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岜站在關略身後問:“九哥,我留下來陪您吧,反正我在雲凌也就一個人。不用,回去吧,你老家不是給你相了一媳婦兒,大過年也給人姑娘打個電話說說話。要想回去明天買機票走也成!”
“沒有,九哥您別拿我開玩笑。”雅岜一聽“媳婦兒”就滿臉漲得通紅。
關略難得笑,撈了撈他的頭:“回去吧,別在這煩我。”
他今晚也只想一人在病房裡呆着,一人陪着他的姑娘。
雅岜最後執不過還是走了,走之前還特意給關略買好了飯,叮囑他一定要吃,像個羅嗦的老媽子。
寧伯那邊也打了電話過來。
按照往年慣例,寧伯團圓飯之前要去墳上給老爺子燒紙,這幾年阿喜大了。所以他也會把阿喜一起帶去。
可半路阿喜硬要見沈春光,在車上鬧個不停,寧伯沒轍,只能給關略打了電話,以爲關略不會答應,可那邊聲音沉了沉,回答:“他想來就來吧。”
……
寧伯進病房的時候手裡拎着幾樣食盒。身後阿喜坐在輪椅上,被司機推着一道進來,膝蓋上邊躺着一捧花和一個塑料袋。
塑料袋裡裝着什麼看不清,不過那麼大一捧花卻惹眼,鮮豔的正紅,玫瑰。晃得關略眼底發刺。
“怎麼會想到帶花?”
“阿喜非要帶的,他說沈小姐會喜歡。”寧伯三年來每天叫人在宅子臥室換玫瑰的事誰都知道,有次阿喜無意中問了下人,下人多嘴就胡謅了一句。
關略聽了也沒什麼反應,依舊坐在沙發上,背對着光。
最近他話很少,臉上表情就更是沒有了,面部輪廓全都隱在光影裡。
寧伯在病房裡站了一會兒,窗外陽光正好,可屋內氣氛就顯得有些逼仄,最後還是阿喜的叫聲打破沉寂。
“唐阿姨—”
“唐阿姨——唐阿姨…——”阿喜衝牀上的人喊了好幾聲。可誰能答應他?瘦瘦白白的臉上一下子就顯出了不悅,揪着牀上的被子,轉過身去問:“九哥哥…唐阿姨…她爲什麼,爲什麼不理我?”滿眼都是委屈。
關略心口沉了沉,想解釋,乾乾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說不出。
最後還是寧伯走了過來,睨了一眼牀上睡得安然的沈春光。又蹲到輪椅前面摸了摸阿喜的頭:“阿喜乖,唐阿姨很累,睡着了。”
“那她…要睡多久…?阿喜…阿喜在這裡等她…今天過年呢,唐阿姨要陪阿喜放…放煙花,她都好久好久…沒跟阿喜放煙花了……”
冗長的一句話,阿喜廢了老大勁才表達清楚。
關略坐在沙發上往下沉着頭,舌尖緊緊地頂在牙門上。
寧伯不敢看關略的顏色,只能耐心哄阿喜:“阿喜乖,唐阿姨現在沒辦法陪你放煙花,來的路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看看她就回去,宅子裡還在等着你回去吃晚飯。”
“……”
哄了好一會兒阿喜才終於不鬧了,寧伯也不敢多留太久,阿喜“童言無忌”,怕說了什麼再惹關略不高心,於是交代幾句就準備離開。
“九少爺,這是我從宅子那邊帶的晚飯,您今晚要實在不願意回去就吃一點。”寧伯將食盒一樣樣擺到桌上,又回頭招了招阿喜:“花…”
阿喜滾着輪椅過來,雙腿用力併攏擡一擡。
寧伯將他膝蓋上放的那捧花和那隻塑料袋一同拿起來,轉身在病房裡看了一圈:“也沒個瓶子?”
