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略從公寓裡走了出去,外面守着的人立即圍上來將門再度鎖住。
“九哥…”
“看住她,別讓她有什麼閃失!”
“可…”看守的人爲難,“她絕食,不肯好好吃飯!”
“不肯吃就掰開嘴灌!”
“……”
“一個大活人都養不住?”關略臉色極其不好看,不單單是陰冷。渾身還帶着殺氣。
底下人不啃聲了,默默低頭領命。
關略又捏了捏手指:“另外每週安排醫生過來給她檢查一次,我不希望孩子有任何閃失。”
關略只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九泉之下對老麥也算給了個交代。
“好,記下了。”
“還有…”
“九哥您還有什麼吩咐?”
關略沉了口氣:“三日後老麥回坪縣,到時候你們把她一同帶去。”
他與老麥做了這麼多年兄弟,臨走之前讓他再見一眼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關略覺得情分已盡,他也只能做到這樣。
回到車上後關略又抽了兩根菸。
他既然打算現在不動葉覃,那就已經作出了選擇。可是怎麼過唐驚程那一關?
現在唐驚程還不知道當年那場爆炸,甚至這次的綁架案都與葉覃有關,所以她還不會鬧,可一旦她知道真相,以她那性子肯定不會輕易饒過葉覃,畢竟葉覃對她造成的傷害不是一點點,她不鬧個天翻地覆肯定不會罷休。
關略現在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自己的女人。一邊是他對老麥的承諾,該怎麼選?
可唐驚程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真相,難道他還能瞞她一輩子?更何況這樣對她也不公平!
關略捏着煙趴在方向盤上,直到兜裡的手機響起,唐驚程的電話。
“喂,在哪兒呢?”電話那端是姑娘嬌滴滴的聲音。莫名其妙嬌得關略心裡直發毛。
他咬着煙,皺眉:“護士早上給你喂錯藥了?”
“呸!”賤男人給點顏色就發狂,“問你話呢,在哪兒?”
“在外面有點事。”
“很忙麼?”
“還好,怎麼了?”
“也沒怎麼。”唐驚程頓了頓,“中午還來醫院麼?”
“……”
唐驚程突然這麼軟綿綿地問,問得關略嘴皮上莫名一疼,手指摸過去早晨被她咬的地方已經結了一層硬硬的痂。
“你想我過去?”
“想啊,那你來麼?”唐驚程的聲音聽上去蠻有蠱惑力,關略手指又在嘴脣上摸了一把。
“你想我就過去。”
“行,那記得再做份南瓜豆腐帶來。就這樣,掛了!”唐驚程直接撩了手機,關略聽着電話那端“嘟嘟嘟”的聲音,心裡狂操不止。
媽的這姑娘現在怎麼變成這樣?誰給她的膽?
關略惡狠狠地盯着手機半餉,最後還是掐了煙發動車子,算了就依她一次,回宅子給她做份豆腐送去。
兩個小時後。醫院病房。
柳嬸找藉口出去了,關略喂唐驚程吃豆腐,她一口一勺子,一會兒工夫就把一盅南瓜豆腐都吃完了,恨不得連南瓜皮都不放過。
“就這麼好吃?”
“一般般吧,實在是荒得要命了,再不濟總比白粥蔬菜汁好吃。”
“……”關略真想一掌拍死她,討了便宜還賣乖,瞪了唐驚程一眼,又扔了張紙巾過去。
忍!繼續忍!
他擡手往唐驚程額頭上貼了貼:“溫度沒早晨高了。”
“嗯啊,上午護士又給我打了一針退燒藥。”
“那手呢?手怎麼樣?”
“手就不大妙了,醫生說浸水感染,需要再掛兩天消炎藥。”
“所以甲牀手術做不了了?”
唐驚程擦了擦嘴,別過臉去:“應該暫時是做不了了吧。”她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關略真想把她直接掐死,這姑娘到底是心大還是乾脆沒心?
悶口氣,他將唐驚程的右手又小心翼翼地撈過來:“疼麼?”
“還行。”
“還行是什麼意思?”
唐驚程擡頭看了看關略,撐着從椅子上坐直:“有點疼,不過還受得了。”
“你幾時說受不了過?”
“……”
“下次再撒丫子跑出去?”
“知道了!”唐驚程將右手抽回來,突然舔着臉對關略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你肚子裡又憋什麼壞主意?”
“沒有啊,就覺得你還在爲昨晚的事生氣?”
“你說呢,大半夜突然跑沒影,連帶把柳嬸和守在門口的保鏢也一起拐着跟你跑!”關略就納悶了這姑娘哪來這麼大本事?
柳嬸被她拐走他還能理解,可門口七八個保鏢居然也被她弄得團團轉。
唐驚程擡眼看了看門外,走廊上依舊人來人往,可是她上午就發現守在門口的人已經全部換了一批,不是昨晚那些了。
“喂,你把昨晚那些人都怎麼了?”
