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終,她還是到了,站在大廳裡,她不知道自己該掛那個科的號,可是她不敢去問導醫臺的護士,她覺得自己光是站在這裡,
最終,她隨便掛了個內科專家號,上了樓,等着看診的長椅上,滿滿都是人。
彷彿有密集恐懼症,她看着這裡,感到害怕,只想逃出去,可腿卻像灌了鉛似地,怎麼都挪不動。
一個個病人進去了,又出來,她昏昏沉沉地看着人來人往,直到管叫號的小醫生喊了兩遍她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緩慢地進去。
大夫也很忙,她進去之後他在埋頭寫單子,等了半晌她不說話,他才問她:“哪裡不舒服?”
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口,指甲緊緊摳着包上的銅釦。
“教授問你到底哪裡不好?”剛纔叫號的時候都已經有些不耐煩的小醫生,皺着眉催了一句。
若是換在平時遭受這樣的待遇,施曼肯定會發火,可是今天,她沒有發火的底氣。
“我……”她垂下頭囁嚅:“我懷疑得了……得了……”她說不下去全文字小說。
“得了什麼?”大夫終於擡起頭來,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態度很淡定。
“艾滋。”她咬了咬牙,總算擠出了那兩個字。
“之前有過高危行爲?”大夫點了點頭,問道。
施曼閉了閉眼,言語艱難:“我跟人……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措施……而且他們給我打了那種針……他們裡面……有人得了……”
那小醫生也不過是個跟着導師實習的女學生,當施曼說完這些,她雖然不好直接表露,但眼神中還是不自覺地帶了絲鄙夷。
這鄙夷讓施曼更無地自容,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那教授倒是依舊淡定,接着問她有什麼症狀。
她回憶起之前莫名其妙的低燒,嗜睡無力。
“有沒有皮疹或者口腔問題?”醫生的追問,讓她更是心驚,到最後,已經不敢說話,心徹底寒透。
醫生安撫了兩句,便給開了張單子,讓她去抽血。
她逃也似地出了那扇門,急匆匆地一路直衝出了走廊,拿手擦拭眼角。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下樓去化驗室,看着濃稠的鮮血從皮膚裡被吸出來的那一刻,她只覺得那樣髒。
她果然很髒,從內到外都是那樣髒。
工作人員說結果下午才能拿,她便又如遊魂般,從醫院裡盪出來,走在街上,周圍五彩斑斕的世界,彷彿都在今日,變成了陰暗的灰色。
一箇中午,那樣漫長而又寂靜好看的小說。
沒有人給她打過電話,她也不敢給任何人打電話。
沒有吃飯,連水都沒有喝一滴,她也絲毫感覺不到餓,她只一直在想:要是真的得了怎麼辦,會死嗎?
死亡的手,似乎現在就已經扼住了她的咽喉,一分分收緊。
終於,到了兩點,可以去拿結果了,可她望着醫院的大門,卻不敢進去。
一步一步,都像走進地獄,當她來到化驗室窗口,從一沓單子裡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張的時候,指尖捏着那邊角,卻遲遲不敢抽出來。
後面的人在催促,她不得已拿了那張化驗單,死死地攥在手裡,走了很遠,卻仍然不敢看。
到了僻靜處,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燈,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把那單子捋開,卻每每在最後一刻又驚慌地收攏。
但是,總是要看的。
她的心顫抖着,爲自己祈禱,“陰”,單子上的那個字,一定要是“陰”。
然而,沒有奇蹟出現。
結果那一欄,寫着“陽性”。
天旋地轉,她的腿一軟,再也站不住,身體靠着牆滑坐在地上。
怎麼會呢?怎麼就是她?爲什麼世界上這麼多人,偏偏就輪到了她?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錯了……她的手插在髮絲裡,拼命搖頭。
有過往的護士見她這幅模樣,怕她出了什麼問題,過來詢問,她卻像突然受驚,瘋了般地往樓下跑全文字小說。一路跑進自己車裡,她立即發動,直衝出去,車速快得驚人,幾輛剛要從大門進來的車,都匆忙避讓,保安惱火地追在她後面罵,可轉眼間,車已衝過彎道,不見了蹤影。
可是,她能去哪兒。
全世界都似乎沒有一個她可以去的角落。
車裡的音樂,開到了最大音量,她在震耳欲聾的搖滾中,失聲痛哭……
直到天黑,她纔回到住處,房中空無一人,也沒有一絲燈光。
她走進去,踢掉了高跟鞋,進浴室去洗澡。
可是,無論怎麼沖洗,她都仍然覺得自己不乾淨。
上了牀,她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淚水溼透了枕頭。
齊禛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進門開燈,看見牀上的施曼,眼神也只是稍微停了半秒便轉開,換了衣服便打開電腦工作。
而此刻,躺在他身後牀上的施曼,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若說知道自己得了艾滋之後,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就是齊禛。
如果,他也因爲自己而染上……她不敢想象。
手機響了,他轉過頭來看時,她的視線來不及收回,就這樣直直地與他的目光相撞。
“你睡醒了?”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她不敢答,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又將被子拉高,罩住了自己的臉好看的小說。
他覺得她有點奇怪,不過她經常神經質,所以他也沒多在意,走到窗邊去接電話。
可當他掛斷之後回過頭來,卻發現她又是那樣直愣愣地望着他,如同中了邪。
“你怎麼了?”他皺眉,終於走到牀頭,伸手想要碰觸她。
她卻急遽往後縮,躲開了他的手。
她現在,只覺得自己太髒,彷彿一丁點的接觸,就會把自己體內骯髒的病毒,傳染給他。
“到底又怎麼了?”齊禛的語氣有點不耐煩。雖然他總是勉強自己對她儘量溫柔些,可常常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厭惡。
施曼如今,比平時更敏感,她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心中更加驚懼。
如果他知道,她得了艾滋,甚至有可能傳染給他,他會怎麼樣?