關略摁了摁眉心:“沒事,放着吧。”
寧伯也不強求,將花和袋子都一併放到了茶几上。
待阿喜和寧伯走時已經是傍晚四點多,病房裡好像一下都空了,走廊上也是難得的清淨。
今天是除夕呢,舉家團圓的日子,普通病房這邊好多家屬都把病人接回去過年了,現在就剩下關略和沈春光。
終於只剩下他們倆了。餘邊記劃。
關略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看着牀上睡得平靜的姑娘,上午柳嬸走時還特意給她擦了一遍身子,又換了乾淨的衣裳,不再是硬邦邦的病服了,專門去附近商店買的棉質睡衣。
這點也是柳嬸想到的,原因是沈春光身子虛,即使昏迷中也一直在發冷汗,病服料子不透氣,所以她便讓關略去挑了幾套棉質寬鬆的睡衣輪替着換。
柳嬸果然心思細膩,今天換的是一身嫣紅色,袖口和圓領上各自繡了一圈白色的小花,按照柳嬸的話就是新年伊始裡裡外外都得簇新的,圖個吉利。
圖個吉利…
關略不由笑,笑得嘴裡都發苦,起身將沈春光牀邊的簾子拉起來,任由窗口的餘暉照到她牀上。
牀上的人臉色還是不好看,巴掌大的臉幾乎快瘦沒了,被光線一照幾乎透明,感覺下一秒就會突然融化掉。
關略就這麼站在牀前又發了一會兒呆,最後思緒卻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號碼,沒有顯示名字,但他知道是誰。
“喂…”聲音像往日一樣沉淡。
“我今天家裡有點事,應該不會過去了。”對方也是一樣沉沉的聲音。
關略又看了眼牀上的沈春光,心裡不由酸澀,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奇怪,他與蘇訣之間就算沒有仇也應該有些怨氣,畢竟他是蘇閎治的兒子,可最近因爲沈春光的事兩個男人之間一直劍拔弩張的關係似乎舒緩了許多,現在竟也能這麼心平氣和地講電話。
“我反正在這,你來不來都一樣。”
人沒醒,自然來不來都一樣。
蘇訣悶了一口氣:“那好,先掛了。”他坐在車裡收了手機,頭往方向盤上靠了靠,車頭一百米以外便是一條馬路,馬路對面是雲凌看守所的大門。
關略掛了蘇訣的電話,又在牀上站了一會兒,最近他不光表情變得呆滯,就連動作也變得有些遲緩,好像反反覆覆轉來轉去就這麼一件事,就是無意識地看着牀上的人,看着她的臉,她的模樣,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和脖子,就這麼癡癡呆呆又是半小時過去,關略覺得站得有些腿痠,想往沙發那邊去,一回頭就看到茶几上的那一大捧花。
真是一大捧啊,起碼有**十枝,都是指定的花圃裡新鮮送過來的,按照以前關略的要求,不修剪,不包裝,送過來就是最純粹的樣子。
關略走過去隨手撈了一枝,半開的花苞,莖葉上有刺,他看了一會兒,又將花放下,低頭看到了旁邊用塑料袋裝的盒子。
什麼東西?好像是隨阿喜一起帶來的。
關略將塑料袋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不禁身背一僵,是兩大盒煙花棒。
護士小茹年芳二十四,剛調來這間公立三甲醫院不久,是家裡走了好多路子塞了好多條煙纔將她弄進來的,進來就被分到住院病房,住院病房的新護士其實挺累的,輪班制,經常是要連夜值班。
今兒個又是除夕,許多同事都回去了,小茹因爲是本地人,加上剛來醫院不久身杆不硬,所以被護士長抓包留了下來。
換作以前她這性子肯定是要鬧的,憑什麼那麼多人就把她留下來值班?但今天她留得心甘情願且還有些亢奮激動,就因爲607病房陪牀的那個男人。
她已經盯了關略大半個月,確切點說之前就已經盯上了,盯了好久,心裡夢裡,跟着了魔一樣。
只是沈春光入院這麼久她也一直沒敢去接近,不接近不是因爲她不想,實在是因爲不敢,至於爲什麼不敢……小茹有些難以啓齒。
不過大半個月觀察下來,沈春光的情況她也打聽清楚了,五根指甲被人爲性地拔去,身上有多處軟組織挫傷,腦部撞擊導致暫時性或者永久性昏迷,想想多慘吶,之前還好端端一大活姑娘。
而且她這些病可都不是普通的病,誰沒事會被人拔了指甲,誰沒事身上會被弄得全是傷?所以沈春光這種情況就更加堅定了小茹的猜想,既然這樣照理她就不應該再去招惹了,可關略這種男人對她實在有致命的誘惑力。
大抵小姑娘都喜歡像他這樣的男人吧,話不多,表情冷淡,酷酷的陰陰的,明明身材爆贊像個移動的荷爾蒙,卻偏偏渾身都寫滿“生人勿近”的禁慾感,這些矛盾點融合在一個男人身上簡直太有魅力,所以小茹忍了好久還是決定去試一次。
不試一次怎麼知道呢?
晚上八點就過了家屬探訪的時間,有些病人被接走了,有些病人已經休息,走廊裡更是靜得悄無聲息,特別是頂樓單人病房,人走在地磚上都能聽到清晰的腳步聲。
小茹跟另外一個留下來值班的護士交代了幾句,自己拿了飯盒去休息室加熱,又抽了兩雙一次性筷子和紙杯,拎了一大袋子東西往607病房這邊走。
走進去發現裡面靜悄悄的,除了不省人事的沈春光之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不過茶几上那一大捧玫瑰在燈光下特別扎眼。
是真的扎眼啊,哪家人送花這麼不講究?沒包裝沒修剪,tm又不是韭菜,直接從地裡拔了一束就送來?
小茹嘴裡嗤了一聲,拎着手裡的袋子又返回走廊。
她是來找關略的,現在沒見着自然有些失望,悶着頭打算回服務檯,剛一出門便聽到走廊另一頭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