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米肄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微微地亮了。他找遍了所有可以找的地方卻沒有半點結果。心裡龐大的不安和擔憂讓米肄忘了疲憊,此刻的他最希望的事就是米翛現在站在他的面前。

擡起頭,米肄看見東邊天空上特別明亮的啓明星。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翛兒,你在哪裡?”聲音悲傷得想在哭泣。

低下頭,米肄看見倚着牆抱膝坐着的女孩。她柔順的長髮滑落下來,臉埋進臂彎裡。米肄蹲下身,輕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喊:“謹薇,謹薇。”

白謹薇擡起頭來,慢慢地睜開了眼。看是米肄,她擔心地問:“找到米翛了嗎?”

米肄搖了搖頭,問她:“你一晚上都在這裡嗎?”

“我放心不下,可是又追不上你,所以只好在你家等你,但卻睡着了。”

米肄動容,發自內心地說:“謝謝你!”他站起身,朝白謹薇伸出一隻手牽她起來。拿出鑰匙打開門,說:“你再睡一覺吧,我怕你會生病。”

“哪那麼柔弱啊。應該睡一覺的人是你。找了米翛一夜,你一定很累了。”她微笑,眼裡卻藏着不可測的心疼和不安。

“謹薇。”米肄凝視着白謹薇的眼。他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卻又突然止住了。

白謹薇仰起臉對視着米肄的眼,仍然笑着,輕聲問:“什麼事?”心裡卻已經翻江倒海了。她想:他選擇了米翛嗎?他那麼愛米翛,所以一定會爲了米翛而離開我的,可是,這麼快就到了嗎?

“和你說說翛兒吧!”

“好!”

於是兩人走到陽臺。米肄有些慵懶地靠在護欄上。此刻他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有些累了,累得想扔下一切好好地休息。

白謹薇在米肄的旁邊垂首站着。她側過頭看着米肄,目光留戀。

“翛兒從小就很乖巧,懂得討別人的歡心。她也會偶爾撒嬌發發小脾氣,造點小是非,給我惹點小麻煩。但從沒有人會生得起她的氣,所以不止是爸爸媽媽和我,許多的人都喜歡她。在我們的眼裡,她就像一個公主。我們希望她一輩子都那麼幸福快樂。那些美好的日子,我至今仍常常想起。”

“後來……”說到這兒的時候米肄停住了。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他閉了眼,像是想起了悲傷的往事。白謹薇擔心起來,想安慰他。他卻又接着說,“爸爸媽媽出車禍離世後,翛兒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說話,也不太肯吃飯。每天抱着媽媽送給她的熊娃娃坐在牆角里。那時她雖已十五歲,卻仍然像個孩子一樣,有着一顆純潔天真的心。她從未受過那麼重的傷。她認爲以後再也沒有人愛她了,再也沒有可以撒嬌的人了。”

“那個漫長的暑假裡,我一直很努力地讓她明白她還有我。我告訴她,我會一輩子只對她好的,一輩子只愛她,並想盡辦法讓她逐漸變得開心。”

“翛兒連我的話也不太聽,但她固執地要考上北京大學,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在學校裡從沒拿過第二名。這也是她常常在學校裡違紀卻沒有被開除的原因之一。也只有在我的面前,翛兒仍是從前那個似乎永遠也長不大的女孩。”

“在他的同學眼裡,翛兒驕傲堅強;在我的眼裡,她開心幸福。我們都不曾知道,她其實很脆弱,比任何人都脆弱,還有那麼多的不安和恐懼。而連最關心她的我,竟然也是今晚才知道翛兒的驕傲堅強,開心幸福都是僞裝出來的。我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竟然到今天才發現這些。她應該恨我。”說到這裡米肄蹲下身,手指插進頭髮裡,竟低低地哭了起來。他沙啞着聲音說,“我好害怕,害怕她的固執和倔強讓我再也見不到她。”

白謹薇跟着蹲下身,手輕放在他的背上,安慰他說:“沒事的,米肄。她那麼愛你,所以她會回來的。”

“謹薇,”米肄擡起頭來,深情地注視白謹薇的臉,痛苦地說,“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做的決定。”

放在米肄背上的手顫抖了一下,白謹薇看着米肄想撫平他緊皺的眉,但她只看着,等着他說出他的決定。

“我們分手吧。”米肄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後便轉過了頭,不敢看白謹薇。

伸出手去握米肄的手,他的手掌沒半點溫度。白謹薇淺淺地笑着,柔聲說:“我明白。但是,我會等你。所以,你要努力,讓米翛變成一個真正開心幸福的女孩。”她是真的明白,明白米翛的痛,明白米肄的痛,所以,她可以平靜地接受米肄的決定。

“謹薇……”

“你要努力,因爲我和米翛的幸福現在都在你的手裡了。”

“我會的!”米肄堅定地點了點頭,疲憊地笑了,突然他想起了什麼,望着白謹薇的左臉頰,那是被米翛狠狠地打了一耳光的地方,此刻還有些紅腫。他心疼地問她,“痛嗎?”

搖了搖頭,白謹薇說:“那裡比得上你心裡的痛。”

“很謝謝你,謹薇,真的!”

“我知道。”