他對她,其實並沒有愛情,她明白。
若是他知道了,他會……殺了她的。
“我有點發燒……怕傳染給你。”她強笑着說謊,手卻不自覺地將被子卷得更緊。
他只以爲她是發燒了覺得冷,沒多在意,轉身回到桌邊繼續工作,漠然地丟過來一句:“那你早點睡吧。”
施曼心裡發冷,但還是硬撐着又說:“你今晚……今晚去隔壁睡吧,免得……”
他“嗯”了一聲,再不說話。
她張着嘴,也乾乾地再無話說,身體如同在慢慢地萎縮,最後在被子裡,縮成一團,淚再次無聲滑下……
次日一早,施曼便說要回北京,齊禛沒做絲毫挽留,直接讓司機送她去機場全文字小說。
車開出一段,她回頭,想再看一眼他的身影,卻發現他早已不見。
他從來,都是不留戀她的。施曼淒涼地笑,雙手在膝上交互握緊,指尖原本鮮豔的蔻丹,現在已斑駁殘落,正如她的人生。
回到北京的別墅,施母正在吃飯,她進來,沒有走到桌邊,而是遠遠地站着:“媽,我想搬出去住。”
“又怎麼了?”施母的口氣,與昨夜的齊禛,如出一轍。
她就這麼招人煩麼?施曼哂然一笑:“一個人住着自由,免得總聽你嘮叨。”
“哎,我哪次嘮叨不是爲了你好,你……”施母還在抱怨,她已徑直上樓。
收拾了些衣服和日用品,她提着箱子下樓,施母一看這才急了,趕緊過來:“哎,你還真搬啊?”
“我騙你幹什麼?”施曼見她伸過來手,往旁邊挪了一步躲開,然後便快速出門。
施母在背後氣得直罵:“去了趟古城,齊禛又跟你說什麼了,一回來就跟我鬧?”
很快,門外傳來車離開的聲音,她只得悻悻地罵了兩句,又回到餐桌邊繼續吃飯……
齊禛是在幾天後接到北京公司的人的電話的,說施總一直沒上班,而且不接電話。
最近山莊這邊的事本來就讓人心煩氣躁,如今聽到這消息,他更是惱火,即刻打過去給施曼。
然而,他聽到的,只有關機的提示音全文字小說。
他隨後打電話去別墅,施母接起來聽見是他的聲音即刻發火:“你還找我要人,我還問你呢,上次她過去你們又怎麼了,她一回來就搬出去了,而且跟我都不聯繫。”
這到底是玩的哪一齣?齊禛惱火至極,可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跟施母解釋,安撫了半天施母才平息憤怒,答應去找找施曼。
可是上哪找呢?施母去了她名下的兩處物業,都沒見着人,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電話給老爺子,問施曼有沒有跟他聯繫過。
老爺子聽完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想起之前羅歆表現得和施曼很親近,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去找陸母要羅歆的電話。
陸母卻理解錯了意思,以爲老爺子是爲了陸正南迴心轉意,心中暗喜,趕緊將羅歆的手機號翻出來給他,還守在旁邊不肯走,想聽聽他跟羅歆怎麼說。
“我說你老在這幹嘛呢?”老爺子心裡發急,口氣也不好:“我打電話呢。”
“這不都是爲了正南嗎?”陸母撇嘴。
老爺子一聽更氣:“關正南什麼事?你這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呢?”