“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唐驚程聳聳肩,轉念一想,臉色頓變,“不會都被你咔嚓了吧?”
“……”關略無語,有時候真不知道她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他們沒有把差事辦好自然會受罰,不過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從今天開始我會安排幾批人輪流守在醫院,所以你別再想什麼壞主意挑唆他們跟你出去!”
居然還知道沒收他們的手機,關略覺得這姑娘就是一個大寫的“坑”!
唐驚程不置可否:“隨你怎麼折騰吧!”
關略又被氣了一下:“不是我要折騰,我是不想你再出事,而你居然還瞞着我大半夜跑出去,唐驚程,你什麼時候能夠學會保護自己?很多事遠比你想象的要危險,你…”餘廳役扛。
“我知道!”唐驚程打斷關略的話,“我知道很多事遠比我想象的要危險,人心也比我想象的要兇殘,況且我又不是沒有經歷過,三年前那場爆炸,你說不是你派人指使,那肯定另有其人,還有這次被範慶巖綁架,綁架那幾天我到底經歷了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你以爲我不清楚世道險惡?”
她淡淡冷笑一聲:“簡直笑話,我承受了這麼多,沒人比我更懂‘世道險惡’四個字了,可是懂又怎樣?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可他們一個個對我都是處心積慮,那你告訴我,我要怎麼保護自己才能把這些劫數躲過去?”
真是伶牙俐齒啊,她用這麼寡淡的口吻說,卻讓關略一點反駁之力都沒有,因爲她說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沒有錯。
她是無辜的,從最初玉麒麟那件案子到現在,她都是無辜的,可是最終一次次承受災難和痛苦的卻一直是她。
關略清楚這一點,越清楚便越痛苦,痛苦之餘就會迷茫,迷茫唐驚程受這麼多傷,始作俑者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算了…”他擡手去揉唐驚程的頭髮。
唐驚程將身子往後仰,避開他的手:“什麼算了?”
“沒什麼,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
“你這幾天自己小心注意好右手,別再碰水了,也別磕到傷到,爭取這周把手術做完,下週出院,我帶你去坪縣。”
“去坪縣?”唐驚程有些懵,“去坪縣幹嘛?”
“老麥的遺體要送回去,葬禮在他老家辦。”
唐驚程一時間頓在那裡,恍惚了一下,笑出來:“你開什麼玩笑?”
關略沒吭聲。
唐驚程又推了推他的手臂:“喂,可沒人拿這種事兒開玩笑,他是你兄弟。”
關略磨了磨牙根,反手將唐驚程的左手握住,握得很緊,唐驚程開始有些發抖,聲音哽咽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
關略擡起頭來,面色冷凝:“就之前在窯口鎮,把你從範慶巖手裡救出來的時候,老麥替葉覃擋了一槍,子彈擦過心臟,沒能救得過來…”
老麥死於心臟衰竭,心肺重度感染。
“當時你也正在昏迷中,整整昏迷了半個多月才醒。”
醒來也沒人在她面前提過老麥的事,所以她一直不知情,現在這麼大一個死訊突然砸下來,雖然她跟老麥沒什麼過深的交情,甚至老麥一直看不上唐驚程,可那到底是一條命,一條鮮活的命。
唐驚程至今還記得老麥替她做心理諮詢的場景,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她呆坐在那裡好一會兒,陽光灑在身上都不覺暖了,心口一股氣有些喘不出來。
半餉,唐驚程才擡起眸子:“那葉覃呢?”
“葉覃?”關略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葉覃,捏了捏手指,“她懷了老麥的孩子,已經十六週了,現在在養胎。”
“真的?”
“對!”
“那真是謝天謝地!”唐驚程居然一下笑了出來,“好在還留了一個種,不然麥醫生就絕後了。”
關略一口氣又沒頂上:“你真這麼想?”
“對啊,雖然我不喜歡葉覃,跟麥醫生也沒什麼交情,但畢竟有了孩子,孩子就是希望,也算給麥醫生傳宗接代。”
說這些話的時候唐驚程就盤坐在沙發上,目光淺淡,面容安靜,陽光在她毛茸茸的頭頂投下一圈光暈。
這樣的唐驚程柔和安然,美得令人心慌。
關略一臂將她攬到自己懷裡……
善良的姑娘,願所有神明都能聽到你的話,讓你從此以後免於災難,福壽安康。
“謝謝!”關略將呼吸埋在唐驚程的發頂。
唐驚程有些聽不懂:“……謝什麼?”
“謝你這麼善良!”
“……”
唐驚程無語,難的看到這男人如此矯情,她掙着從他懷裡鑽出來,突然狡黠一笑:“要謝我是吧?那就拿出你的誠意!”
“什麼?”
“我今晚不想住在醫院,我討厭醫院裡的味道,你一會兒帶我回宅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