臉帶肩膀全部裹住護在懷中,一臂又揪過那名記者的衣領。
那記者身材矮小,連着雙腳都被關略揪得離地。
“你……你想幹什麼…”
“這話得我問你!”關略淡淡掃了眼那名記者胸口貼的標紙,上面寫着所屬媒體的名字,“如果你剛纔拍的照片明天有一張流出去,我讓你從此以後在這一行裡消失!”
記者已經嚇得腿都軟了,更何況關略逼視過來的目光簡直如刀刃般鋒利。
旁邊其餘記者和圍觀人羣都不敢再靠近,這男人身上的戾氣這麼重,整個花園幾乎都噤了聲。
“滾!”關略手一鬆,那名記者直直往後蹌了幾步最後一屁股跌坐在臺階上,手裡拿的相機也隨之滑落到一旁。
“走!”關略摟着沈春光出去,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
沒人敢吭氣兒。
腳步經過那隻相機的時候關略擡腿一腳,相機被踢出幾米遠直接撞在牆上,粉身碎骨。
一時月光從頭頂刺下來,音樂停了,笑聲停了,說話聲也停了。
唯獨風從敞開的門外吹進來,花園裡有幾棵老梧桐,枝葉被吹得沙沙響。
霧菲像見鬼似地愣在原地。
她跟了這男人這麼久,外人都說他面上清淡,手段絕戾,可霧菲一直不相信,因爲關略雖然嘴巴毒,對她也不算溫柔,但是最多冷漠,絕非像今天這般絕戾。
對,絕戾,就剛纔他揪住那記者時的眼神,像是燃着一團火,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燒成灰燼。
大約五分鐘後現場才恢復,但氣氛已經顯得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在紛紛議論關略的身份,議論沈春光明明是蘇霑帶來的女人,爲什麼又如此衣衫不整地被關略擄走。
蘇訣當時就站在角落裡,捏着半杯香檳,看着所有一切轟然發生,再漸漸落幕。
擡頭看一眼天空,那晚真的有星星。
他仰頭喝掉杯子裡的酒,冷笑一聲,招了服務生過來,指了指臺階上碎掉的相機:“去,把地上收拾乾淨。”
……
雅岜還一人窩在車裡捏着那塊翡翠手玩件“悲天憫人”。
關略裹着沈春光直接走到車邊,擡腿就朝着車門踹了一腳。役有來血。
“開門!”
車身一震,雅岜總算反應過來,立即抹了抹眼睛打開中控。
關略扯掉沈春光頭上罩的外套,拉來車門將她塞進後座。
“九哥,您這麼快就……”雅岜從前排回頭,後面的話瞬間就被自己的舌頭吞掉了。
那場景簡直太驚悚。
雅岜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看着後座上露出整張臉的沈春光,結結巴巴半天:“唐…唐…唐姐姐……”
關略沒好氣地拍了他一掌:“還看?轉過去!”
雅岜哪裡肯,兩隻眼睛像見鬼似地戳在沈春光臉上。
太像了,太像了……
“九哥,唐……”
“還看?”
媽的沈春光胸口一片風光,關略衝雅岜吼了一聲:“再看把你眼珠子掏出來。”
“……”雅岜這才嚇得趕緊轉身,可是腿在抖,手在抖,身子也在抖。
見鬼了?
還魂了?
後面坐的是人麼?他媽的是人麼?
關略不理雅岜,掃了眼旁邊好像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的沈春光,她目光朦朦朧朧,一路就捏着那隻琉璃菸缸,從宅子的三樓捏到他車上。
多大仇啊她要用菸缸砸蘇霑?
關略一時覺得好笑,見沈春光這模樣實在憋不住,真笑了,簡直厚顏無恥,幸災樂禍又心裡突突往外冒泡。“九哥,這……”
“開車!”
“她……”
“開車!”關略朝快要憋壞的雅岜剮了一眼,乾脆按了個按鈕將中間的擋板放下來,雅岜被活生生割在前面駕駛位。
隔了大概半分鐘雅岜才發動車子,勻速駛出宅院的前門,很快駛上那條鵝卵石小道。
車身顛簸,沈春光眼中依舊一片死寂,只是身子隨着車身抖得越發厲害。
關略伸手過去。
“把菸缸給我。”
她不吱聲,他也不再要。
兩人各自無話。
雅岜一人在前面憋了大概十分鐘,終究沒憋住:“九哥,現在送你們去哪兒?”
“去公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