“那你要羅歆的電話幹什麼?”陸母反問,老爺子噎了一下,隨即揮手:“你別多管閒事,我找她有別的事。”
陸母只得氣鼓鼓地出去,走了一段卻又不甘心地折回來,站在門外偷聽。
老爺子並未察覺,照着號碼撥過去,羅歆接起來倒很迅速,但似隱約含着惶恐:“陸伯伯您好,找我……有事嗎?”
“你最近一段,有沒有見到小曼?”老爺子問完,明顯感覺對方的聲音顫了一下:“沒有,我們好久都沒見了全文字小說。”
他心生疑慮,沉下聲來追問:“小羅,你實話跟我說,小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子身上本就有種領導者的威勢,如此語氣,更是壓迫感十足,羅歆心裡發虛得厲害,最終隱隱晦晦地將事情講了一遍,在其中極力撇清自己的干係,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了那幾個強 暴施曼的人的身上。
而老爺子此刻,根本沒有心情跟她計較這個,他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你的意思是說……小曼她……也有可能得艾 滋病?”
門外的陸母,聽見這句話,亦是驚悚萬分,連大氣都不敢喘。
“也不一定就會得……”羅歆勉強地安慰他,心裡卻是一丁點的底氣都沒有。她記得那天,那些人根本沒做保護措施,而且還有那個注射毒品的針頭……
老爺子已近乎崩潰,再聽不進去任何話,直接掛斷,茫然不知所措。
門卻在此時被推開,陸母闖了進來,神色恐慌,眼底卻又暗暗壓着竊喜:“施曼真的得艾滋病了?”
“你出去,出去!”老爺子想吼,卻沒有力氣,聲音氣若游絲。
見他還護着施曼,陸母往地下啐了一口:“她活該,她們母女倆,都不知廉恥!”
只聽見轟地一聲,老爺子的身體摔倒在地上,陸母這才慌了,趕緊喊人……
送到醫院去,醫生說老爺子的心血管病又犯了,而且以現在的趨勢,是一次比一次嚴重,若是長久下去會很危險,不能經常受刺激。
“那也不是我惹的。”陸母嘀咕了一句,隨即出去打電話通知陸正南。
他們母子,也已很久沒通電話好看的小說。
陸正南對於陸母主動給他打電話有些詫異,接起來之後淡淡叫了聲“媽”。
“你爸又病倒啦——”陸母的口氣也不好,葉初曉的事,每每想起來她都是一肚子的火,不過今日,當初的罪魁禍首,也總算是遭報應了,她想到這,心情又好起來,語氣也變得八卦:“被施曼給氣的,你知道施曼怎麼了嗎?她得艾滋病啦!”
“你說什麼?!”陸正南驚異地反問。
“艾——滋——病——”陸母一字一拖地重複。
陸正南愣了半晌,仍不敢相信:“你弄錯了吧?”
“什麼弄錯了?”施母幸災樂禍地笑:“要不是這樣,能把你爸氣得住院?”
這時,走廊那頭醫生在叫她,她匆匆忙忙掛了。
留下陸正南在這邊發怔,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天下午,齊禛忽然接到陸正南的電話。
“陸總有什麼指示?”齊禛如今跟他說話,一向都是這種客氣而帶着嘲諷的語氣。
“晚上有空嗎,出來坐坐。”陸正南的提議,讓他一愣。
“有點事兒想跟你談。”陸正南又補充了一句。
齊禛的眼神閃了閃:“私事?”
陸正南似輕微嘆息了一聲:“是,私事。”
齊禛心中更爲詫異,但沒有再多說,只說了聲“好的”好看的小說。
約定的地點是博物館邊上的茶館,很幽靜。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到的,在門口遇見,相互點了個頭,隨即一前一後地進去。
要了壺茶,面對面地坐着,半晌,齊禛笑了笑,打破沉默:“不是說有事跟我談嗎?”
陸正南半垂着眼瞼,覆在紫砂茶杯上的手指,猶豫地輕點了兩下,纔開口:“你知道……施曼的事嗎?”
提起施曼,齊禛便煩躁,鬆了鬆領帶,喝了口茶:“她的什麼事?”
“今天……”陸正南頓了頓,聲音低沉:“我媽給我打電話,說老爺子氣病了,因爲施曼……得了艾滋。”
齊禛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濺了出來。
他定定地望着陸正南,瞳仁的黑,映着臉色的白,對比分外鮮明。
“不可能,呵。”半晌,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隨即低下頭去:“她好好的,得什麼艾滋?”
陸正南捏緊手裡的杯子,沉默不語。
“真的不可能。”齊禛又強調,不知道是對陸正南,還是對他自己。
可是,他的手在抖,杯子裡的水面,一直在微微激盪。
到了最後,他驀地站起來,匆忙地丟下一疊錢:“今天我請,一會兒你買單。”說完,即刻轉身離去。
陸正南聽着他在走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疾,越來越遠,沉沉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